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凤吟
即使身处困境，蓝江雨也不减半分风度，他轻轻一抬眼，仿佛这个恩将仇报、已至癫狂的人与他人没有任何分别，淡淡道：“你试试？”
这样的从容与平静是根锋锐的针，刺破了戚正最后的理智与克制，积压在心底的不满与愤懑直冲脑门，他高高举起匕首，斥道：“你们这种人，高高在上，视我们如草芥，你们真的有那么高贵吗？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你们不过是比我们会投胎罢了！”他转头看看倒在地上的喻柔、奄奄一息的归海凝，放声大笑，“就算这样又如何，你们，此时此刻还不是要被我踩在脚底下！”
“所以呢？”蓝江雨捂着胸口，嘴唇泛白，抬头睨着戚正，“你满足了？”
“你不能伤他！”左寒殇护在蓝江雨身前，“他帮过你！”
“滚！”戚正扒开左寒殇，匕首横在蓝江雨的喉咙处，发狠道：“怕死吗？”
蓝江雨神情自若，他的态度已经给了答案，戚正气得浑身颤抖，咬牙道：“我成全你！”
“住手！”左寒殇从身后抱住戚正的腰，用尽力气将他向后拖，戚正吼道：“放开！”
“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就跟畜生一样了！做人怎可忘恩负义？”
“你懂什么？”戚正给了左寒殇一拐子，“他又不是真心帮我，是有条件的！这个世上，没有人把我当回事儿！”
左寒殇被推开，又不放弃地冲上去，拉着戚正的胳膊，“如果没有他，你能活到现在吗？不管有什么目的，你都是因他幸存至此！”
“你已经伤了两个人了，够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戚正停下来，直喘大气，汗珠从额头滚落，精力像潮水般褪去，流光散的药性在减弱。
但对付左寒殇这个手无缚鸡之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戚正揪住左寒殇的领子，道：“你以为你还是局外人吗？作什么说这些事不关己的风凉话？等你知道一切，就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蠢！”
“什么意思？”忽略快窒息的痛苦，左寒殇抓住戚正的手，“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哈哈哈~”看清左寒殇眼中的急切与迷茫，戚正笑了起来，“以后，以后你就会知道了，现在还没那个必要！”
“喂！快告诉我！我”左寒殇还没说完，就又被戚正推倒了，使出最后的力气举起匕首，戚正知道，这一下刺进去，弟弟就安全了，承诺也彻底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切都与他再无干系，不甘也好，不平也好，都要随着残破的身体烟消云散。
世间，将再无戚正这个人，就跟没存在过一样。
有丝异样划过心头，左寒殇瞬间弹起来，扑向戚正，两人一起倒下，刚刚戚正所在的位置现出道剑芒，蓝江雨眼中厉色一闪，很快，收剑入鞘，藏进怀里，但清越的剑鸣已传进每个人耳朵里，戚正惊愕地瞪大眼，“凤吟？你把它带在身上？”
武林排名前三的兵器，他今天已经活着看到了一个，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凤吟——当今武林排名第二的神兵，天下第一剑，比喻柔的“残月”还要神秘，据说剑身洁白如雪，闪亮若银，周身盘旋着凤凰的花纹，剑声琅琅，犹如凤凰冲天而鸣。
这是无相宫的象征，只传于宫主，蓝江雨自上位以来从未使用过此剑，甚至都未让其露于世人眼前。
今夜，蓝江雨出其不意地出剑，可见情况多么危急。
“哈哈~今天我要是死于凤吟剑下，那也算此生无憾了。”戚正摊开手，一副任君宰割的姿态，“我已无还手之力了，蓝宫主，动手吧！”
因为用了剑，蓝江雨的脸色更加苍白，他不屑地笑道：“你不配。”
“哼，我看是没力气了吧，您现在能坐着，已经是个奇迹了，”戚正指指左寒殇，“现在能动的只有他了，你可以将凤吟交给他，让他杀了我。”
左寒殇的思绪从刚刚的转变中抽离，忙摇头道：“我不杀人！”
蓝江雨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没想让你碰凤吟。”
蓝江雨看了一圈，道：“虽然你今夜想杀我，但我还是想放你一马，戚正，你走吧！流光散无药可解，你迟早都会死，我杀你，左寒殇杀你，亦或是别人杀你，都是一样的结局，你弟弟的死我们确实该负上一部分责任，但也仅限于此了，你走吧，我不会派人追杀你。”
戚正万没想到会是此种局面，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一时之间让他逃，都不知该去哪里。
喻柔抬起头，怨毒地瞪着戚正，“我不会放过你”
蓝江雨淡淡道：“她现在已经没有余力对付你了。”
戚正又看向归海凝，只见他摆摆手，“老夫没必要跟一个必死之人计较。”
