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起火
干粮都是帮众自带的，这地方除了草什么都没有，想逮只兔子打打牙祭都难，左寒殇毫无形象地蹲在火堆前，茫然地看着燃烧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云琥啃着馒头路过，也一块蹲下，问道：“你在干什么？”
左寒殇眼珠转了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夏云琥瞪眼，“不是，你现在不是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吗？”
“能怎么办？天黑了就睡，天亮了就起，放饭了就吃，老老实实待着，不多说，不多做。”
“”夏云琥摸摸左寒殇的额头，“你是发烧了吗？怎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左寒殇拍开夏云琥的手，道：“哪里奇怪？这不是明哲保身的基本要求吗？做到了这些，应该没人找到理由杀我了吧？”
夏云琥坚决地否定：“这不是你的风格，老实安分，那从来就不是该形容你的呀！”
“你什么意思呀？”左寒殇蹙眉，“说的我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惹乱子似的，就算我真有那心，也没那么多机会呀！”
夏云琥下巴一点，“机会就在这呀！”
左寒殇给了他一拐子，嗔道：“这哪是机会，这是找死！”
夏云琥观察了下四周，悄声道：“那我们不去永州了吗？不是说帮顾拓吗？”
左寒殇翻个白眼，道：“要帮顾拓他哥翻案，是要去衙门，而不是跟着一帮江湖莽汉乱跑，你告诉我，衙门在哪？我上哪击鼓鸣冤？”
夏云琥拍了下手，激动得馒头都掉到了地上，“你也知道不能跟着这些人，那为什么不想办法跑？”
“如果我不跑，安安静静看完这场大戏，那肯定没事，若我现在轻举妄动，归海凝那个老匹夫绝对不会放过我！”
“喻门主让罗金刚跟着咱们，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她也不想让咱们走呀！蓝宫主已经帮咱们够多了，再帮，那就要打起来了，我现在这么安分，才可以最大地回报蓝宫主！”
“回报？”蓝江雨走近，居然也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左寒殇，问道：“你想回报我呀？”
左寒殇一窒，“啊，啊，是呀，蓝宫主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有机会回报绝对不会放过。”
蓝江雨凑近了过去，一张俊脸贴近，左寒殇紧张得咽咽口水，脸都烧了起来，“我我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待我可真好，谢谢啦！”蓝江雨眨眨眼，竟有些俏皮，左寒殇一晃神，“应该的，应该的。”
“不过——”蓝江雨话锋一转，“其实我挺盼望你逃跑的。”
不待左寒殇将疑惑问出口，南边的一个帐篷冒起黑烟来，随着是“着火了！”“出人命啦！”“快救火呀！”的喊声，左寒殇站起身，“怎么回事？”
蓝江雨表情轻松，一摊手，“起火了呗，可能谁不小心——”
“小满楼来啦！”
“小满楼要烧死我们！”
左寒殇心都提了起来，却发现蓝江雨无动于衷地蹲在原地，“蓝宫主？”
蓝江雨点点头，“嗯，可能小满楼来了吧，挺可怕的。”
可你脸上一点害怕畏惧也没有呀，左寒殇抓狂跳脚，道：“小满楼来了，我们得快跑呀！”
蓝江雨依旧点点头，“是的，我们得快跑。”
左寒殇：“”
夏云琥按住左寒殇，问道：“蓝宫主，你怎么这么淡定呀？”
此时山谷中已乱了起来，奔跑的、泼水的、呼救的声音不断传来，蓝江雨的平静仿佛另一个世界，他慢慢站起身，看看四周，道：“你们真的觉得是小满楼吗？”
左寒殇一脸的理所应当，“不是小满楼还有谁？他们不就喜欢放火吗？”
蓝江雨摸摸下巴，有些得意道：“那看来很成功嘛！”
“啊？”
左寒殇实在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个人，却被猛地拍了下肩膀，吓了一跳，蓝江雨郑重其事道：“左二公子，你的机会来了，跑吧！”
“什么？”
蓝江雨推了他一把，“路已经给你铺好了，赶紧走吧！”
夏云琥好像明白了什么，拉着左寒殇就走，“喂喂，你们什么意思呀？”
左寒殇回头，却只看见蓝江雨站在原地，冲自己满面微笑地招手。
“”
“我们这是要上哪去？”
左寒殇被夏云琥拉着，穿过混乱的人群，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他发现火势并不算大，但“小满楼”三个字却饱含威力，大家脸上都是惊惶与恐惧，无人注意左寒殇夏云琥在向相反的方向跑。
天上繁星，地上火光，人影晃动，嘈杂混乱，左寒殇突然甩开夏云琥的手，定在原地，黑而亮的眼睛涌动着道不明的情绪，“不是小满楼对不对？”
夏云琥怔了一下，道：“我们快去找玉镜姐她们！”
他上前想拉住左寒殇，左寒殇背着手后退，高声道：“不是小满楼对不对？”
“你小点声！”夏云琥嘘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是不是不重要，我们必须现在赶紧跑！”
左寒殇已经确定了答案，转过身跑道：“就算是为了救人，也不能放火，这跟小满楼有什么区别？”
夏云琥追上，拦在前头，“这场火不大，一会儿他们就会反应过来了，这是蓝宫主费了好大的劲儿创造的机会，别浪费！”
他急得满头大汗，背后是冲天的火光与忙乱的人群，左寒殇想了想，道：“你去找老板娘她们，我随后再跟你们汇合。”
“不行！”夏云琥再度拦住欲上前的左寒殇，“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归海凝会放过你吗？他们发现我们都走了，只有你一个人，还不会明白怎么回事儿吗？要走就一起走！”
“那戚正戚贤呢？”左寒殇大口喘着气，瞪着夏云琥，吼道：“不管他们了吗？”
夏云琥一下子气笑了，“你还管他们的死活？”
他擦掉额头的汗，道：“你白天的时候不还是急着躲开他们呢？他们被围攻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吗？我看你恨不得跟他们完全划清关系，连气都不要和他们在一个地儿喘！”
