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求情
同样的,在客栈的戚正也是从疼痛中醒来,一恢复意识,他就张口喊道:“阿贤!”出来的声音沙哑刺耳,想坐起来,但浑身剧痛,只能瘫在床上。
“你醒来了?”突然的发问让他吃了一惊,侧头看,却发现那个人隐在阴影中,只能看个大概的轮廓。
“你是?”戚正皱眉问道。
“一个能帮你的人。”对方稳稳回道。
戚正一哂,“故弄玄虚!”
那人起来,俯身在戚正耳边说了几句,戚正瞪大眼,伸手想揪住那人衣领,却被避开,“你说真的?”
“这事儿除了你,就只有你弟弟知道,不是他告诉我的,试问还有谁?”
戚正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有道理,心里警铃大作,“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我便是谁。”
这次戚正没有再讽刺对方故弄玄虚,沉默了许久,问道:“你真的能帮我们?”
那人没回应,只是盯着戚正,黑暗里,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戚正的心咚咚咚,就跟敲鼓似的,他不想去相信这个人,因为那意味着他无路可走,可不去相信他,自己身负重伤,还能有什么办法救弟弟呢?
“那个左二公子,知道你们的事吗?”
那人感到好奇怪,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惊异从眼中一闪而过,戚正了然,“原来如此。”
那人轻笑了一声,又冷又低的笑声向着黑暗冲去,很快就融在一起,戚正心底发寒,咬着牙道:“需要我怎么做?”
他这样问显然是答应了,那人早就料到这番结果,直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事后你和你弟弟打算怎么回报?”
“你们想要的,不就是古墓里的宝藏吗?到时我们五五分。”
“哼!我们可没那么肤浅,宝藏什么的,你们自己去争去抢好了,我们要的,绝不是这么简单。”
戚正疑惑,“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那人目光冷然,轻轻吐出五个字:“甘做一把刀。”
邢爽爽不知去了哪里,左寒殇等人也没权利管束,她不在,也省得麻烦,一帮人将顾拓围在屋子里,就等着听事情始末,可当事人却并没有在多人面前自揭疮疤的习惯,只是沉默着,左寒殇摸着下巴想了想,站起身道:“我们去外面。”
其余人默契地待在原地,谢玉镜撇撇嘴,给了左寒殇一个白眼。
此时,夕阳西下,金色与红色在地上交相辉映,云层被光镶了边,由渺远模糊变得清晰立体起来,倦鸟归来,啾啾叫了几声,客栈的厨房后院也开始忙碌,小二帮厨端着茶壶餐盘来来回回。
而这一切的喧嚣都与站在走廊边的两人无关,橘色的光洒落在身上,暖暖的,连心也跟着柔软,那些压在胸口的疑问陡然消散,左寒殇觉得,他和顾拓就应该静静站在此地,看着日轮滚落,直至消失在眼前。
光晕中,顾拓的侧脸柔和,眼睫低垂,突然道:“一天中,我哥哥最喜欢日落的时候,他说即使太阳下山了,也要把光明留到最后一刻,做人,就该燃尽自身,照亮世间,无怨无悔。”
左寒殇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聆听。
“我小时候,家里有一阵很困难,爹娘也不在了,我觉得完了,生活没有希望了,活着没奔头了,但我哥哥,从未放弃,他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书院,扛起了顾家,扛起了我的——整个世界。”
顾拓的眼中隐含泪光,左寒殇紧紧抿着嘴。
“我哥哥,我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人,他对我好,对先生好,对凝烟姐好,对赢缇好,对胡则好,对所有人都好,我就没见他对谁红过脸,当年我家落难时,有很多人落井下石,我哥哥都没有计较,依旧保持着君子风度,以德报怨,真正的以德报怨,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怎么会”顾拓扭过脸,红着眼睛,哽咽道:“怎么会杀人呢?”
