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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虏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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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中隔了帘子把了脉,眉头却越皱越深,开口问道:“这位病患可是浑身起了疹子?”

    “是。”绒葵连忙答道:“那疹子米粒大小,红色的,一片连着一片,看着十分骇人。”

    郎中闻言忙收回了手,后退了两步大声道:“这屋子不能留这么多人,都要出去,这是虏疮,会传染的。”

    屋里的人听到虏疮两个字都不禁吓得掩住鼻子后退了两步。虏疮,那可是最要命的急症,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江夫人不可置信地看向郎中,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脑中一片空白,要靠下人撑着才勉强站立。她不管那么多,两步扑到床边,握住昏迷不醒的江映林的手,即便她极力隐忍,声音仍止不住地颤抖:“绵绵…绵绵…”

    绒葵看向郎中哭求道:“大夫您既然能诊出来,想必是有救治之法,还请大夫救救我家姑娘。”

    “虏疮来势汹,起症快,会传染,极其危险,在下不过一小小乡医,能力有限,实在爱莫能助,还是早早去邑都请名医来诊治才是啊。”郎中说道。

    传信的家丁早已奔下山去,可路途遥远,等人来了,也要下午了。可这一行人此时除了焦灼等待,似乎也别无他法。

    “在下或许解不了虏疮,却可开个方子缓解病患的高热,病人或可转醒,还有一些消杀隔护的方式,也可方便近身照顾。”郎中看着这屋内无措的人接着又说道。

    郎中的话似乎点醒了江夫人,她虽心急如焚,可也明白若是传染了更多的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于是稳住心神吩咐道。“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向外透露,所有人都出去,封了这间院落,邑都的大夫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下人们闻言一一退出了院子,只有绒葵一人还留在屋内。

    “绒葵,你也出去!”江夫人命令道。

    绒葵摇摇头,跪了下去:“夫人别赶我,是奴婢伺候不周,害得姑娘染病,绒葵百死莫赎,求夫人让绒葵留下,姑娘一日不好,绒葵便一日不离,若是夫人不答应,绒葵便一直跪着!”

    “你…”江夫人叹了口气,此时也无力争辩:“那你同郎中同去,取方子煎药去吧。”

    绒葵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跟大夫去了。

    也幸好女客房偏远,这事被瞒了下来,院门口守了江家的下人,里面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冲外面喊一声,由下人们备好,搁在门口,绒葵再收进来。

    院内废弃的小厨房,重新添起灶火,绒葵熬着药,又在院里烧了艾草。不一会满院都是清苦的药香和艾草香。绒葵与江夫人,面巾熏香,覆住口鼻,两个时辰一换,寸步不离地守着江映林。

    郎中的方子果然有用,喝下不多久,高热有所缓解,江映林也悠悠转醒。

    未时刚到,江文甫便带着御医赶到了,风尘仆仆的模样,官服都未换,一看便是快马加鞭地赶来的。

    江文甫清瘦偏白,年轻时本是一丝不苟的书生模样,人到中年越发苛刻,平时衣服都不能有一丝褶子的,不苟言笑,在朝中更是以古板不知变通出名。

    这会儿真是急的狠了,一路小跑过来的,额上一层汗水都顾不及擦去,江夫人看到门口的人,忍了那么许久的眼泪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却怕帏帐内的江映林看见了伤心,又偷偷抹去。

    江文甫拉住妻子,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同来的御医也是宫中的老人,医术高明,见多识广,也不耽搁,先是仔细询问了情况,才隔了帏帘把脉。不消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引着江文甫来到院中,才开口说道:“江大人,下官便也不绕弯子了,江姑娘患的确是虏疮。”

    “大人可有救治之法?”江夫人急忙问道。

    “虏疮难医,需得在病症之初就用药控制,再慢慢调理,治愈或许尚有可能,可江姑娘这病症来得太凶,只一夜便侵入脏腑,下官需得下猛药才可控制。”御医说道。

    “全凭大人做主。”听到了这话,两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说道。

    “江大人莫急,听下官把话说完。”御医又接着说道:“猛药伤身,江姑娘尚且待字闺中,若是这一服药下去,命或是能保住,可以后…以后怕也难以生养,更甚者一辈子都离不开药了…”

    “这…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心还没落地,又是当头一棒,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更是难以抉择。