戚正的心里涌起一阵似解脱又似绝望的感觉，天大地大，他走不走又有什么意义呢？实践已无他的容身处，自己的灵魂早晚要归于幽冥，尸骨终会归于大地，现在的被放过，有什么意义呢？
“左寒殇，你带他走，”蓝江雨轻轻挥手，“他自己走不动，你带他走。”
“我？”左寒殇指指自己，又看看戚正。
“只能是你，快走吧！”蓝江雨说完，就闭上眼，什么话也不想再听的样子，左寒殇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戚正身前，蹲下，“我背你走吧！”
戚正笑容苦涩，“真是想不到呀，”他摇摇头，趴到左寒殇背上，“送我最后一程的竟然是你。”
左寒殇吃力地背着戚正向山下跑去，殊不知自己的一切所在所为都被他人看在眼里，另一个山头上，霍明渊收起远视镜，对旁边的人说：“戚正快死了。”
那人漠不关心地嗯了声，霍明渊轻叹口气，“他这样，其实不值得。”
望着对面的火势减弱，那人不掩轻蔑道：“百利无疆那个废物确实不值得，愚忠也得会选效力的对象。”
霍明渊侧头看着那人，加重语气道：“最后他是为了他弟弟。”
那人也回视，两人的目光交汇，激出火花，“若不是他一开始选择效忠百利无疆，就不会有接下来的灾难。”
霍明渊定定看着那人，半是无奈半是责备，“乐秦，你怎么这么冷酷？”
未央生诧异地瞪了他一眼，很是不习惯霍明渊的语气，这么多年来，霍明渊在自己面前都是淡定从容的，无论怎么刁难刻薄，他要么置之不理，要么巧妙回击，从来没有，没有这么的示弱？
即使如此，未央生也强硬地回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霍明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未央生对这种无法把握对方喜怒的状况有点慌张，但依旧保持着理直气壮的神态，霍明渊不说话，他也明智地不开口。
霍明渊移开目光，淡淡道：“左寒殇背着戚正下山了，小满楼的人说不定会跟上。”
未央生也跟着转换情绪，愤然道：“都是这个该死的姓左的，不然我们今晚就能试探出是谁私通小满楼了！”
霍明渊摇头，“不一定，那个人隐藏得很深，这么多年，你不也只是查出点蛛丝马迹吗？他没那么容易露出破绽的。”
“归海凝、喻柔、蓝江雨都受伤了，从这点来看，谁也没占到便宜，当然，谁也没摆脱嫌疑。”
霍明渊脸色凝重，眉头微蹙，“究竟是谁呢？”
未央生打断他的思绪，问道：“你还怀疑蓝江雨？今晚不是你和他合谋的吗？”
霍明渊瞟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未央生：“”
“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我们立场不同，永远不会成为真正的盟友。”霍明渊嗤笑道：“你不会连这点都搞不清楚吧？”
未央生：“”好，很好，那个不肯落下风的霍明渊回来了，真的很好。
未央生狠狠地给了霍明渊一个白眼，“潜伏江湖多年，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怕‘初入江湖、资历尚浅’的霍大人不知道。”
霍明渊眼睛里洋溢着笑意，“我记得，我和乐大人是同期，咱俩前后脚入的江湖吧？”
未央生：“”
“霍明渊，你是要跟我抬杠吗？”
看到未央生眼底的恼怒，霍明渊微笑着道：“绝无此意，乐大人，还是让我们说正事吧！”
“我一直觉得藏在其间的是条大鱼，若是把它揪出来，我们就能窥见小满楼的真正面貌，这么多年了，我们没找到一点线索，只能暗自揣度，但是左寒殇的出现，却让我们离小满楼近了一步。”
未央生抬眼，道：“说不定左寒殇只是小满楼抛出的一个饵呢，明面上用他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背地里他们在干什么，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所以我选择和蓝江雨暂时合作，但左寒殇这条线也不能放弃，这个饵在这时抛出来，必有深意，小满楼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他，绝不可能单单只是作饵。”
霍明渊握住拳头，“我们可以咬紧了饵，死也不松口，这样被拉上去的时候，就能见到钓者的真面目。”
未央生冷冷一笑，讽道：“只怕到时已经晚了，说不定你我都死翘翘了。”
霍明渊目光坚定，“即使知道自己将面临万丈深渊，我也不会后退半步，我宁可死在真相前，也不愿苟且偷生。”
未央生沉默片刻，道：“真没想到，你对小满楼这么执着。”
霍明渊收起曾经那片火海，看着自己的手，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只不过是尽职尽责而已。”
“哼！”未央生并未说破，“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