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战死
“倒是条好狗。”王尤恩不由得笑道:“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克林。”
“克林,我带你去找你的羊行吗?”王尤恩问道。
克林停下来看了看王尤恩,王尤恩脸上的那条疤,叫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好人,克林摇摇了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王尤恩吃了瘪,随行的人见他连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都搞不定,不由得起哄。
王尤恩脸上有些挂不住,就板起脸来吓唬起人来:“你这样走,走到那边山谷天都黑了,天一黑,狼就来了。草原上的狼饿了一个冬天,最喜欢吃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
克林闻言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来,那匕首只有大人的手掌大,还没开刃,估计是他们家大人哄他玩的玩具。克林将手里的匕首朝王尤恩扬了扬:“我有刀。”
又是一阵哄笑。
王尤恩挠了挠头,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想骂娘,可看着眼前四五岁的孩子,还是生生忍住了。
“你这小孩儿,不会是还不会骑马,害怕吧?”王尤恩激他。
“才不是。”克林瞪了他一眼。他停下来看了看前方的林场,确实是远了一些。他又看了看王尤恩胯下的马,似乎不甚满意,他目光在这一队人巡视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顾承宗身下。
顾承宗身下是一匹通体黑亮的战马,毛色油亮,目光迥然,跟着顾承宗出生入死,很是通人性。
克林走了过去,仰着脸,目光里亮晶晶的:“好漂亮的马儿。”
“小孩儿还挺识货。”王尤恩笑道。
顾承宗垂眸看着克林,垂手摸了摸身侧的锃亮的刀:“不怕吗?”
克林摇摇头。
顾承宗难得地笑了笑,弯着腰,朝克林伸出了手,克林拉着顾承宗的手,被顾承宗一把拽到马背上,两人同乘一骑。
“坐稳了!”顾承宗手拉缰绳,马鞭高高扬起,随着一声响亮的马鞭,马儿直径冲了出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马儿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跑到了林场。这一大片林场地势低凹,避风。每年雨季的时候因为地势原因,雨水充沛。草木长得尤其好。林场边一条蜿蜒的河流,河面上薄薄地一层冰,冰下的水是流动的,渐渐地冲破了薄冰。涌动的水流带着冰碴子往下游而去。
顾承宗带着人靠近河流,身下的马走了两步却缓缓地站住了,马蹄凌乱,不肯再往前。而克林的猎犬此时也是目光盯着林中远处,嘴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顾承宗立刻拉紧缰绳,锐利的目光在林场缓缓扫过。都是战场上的老手,不必吩咐,一队人的手,都默默按在了身侧的刀上。顾承宗提起怀里的克林往王尤恩怀里扔去,王尤恩顺势接住,将克林护在怀里。
顾承宗稳住马儿,缓缓靠近河流。马儿跑得累了,不多会儿,开始饮水。顾承宗低头看着涓涓的河流,不再往林场里看一眼。等马儿饮够了水,才拉着缰绳,调转马头,不慌不忙地往回走。
直到走远了,顾承宗才沉声命令:“这林场有问题,带娃娃先走,去辽东城报信,与我在崖口汇合!”
“是!”王尤恩领命,带着克林快马而去。
王尤恩走后,顾承宗带着剩下的人往崖口赶,那里有他们的驻防。
辽东城距离这里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王尤恩快马加鞭回到辽东城,辽东城主将闻言,带着驰峰卫迅速赶往崖口。
王尤恩还是有些不放心,叫人传信到宣府给顾池宴。
彼时的宣府正下着小雨,春天的雨下得越多,草原的草长得越好,顾池宴正在总督府与诸将士商议漠北的军防变动,那报信的人便冲了进来:“总督崖口遇伏,请求宣府支援!”
满堂皆惊,顾池宴迅速调动人马,带着先头部队五千人前往支援,后续部队随后跟上。
崖口与宣府离得不远不近,要去崖口,必经辽东城。一来一回要足足两日。等顾池宴赶到辽东的时候,北岐已经退去,辽东城城门已破,残破的城门还留着炮火硝烟的痕迹。
守城将士的尸体从城外十里一直蔓延到城门口,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城墙上的火油还未熄灭,顺着破败的城墙燃烧着。没有厮杀声,没有哭喊声,静得可怕。而在城墙之上,吊着一个人。
顾承宗被剃了头发,剥去衣衫,身上披了一张带血的驴皮,还在往下滴着血。
“父亲!”顾池宴的嘶吼声在空旷的辽东城响彻。
顾池宴抛出手里的刀,切断了那吊着的绳子,顾承宗落下来,顾池宴接住了他。顾承宗的身体早已经冰凉,面色是毫无生机的惨白,身上都是血,分不清哪里是伤口。
胸口勾着一把北岐特有的弯刀。顾池宴去扯他身上的驴皮,却连着顾承宗的皮肉一起扯了下来,原来,他们将驴皮和人缝在了一起。
“啊……”顾池宴发出痛苦的哀嚎,那撕心裂肺的咆哮甚至不像人能发出来,像是一头野兽。
后面的将士,纷纷下马,跪了一地。都是战场上厮杀过的汉子,什么都见过了。可还是忍不住地掉眼泪。
顾池宴将自己身上的铠甲脱了下来,裹住了顾承宗。他手握住顾承宗胸口的那把弯刀,咬着牙拔了出来。顾承宗的血溅了他的半边脸。
天边响起阵阵春雷,轰隆隆地,像是愤怒的狂皞,闪电劈开阴沉的云,带来瓢泼的雨,以呼啸的姿态冲辽东城而来。冰冷的雨滴打在人的脸上。像北岐落在他们脸上的耳光一样。
那渗入黄沙的鲜血,又被卷起来,雨水汇成红色的水流,覆盖了眼前的黄沙,随着顾池宴的目光,一路往北。
“巴赫……”顾池宴猩红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他是顾承宗,是漠北的守护神,是整个漠北的精神领袖,他战功累累,威名赫赫。他一辈子守在这片土地上,与这片土地同生共死。
他可以败,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被这么侮辱。
北岐此举,侮辱的不仅仅是一个将军,是漠北二十四城,也是对整个大邺的轻蔑与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