    “或是下官医术不精,江大人或可再寻民间名医看看还有无别的法子,但是要快,最多七日,若是过了七日,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御医看出两人的犹豫,又说道。

    “老夫并非不信任大人您…”江文甫连忙说。

    “江大人,不必如此,下官明白。医者父母心,都希望病患能痊愈,更何况江姑娘还这样年幼,下官也是于心不忍,这七日,下官便守在这里,大人尽可去寻名医,这虏疮本就是从民间传起来的,宫中少见。

    民间医术高明者不乏有之,或有救治之法。若是最后实在寻不到,下官也能保江姑娘的性命,只是再多,下官也无能为力了。还请大人莫怪。”

    江文甫闻言拱手深深地向御医鞠了一躬:“大人大恩,老夫感激不尽。”

    御医扶起江文甫,惶恐道:“大人不敢如此,下官哪里承受得起。这几日下官也好查查这虏疮的来源,除了这后顾之忧才是。”

    “有劳大人。”

    事急从权,他们也不再做多余的客气与寒暄,御医也忙碌起来。江文甫重金在民间寻名医,凡是有一点名气的大夫都被请了来,江家寻医之事很快在邑都传开了。

    江夫人本就体弱,熬了两日人眼见地憔悴了下来,江映林以拒绝服药为要挟,才劝得她休息去了。

    这几日疹子长到了脸上,这院子里虽没有旁的人,可小姑娘还是用面纱遮住脸,越来越消沉,再多的零嘴这次也不管用了,绒葵心中也十分焦急。

    这日半夜,绒葵在外间睡着,江映林却盯着帐顶发呆,屋外风大,山中更甚,像是凄厉的哭声,吹得树枝来回摇摆,拍打着窗棂。深夜更显狰狞,可江映林此时却顾不上害怕了,她已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怕的。

    突然咯吱一声响,窗户被打开一个黑影翻身而入,江映林吓得一跳,猛地坐起身,刚要喊,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喊,是我。”

    江映林愣了愣,看清来人:“崇寂哥哥,你怎么来了。”

    秦恪野几步走过来却被江映林拦住,手忙脚乱地找面纱:“你别过来,这病传染。若是再过给了你…”。

    秦恪野稍顿了顿脚步又朝床边走去:“我不怕。”

    江映林坚决摇头:“不行不行,我怕,你还是回去吧。”

    秦恪野有些无奈,小姑娘人在病中只能顺着,更怕动静大了惊动了外人,他没办法只能卖惨:“我去临县办差,刚回到邑都便听说了这事,都没回府直接骑马过来的,话都还没说你就要赶人吗?江绵绵,你好狠的心啊。”

    江映林不说话了,撇了撇嘴,又吸了吸鼻子:“那你想说什么,就站在那儿说吧,别离我太近。”

    “我想看看你。”秦恪野突然放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裹着夜色居然生出几分缱绻来:“绵绵,让我看看你。”

    江映林愣了一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来到了床边。秦恪野看到江映林的面纱的时候脸色顿时沉了几分,眼神更加幽暗,他只是听说她病了,便着急忙慌地赶来,却忘了问一句她得了什么病。

    江映林被看得不知所措,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别看别看,我丑得很。”

    “我已吩咐卫风卫羽去东林寺去请空海大师了,大师精通医术,很有盛名,最晚后天晚上便能到了,我一定会医好你的,绵绵别怕。”秦恪野说得郑重,他颤动的睫毛扫着江映林的手心,像是扫在她的心上,扫去她这几日的不安,惶恐,和故作坚强。

    母亲在时,为了不让母亲忧心,她不敢哭,积攒了这几日的委屈,如今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秦恪野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子的笑,也见过各式各样女子的泪。

    昔年万花楼的花魁想入他秦府为妾,为了求他一点怜惜,泪眼涟涟的哭了小半个时辰,他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饮,看着那花魁哭,并不阻止,那花魁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同桌一同饮酒的都不忍多看,可秦恪野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壶酒,才缓缓的开口:“哭完了吗?”

    花魁一愣,秦恪野倾身而来,两指捏住了花魁的尖下巴:“哭完了便收拾收拾好,外头的小公子们还等着你呢…”

    他是带着笑的,雾气沼沼的眉眼眼中却半分松动也无,冷得似寒冬的风,一下就吹散了花魁的痴心妄想。

    他擅长应付女子的哭与笑。可江映林是个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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