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风雪交加
黎落回到屋子里,因清粥刚刚煮好便端过来了,尚有些烫,揽月正用汤匙一下下地搅拌着。
黎落忽然想起姬老夫人给自己带的有开胃小菜,若是配上这清粥,一定下饭。因一路并未错过饭点,所以也不曾想起来下饭用。当时是挽月收起来的,黎落知道就在炊具里的一个罐子里,现下应该还在马车里面。
有心让揽月去马车里寻找,又担心天色已晚,她不知道是哪个罐子,再乱翻一气砸坏了东西。黎落心想,反正粥还烫着,就自己跑一趟,去马车里取回来吧。等自己拿小菜回来,再喂杜景润喝粥也不迟。
黎落给揽月说了一声,便向外面走去。此时暮霭深沉,云雾飘渺,周围景物已经看不真切。
黎落刚走至小院门口,便听到院门外面有说话声。因听到“杜景润”三个字,黎落一时警惕起来,于是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边。
原来是云慧道长他们三人并未走远。只听到那个乔伯的声音说:“我记得当时刘东海给杜家小儿起的,就是杜景润这个名字。”常林接着说:“这倒是奇怪了,你看看那杜公子的样貌,活脱脱就是……”这时云慧道长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意。”常林的声音有些急切:“既然如此,管他杜景润还是梁毓坤,主子还等什么呢!依我说……”
这时云慧道长的声音倒是波澜不惊:“林兄,你忘了我是你的义妹了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还是改不了口。”
渐渐地声音远去,想是三人已经渐渐走远。但是他们的话,黎落听得是云里雾里。然而常林所说的“主子还等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对表兄到底要做什么呢!
黎落怎么想也理不出头绪,百思不得其解,只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也没有心情去拿开胃小菜了,于是又折回身来。心里想,管他呢,人常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她是佛还是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杜景润暂时还得在这里养伤,告诉大家都小心一些就是了。等伤情好转一些,就带他离开这里。
常林和乔伯随云慧道长回到她的房间里,清风掩上房门,就走了出去。
三个人落座后,常林率先开口道:“主子……”云慧道长不悦道:“林兄!”常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说:“您身份摆在那里呢!”乔伯也说:“奴才什么时候都记得谁是主子。”
云慧道长叹道:“转眼已经十八年了!天意如此弄人!”
常林也说:“是啊!十八年前一别,王爷他们杳无音信。如今听医馆里往来的人说,王爷率兵已经夺得十一个州府了。照这样的打法,不出三个月,定能攻到我们这里来。”
乔伯捶捶自己的伤腿,懊恼地说:“要不是这条残腿,到王爷率大军到来之际,说不得我还能再跟着王爷效力呢!”
云慧道长听他们说得斗志激昂,又叹了口气道:“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是草上霜。从在这清云观里安下身来,贫道便是个出世之人了。”
三个人感慨万千,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置身于那漫天的风雪之中。
十八年前那个隆冬的傍晚,暮色四合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甚至脚下平时还算宽阔平整,却因连日来的雨水,而变得泥泞不堪的官道,以及官道两旁低矮的灌木丛,都在这渐浓的暮色中,如氤氲的雾气笼罩,似一幅写意的水墨山水画,虚实交错,渐次朦胧起来。
风渐渐大起来,原本缠缠绵绵带着寒意的雨,似乎又冷冽了不少,原来是夹杂了细碎的雪粒。
雪越来越大。不一会儿,细细碎碎的雪粒,已经完全变成了飘飘洒洒的鹅毛,一簇簇,一团团,被风挟裹着,铺天盖地,扑面而来。天地间也愈发迷朦,四野一片苍茫。
官道上,冒着风雪急行的三十多人的队伍中,最前面的高头大马上,身材高大、面容清峻的年轻男子轻轻勒住了马缰,他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随后便有随从打马跑到近前。
“长庆,你去后面马车旁看看情况。”男人刚沉声说完,叫长庆的随从便拨转马头,跑向队伍的后面。
队伍最后面的马车旁,长庆对着马车厢内叫道:“杏儿姑娘,主子现下怎么样?可还吃得消吗?”
车厢里传来一个女子脆生生的声音:“主子现下好似不太舒服呢!你给王爷说说,这又是风又是雨的,路这么颠簸,常人尚且吃不消,何况主子这么重的身子!”
长庆听了杏儿的话,打马回转身,又向前面跑去。
被叫做王爷的男子听了长庆的回话,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焦虑之色甚盛。他低声问长庆:“离这里最近的驿站,还有多远?”
长庆想了想,说:“以我们这样的走法,估计天完全黑透之前,是赶不到十里铺驿站的。”
“派人先去探一下,看看这附近可有什么村庄屋舍。”王爷说。
长庆还没来得及应下,队伍中间的一个护卫,听到了王爷的话,打马跑了过来。
“ 回王爷话,前面路口往北走,离此地约十里之外,有一个小村子,叫杜家堡。我们天黑前可以到达。”
王爷一时不语,打量着这个主动过来回话的护卫。长庆便疑惑地问:“呃,刘东海,你是怎么知道的?”
叫刘东海的护卫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说:“不瞒王爷,小人的老家就是这里的,就在昨天刚刚走过的刘桥口。只不过小人父母都不在了,杜家堡是我外家。我舅父叫杜林贵,家境尚可。”
王爷沉吟了一下,吩咐长庆:“传令下去,前面路口右转,至杜家堡休整。”
马蹄得得,车轮麟麟。掌灯时分,一队人马人乏马困,终是到了杜家堡。人马停在村口,刘东海率先下马,径直走进村子里的一户人家。
昏黄的灯光下,老眼昏花的庄稼老汉,打量着一身劲装的外甥:“东海,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在京都郑王府里当差的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们大历国开国以来的律法,当逃兵可是要格杀勿论、连坐亲族的啊!”
“放心吧舅父,我没有当逃兵,我这三年是跟着郑王爷定边打仗去了。这不王爷刚刚平定边疆,班师回朝。我们是先头护卫队,今晚刚好路过这里。”刘东海看着杜林贵紧张的模样,笑着说。
杜林贵听外甥这样说,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灶间,从锅里拿出一个面饼,递到刘东海面前:“饿了吧?你先吃个饼子垫垫,你表嫂昨天刚生下孩子,你舅妈这两天忙里忙外的,已经睡下了。我把她叫起来给你做口热乎的。”
刘东海眼眶红了,他急忙对杜林贵说:“舅父您先别忙,我不是一个人来的,郑王爷他们还在村口呢!天气恶劣,我们天黑前赶不到驿站,刚好赶到在这里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