左寒殇的心一沉,是的,杀人,他打听到的传闻:顾炽,发狂杀了好友胡则一家,不留活口,事后自戕,死时手持凶器,倒在胡则家正堂前,当时这件案子震惊了整个永州,顾氏族长将顾炽除名,顾拓驱逐,白鹤书院关闭,位居首位的世家败落,永州百姓皆唾骂不耻,那个带来无数赞誉的丰碑轰然倒塌。
顾拓的声音仿佛泣着血,“胡则与我哥哥情同手足,我哥哥怎会杀他?何况我哥哥光明磊落,就算杀人,也会坦然认罪,道明原委,绝不可能胆怯自尽,这一切,必有隐情。”
左寒殇问道:“那么,隐情究竟是什么呢?”
顾拓从怀中抽出面具挂坠,紧紧攥着,恨道:“是它,是小满楼!”
“小满楼?”左寒殇眉头蹙紧,觉得事情越发复杂了。
听完顾拓的陈述,左寒殇心绪杂乱,并没有直接回到房间,而是去找了谢玉镜。
“你不信是小满楼干的?”谢玉镜嚯地站起身,语气惊疑:“你不信顾拓?”
左寒殇仰首,无奈道:“我自然信他,但我总觉得不对劲,小满楼就算要杀人,也是明火执仗地干,不可能玩这种借刀杀人的诡计。”
谢玉镜脸色诡异,阴阳怪气,“我谢谢你这么相信小满楼。”
左寒殇摆摆手,边想边道:“不过那个吊坠确实是小满楼的,也是顾炽唯一留下的东西,或许它不是罪证,而是线索。”
谢玉镜冷笑,问道:“你到底是想帮顾顾炽洗刷冤屈,还是想帮小满楼摆脱嫌疑?”
左寒殇挑挑眉,反问道:“这其实是一件事吧?”
兽形的香炉飘出袅袅青烟,梨木的家具厚重奢华,桌上,有一套薄如纸、色如玉的瓷器,碧绿的茶叶浸在其中,不一会儿,就流出馥郁芬芳的香气,这是此间客栈最顶级的上等房,平时鲜有人住,而最近,迎来了贵客。
归海凝对此不以为意,好像这间房就该属于他,茶盖擦了下茶杯,归海凝抿了口茶,蹙起的眉头松了些,看了眼保持着俯身姿势的人,淡淡道:“老夫与霍司统并无深交,不知戴公子有何事要谈。”
戴日琮抬起身,一袭钴蓝色长衫,衬得眉目俊雅,气质卓然,他笑笑,道:“戴某来并不是为了公事,只是有些心里话想与阁主说。”
“哦?”归海凝略为吃惊,“你想跟我说什么心里话?”
“晚辈,”戴日琮瞟了眼不远处的椅子,“可否坐下说话?”
归海凝:“坐吧。”
戴日琮坐下后,也未开口,只是时不时看眼桌上的茶杯。
归海凝:“想喝就自己倒,难道还让老夫为你斟茶吗?”
戴日琮手伸向茶壶,转头笑得温煦,“那自然不必。”
归海凝:“”
待戴日琮品了茶,露出满足的表情后,归海凝才开口道:“说罢,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晚辈只是想帮个人求情,当然晚辈人微言轻,也没什么面子,不过前辈若肯听之一二,晚辈定然感激不尽,要知道,晚辈对您一向是敬仰有加”
归海凝抬手打断,“你是要给左寒殇那小子求情吗?”他眉头拧起,不悦道:“若是如此,那就请回吧!”
“啊?”戴日琮甚感疑惑,“左寒殇?我为什么要帮他求情?”
归海凝一惊,“你不是为他而来的?”
戴日琮满脸无辜,反问道:“我为何要为他而来?”
归海凝:“”
“那你到底想替谁求情?”
戴日琮面容一肃,双手抱拳,道:“顾拓。”
房内静了下来,戴日琮心跳加快,目不转睛地盯着归海凝,就怕他起身拍桌吼一嗓子,等了半晌,也不见对方脸上有什么怒气,反而是满满的困惑。
“顾拓,谁呀?”归海凝少见的茫然了,“他与老夫有何恩怨?”
戴日琮:“”
“他是”戴日琮斟酌着答话,生怕自己一个提醒,唤起归海凝的印象,“他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他连左寒殇的一个小指头都不如。”
归海凝:“你当老夫是傻子吗?”
