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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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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尉带着后援匆匆而来,顾承宗的尸体已经处理好了,他穿着一身常穿的战甲,遮住了那些羞辱的伤口,他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像睡着了一样。

    顾城尉走过去,与顾池宴跪在一处,双眼通红:“父亲!”

    辽东城此战,损失惨重,总督,主将,皆战死。北岐破城以后,将城中百姓赶去了辽东城南面的塬山,塬山盛产花岗岩,常年的采矿,留下一个巨大的矿坑。北岐军队将百姓赶进矿坑,射箭,用碎石砸,放火等方式,坑杀三万余人,是辽东城的人数的一半以上。

    顾承宗出殡那日,城中百姓,家家户户挂起白幡,街道两旁都是来送行的百姓,哭声不断。王尤恩一身孝衣在最前面开道,他中了好几箭,昏了过去,却侥幸活了下来。

    顾池宴与顾承宗扶棺,将顾承宗葬在了峣山,同他们的母亲姜芜烟葬在一处。

    在他小时候,他曾在此地送别他的母亲。如今,他又同他的大哥送别他们的父亲。那相依偎的两处坟冢,在绿草之间,得以团聚。

    顾池宴在顾承宗曾经的书房里坐了一夜,案上还有摆放的整齐的公务,他未看完的书,书上的批注,熟悉的字迹落在眼里,就仿佛这个人还在眼前一般。

    在顾池宴的记忆里,顾承宗算不得慈父。他有着军人特有的威视和严明。对顾池宴学业一向严苛。顾池宴的功夫是顾承宗亲自教的,无论寒冬酷暑,从无懈怠。

    可是,顾池宴从来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他严肃又沉默,那些难熬的酷暑和寒冬,顾承宗都是陪着他一起的,从未缺席。

    顾承宗每年春天都会带他上山打猎,有一回,遇上一只花豹。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顾承宗就把他拉在了身后,他的背影整个罩住了他,宽厚的肩膀微微拱起,反手握着一把匕首与花豹对峙。

    最后那花豹竟然在他震慑的目光中,掉头跑了。顾承宗这才回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头,他掌心里有汗。

    顾承宗会记得他的生辰,每一年。那些因为从小失去母亲而带来的遗憾,他都尽可能地弥补了。

    顾承宗是一个很好的榜样,那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他没有说,却都在他的行动上。

    顾池宴头一次跟顾承宗上战场,看着他在战场上的风采,他那一刻才明白。困住顾承宗的不是邑都,是他,若是顾承宗孤身一人,他又会走到哪一步呢?

    顾池宴手上的书,在他手翻转,匆匆的书页,带来一阵夹杂着墨香的风。突然,顾池宴手一顿,停了下来。

    “听下人们说,你在这里待了一整晚。”顾城尉推门而入。

    顾池宴没有说话,将手里的书重新放在案上。

    “辽东城要重新驻防,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顾池宴点点头。

    “巴赫此举异常,因着年前的那场大雪,北岐过得也十分艰难,可此战他只带了骑兵,连补给都没有带,不为金银,不为粮草,只为屠杀泄愤。”

    “这是来自邑都的警告。父亲没有回邑都面见新帝,这是提醒我们,这便是代价。”顾池宴握住一侧的扶手。

    顾城尉又想起那些书信来,胸中激愤,像有什么东西下一秒便要冲出来似的,他顿了许久,勉力维持住语气里的冷静:“父亲走的突然,邑都得了消息,必定会派新的主帅来接手,你预备如何?”

    “我不会将父亲一辈子的心血再交还给邑都。”顾池宴说得坚定。

    “父亲一死,人心必定涣散,加上邑都横插一手,漠北的处境不会容易。”

    顾池宴闻言又缓缓拿起顾承宗放在案上的书,他的手自繁密的书页之中突然一顿,抽出一张纸来。那是顾承宗的字迹。

    “大败北岐与泯山以北,便是挥师南下之时。”

    顾城尉目光骤然一紧。

    泯山高耸,冰雪常年不化,与邬祁山形成狭窄关口。一旦将北岐赶过泯山,漠北只要在关口驻防,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届时,邬祁山的广袤草原就是漠北的跑马场,北岐再无可能与漠北一战。

    “沈岸狡诈多疑,无论漠北会不会恭顺,结局都已经注定。漠北当够了邑都的狗,不愿再任人宰割。我会接过父亲的旗帜,率领漠北的铁骑越过邬祁山的草原,直达泯山以北。”

    “我不愿效忠这样的君主。漠北儿郎的血流得已经足够多,我们隐忍退让的也足够多了。总有一天,漠北十二卫要挥师南下。为我的母亲,为死去的无辜的人,讨一个公道。”

    “漠北十二卫从来忠的社稷江山,忠的是仁德明君。沈岸德不配位,自会有人来代替他。”

    顾城尉胸中激愤的血液,迅速奔腾起来。他比顾池宴大了整整十二岁,他扮演的更像是一个父亲的角色,他习惯担起大哥的责任,将顾池宴护在身后。可那一年,顾池宴初上战场,崭露锋芒,顾城尉便明白了,他会带领漠北走得更远。

    他是守城之将,而顾池宴,将是开国之君。

    顾承宗战死的消息传到邑都,震动了整个朝堂。朝臣无不感叹惋惜。沈岸象征性地掉了两滴眼泪,然后就迅速开始安排接替顾承宗的人。然而,这人迟迟不能决定。

    沈岸初来乍到,手上可用之人本来就不多。能放到漠北的他不放心,他放心的又不堪大用。

    他挑来挑去,好不容易定下了,那人又称病不肯。更有甚者,要装疯卖傻都不肯接手漠北。

    北岐这一战的威慑足够强大,叫邑都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吓破了胆,顾承宗那样的将领都守不住,他们去岂不是送死吗?

    还有,顾承宗不肯回邑都面见新君,漠北没有臣服之心,顾家和沈岸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是能窥见几分的,漠北是顾家的天下,谁还敢去漠北当炮灰?

    于是漠北总督这一人选,议了许久,没有个结果,便搁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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