“不是那样的！”左寒殇摇着头，有千言万语吐露，却一个字都没出口。
他知道自己硬留下来不会有任何意义，谁也救不了。
他故意摆出副赶快撇清关系的嘴脸，只有那样才可能被留下来。
他觉得戚正戚贤不会被杀死，因为那些人想要的只是地图。
可这些都只是他的想法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现在蓝江雨让他们抓紧离开，难免不会有其他人也趁机而入，拿着地图的戚正就是最大的靶子，身负重伤的戚贤就是最重的负担，这个时候，还会有谁在乎他们的性命呢？
没有了帮派的撑腰，被帮主弃之如敝履，他们，和这山谷中人人践踏的野草有什么区别？
“虽然他们不是好人，但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比起小满楼，他们要纯良多了。”
左寒殇坚定地推开夏云琥，朝前走去，“我们的命是命，他们的也是，我们，都一样。”
戚正一直守在弟弟的身旁，半步都没离开过。
戚贤的伤势很重，需要休养很多天，归海凝表示不耐，喻柔笑着不说话，蓝江雨吩咐手下用上最好的药材。
无论是戚贤针灸喝药，还是归海三人争执不休，整个过程，戚正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霍明渊深深叹口气，拍了戚正的肩膀一下，走出了帐篷。
所有的感情都被剥离，悲愤、痛恨、不甘统统远去，尊严就像戚贤喷出的血一样，溅在地上，拾不回来了。
戚正一口口喂着戚贤药，眼睛干干的，没有泪。
我错了吗？
看着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戚贤，戚正扪心自问。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究竟是谁把他们害成这样？究竟是谁将他们推到此番境地？
我真的真的错了吗？
全身都被搜了个遍，那些人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还有筹码保住自己和弟弟的命。
吃饭的时候发现个小黑丸，他不动声色地藏在袖子里，待看守的人退出门外，才小心展开。
“报仇，报酬。”
戚正眸色发暗，默默将纸团塞进嘴里，小黑丸捏成碎末。
戚贤躺在身边，胸口微弱的起伏，强壮彪悍的弟弟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戚正嘲弄地笑笑，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他静下心来打坐，以恢复体力，但心总是平静不下来，久积的劳累、愤懑的心情堆在身体里，已经拥堵了每一条血管。
日暮西沉，还没来得及感叹时间的流淌，晚饭就送来了。
这次送饭的人直接眼神示意，快速地递过来一团纸，之后就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戚正嘲讽的笑意更浓，摇首，哎呀，没想到我是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
纸上只有潦草的一行字：“今夜伺机而动。”
他又把纸塞进嘴里，眼神多了丝悲凉，扒开馒头，里面有颗褐色的丹药，拇指和食指碾着那颗药，看了会儿戚贤，想了很久，才把那颗药吞下去。
就这样吧！戚正闭上眼，自己一直想要条活路，可结果却是在死路中找死路，没见一丝希望，放弃吧！
他已经，不想再挣扎了。
“喂喂！有没有看到戚正？”
“有没有见到他？”
“你们回答一下我！”
跑一路问一路，左寒殇急得跺脚，到最后干脆揪住一人的衣领，强势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被关押的戚贤在哪里呀？”
那人脸上有黑灰，闻言推了左寒殇一把，“这什么时候了，谁要管他呀！”
左寒殇被推到地上，瞪起了眼，吼道：“嚷嚷着抓他的是你们，不闻不问的也是你们，他是一块抹布吗？”
那人转过身，神情鄙夷，“他就是条丧家犬！”
“才不是！”左寒殇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背影喊道。
“你们才是只知抢食的野狗！”他骂道。
寒星稀疏，火光映天，左寒殇与他人背道而驰，向着无人去的方向而行。
戚正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会是左寒殇。
他抽出插在归海凝小腹的匕首，眼睛瞪得老大，赤红顺着拳头淌下，在地上绽出朵凄美的血花。
归海凝被左右的人扶住，颤抖着抬起手，“你”
蓝江雨站在一旁，一脸的无法置信，霍明渊更是错愕惊疑，连呼吸都要忘了，喻柔眼里闪过道精光，很快恢复了平静。
被火吞没的帐篷，眼中还未褪去绝望的戚正，几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左寒殇瞬间明白了一切。
“戚贤呢？”
没有人回答。
“他在哪？”左寒殇上前一步问。
依旧没有回应。
匕首从戚正手里滑落，他慢慢转头看向冒着黑烟的帐篷，低低地抽泣了一声。
左寒殇瞳孔骤缩，指着帐篷，“戚贤，戚贤，他”
蓝江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南边着火了以后，我们马上过来这边，原本好好的，却不知从哪射出来燃火的箭，然后，就”
火迅速地燃了起来，戚正拖着行动不便的戚贤向外跑，可看守只在乎戚正的性命，先将他拉了出来，再去找戚贤的时候，火势已经大了起来，跑进去估计很难出来。
“阿贤，我的阿贤！”戚正的嘶喊令人泪目，被燃烧的不只是弟弟的躯体，还有仅剩的理智，仇恨灌满了全身，让他充满力量，几个看守被打倒，归海凝出手才制住了他。
戚正被按在地上，仰头看着归海凝，眼神已不单纯是恨的感情。
“老匹夫，你不是想知道地图吗？l来，我告诉你呀。”
归海凝眼睛一亮，很快就清醒了，问道：“现在你愿意说了？”
“我弟弟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戚正哈哈笑了起来，扬高了声音道：“我弟弟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