“不不不,”戴日琮连连摆手,“晚辈万万不敢。”
归海凝的目光阴冷,令人毛骨悚然,戴日琮咽咽口水,如坐针毡,心里懊恼不已,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本来没什么事的,为何要跑这一趟?
“哼!”归海凝气势逼人,压得戴日琮恨不得坐到地上,话是万万不敢多说了,保持沉默已用尽了他所有勇气。
“连姓左的一个小指头都不如,那可真够糟下贱,老夫怎会与这样的小人物有瓜葛?戴思宗,你是来羞辱老夫的吗?”
冷汗已浸透衣衫,戴日琮连忙起身,弯腰施礼,道:“晚辈戴日琮,晚辈一向仰慕前辈,前辈英明神武、德才兼备,是不折不扣的武林泰斗,当世豪杰,晚辈在您面前只配俯首跪拜,不敢仰望,如此,晚辈怎能、怎会、怎敢来羞辱您呢?前辈莫不要折煞晚辈!”说完,一滴汗从额头滑落,滴到地毯上,留下个小黑点。
归海凝抬眼,“谅你也不敢!”
“多谢前辈理解!”戴日琮拔高了声音,好似把所有的敬意与感激都倾注其中。
“不过你小子真的挺适合进御衙的,朝廷的人,哼!”归海凝眼神中带着轻蔑,声音含着鄙薄,“都跟狗一样怂,霍明渊怂,你也怂,别人不给你们脸,都活不下去!”
戴日琮握紧的手青筋暴露,他深吸了口气,“晚辈鲁莽,还望前辈海涵,”
归海凝拿起戴日琮用过的茶杯,一倾,杯中的茶水哗啦洒到戴日琮脚下,“不过是杯茶而已,老夫请得起,但这面子嘛,也就跟这杯茶一样,你们,也就值这点了。”
杯子被“嘭!”甩到地上,摔了个粉碎,有一片溅到戴日琮脸上,划出道血痕,戴日琮眉头都没动,仍旧俯着身,归海凝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道:“滚吧!”
“晚辈告辞。”戴日琮又施了一礼,才慢慢退出屋子,待他踏出门口时,归海凝的声音才幽幽传来:“你们御衙打什么算盘与老夫无关,只要不碍事,你们想如何就如何,那个什么顾拓,就是个小石子,不硌脚,谁会在意?若是真碍事了,踢开就好!”
戴日琮走后,一个亲随皱着眉上前道:“阁主,戴日琮虽品级不高,但也是霍明渊的嫡系,您这样是不是有点”亲随在归海凝的瞪视中闭上嘴,畏惧地低下头。
“就算是整个御衙,也不足为惧。”归海凝一甩袖,冷哼了声,“朝堂都稳不下来,还想插手武林的事?不自量力。”
亲随很清楚归海凝话中所指的是谁,但就算力量再单薄,那也是九五至尊,不是他等凡人可以置喙的,所以只是劝道:“阁主,大事未成,还需忍耐呀!”
归海凝沉吟半晌,吩咐道:“你去打听下姓左的在哪里,顾拓究竟是谁,戴日琮和他有什么瓜葛。”
“阁主,顾拓应该就是那个永州杀人魔的弟弟。”
“永州杀人魔?”
“对,当时事儿闹得很大,那个顾炽是白鹤书院的院长,杀光好友一家,自己也死了,据说那28口中,还有他的授业恩师,简直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归海凝感到奇怪,问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好友和老师吗?”
“据说那个顾炽有疯病,而且他那时快跟未婚妻成亲了,可他老师却想退婚,哦,那个未婚妻是他老师的女儿,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顾炽的好友。”
“所以顾炽就发疯杀了好友和恩师?”归海凝觉得不对劲,“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有疯病,没人知道吗?”
“好像是家族遗传病,他弟弟也当众犯过呢!把县衙闹得天翻地覆,后来被关起来了,现在不知道怎么的,又出来了。”亲随也感到纳闷,“戴日琮替他求情,莫非这几年顾拓都被御衙庇护?一个家破人亡的疯子,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