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混乱
“归海凝、喻柔、蓝江雨虽有矛盾,但对于密阳侯一事却保持一致,哪怕什么都捞不到,也必须要探一探,棘手得很。”霍明渊摇摇头,接着道:“小满楼在暗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上次无忧谷就吃了一次大亏,这帮人好了伤疤忘了痛,非要趟这摊浑水!”
提到无忧谷,乐秦想起一人,问道:“那个左寒殇还在无忧谷?”
“是呀,前几天左寒扬来接他回家,这小子犯倔,死活不回去。”
乐秦嘴角嘲讽地挑起,“还真是喜欢凑热闹呢!既然他喜欢,那就把他叫过来吧,嘉州这可有好戏看呢!”
霍明渊瞪了他一眼,道:“你还嫌不够乱吗?”
冷光划过眼眸,乐秦反问:“你不让他来,他就不会来吗?”
霍明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请洛老来主持大局了,既然武林的事,他们想自己解决,那就让个德高望重的来!有他在,出不了大乱子。”
乐秦语气笃定,“他来不了。”
霍明渊心里一紧,“为什么?”
乐秦从袖子里掏出个纸条给他,“家事。”
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雨,老鼠叽叽喳喳想要躲回洞里,却被早在一旁伺机而候的野猫叼个正着。
“叽~叽~”急促的、绝望的悲鸣很快被雨声淹没,清冷的小院中,再无人影。
顾拓如前几日一样早起,洗漱完毕,出房门、下楼梯、走到柜台,翻开账簿,拨起算盘。
“咚咚咚”如雷般的脚步声并没有影响他,甚至都没有令他抬头看一眼。
“顾拓!”伴随着怒吼的还有一记重拳,正好抬起的脸被狠狠打中,顾拓往后一个趔趄,看清眼前的人,浓眉皱起,“你干什么?”
左寒殇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拍在柜台上,顾拓表情瞬间一怔,左寒殇两眼都冒着火,质问道:“还说什么混饭吃,你糊弄鬼呢?恬不知耻的小人!”
“你从哪拿的?”顾拓眼睛又黑又亮,紧紧盯着左寒殇。
“你承认是你的了吧?我说呢,全客栈就你一个生人,不是你的是谁的?”左寒殇指着那东西,语气咄咄,“知道这是什么吗?上次有这个的人差点被烧死,顾拓,你到底是谁?到这有什么目的?谁让你来的?”
顾拓抿紧唇,面色发冷,半晌才声音艰涩地问道:“你见过这东西?”
左寒殇冷笑,觉得这家伙的明知故问实在蠢得可以,“哈!不止我见过,老板娘洛疏沈清蔷也见过,全无忧谷的人都见过!”
“是什么?”顾拓抬眸,眼中燃着深色的火焰,就像要把人烧尽,只留一张嘴,左寒殇才不怕他这幅鬼样子呢,反问道:“给你的人没告诉你吗?”
顾拓目光落在那东西上,一个银质的面具吊坠,造型古朴,纹饰简单,透过它,仿佛看到了另一张可亲、可悲的脸,他颤抖着将其攥进手里,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左寒殇虽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却还是抱有十分的警惕与敌意,“你真不知道?”
顾拓手指细细摩挲吊坠,声音很轻,含着悲戚与怀念,“这是我大哥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左寒殇一惊,“你大哥?”
不待他细想细问,谢玉镜蹬蹬下楼,吼了一句:“一大早吵什么?左寒殇,你又找茬是不是?我看你真欠收拾!”上来就要拧左寒殇的耳朵,左寒殇忙不迭逃开,跑向后院,谢玉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对顾拓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此时顾拓已将吊坠藏进怀中,神色也恢复一贯的木然冷淡,摇摇头,“没有,他没跟我说什么。”
谢玉镜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虽有几分疑惑,却并不打算追问,只是双手抱胸,道:“对账吧!”
左寒殇见谢玉镜没追到后院,大大地松了口气,关于顾拓的疑团又涌上脑海。
顾拓的大哥留给他的?那他大哥是小满楼的人?为什么顾拓不知道呢?听顾拓那意思,好像很久没见到大哥了?那他来无忧谷干什么?找大哥吗?
想着想着,左寒殇心中升起一个莫大的疑问:到底是谁把吊坠扔到自己房门口的?
沈清蔷在幽凝居守了那位受伤的女子一夜,天刚蒙蒙亮,沈清蔷睡意正浓,却被一声叫喊惊醒,走过去一看,那女子醒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俏脸苍白,看见来人,立马抓住沈清蔷的手,问道:“顾拓?顾拓在这吗?”
沈清蔷轻轻拍拍她的手,露出丝温和的笑意,“你认识他吗?他在无忧客栈,人很好。”
“无忧客栈?”那女子似是吃惊,咳了几声,想坐起来,被沈清蔷按住,“不要着急,你要见顾拓我会带他来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伤。”
“不”那女子摇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床顶,喃喃道:“现在最要紧的是”
“是什么?”把着脉的沈清蔷随意问道。
女子的声音又低又轻,“杀了顾拓”
沈清蔷怀疑自己听错了,想问,却发现那女子又晕了过去,摇摇头,抽出银针,开始诊治。
谢玉镜与顾拓正对着账,突然想起一事,道:“啊!昨天有个人受伤了,是个女的,听青蔷说,她一直叫你的名字,是不是认识你的人呀?”
顾拓一顿,轻轻摇摇头,否认道:“我不认识什么姑娘。”
“啊?”谢玉镜不解,“不可能吧,难道同名同姓,我说”
“老板娘,这里记错了。”顾拓冷声打断她,指着账簿一处,神色肃然,显是不愿多谈。
“哦哦。”谢玉镜将疑问抛在脑后,仔细看起账簿来。
不远处扒在门框的左寒殇眯起眼,通过入微的观察,他确定,顾拓肯定和那个姑娘有什么。
连帮手都来了,小满楼,够嚣张呀!看我不收拾你们!他暗暗在心里发狠,却被搭在肩膀的手吓了一跳,侧过头就看见谈子珑放大的脸,一把推开,“干什么呀?”
“你干什么呀?鬼鬼祟祟的。”谈子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露出个了然的表情,“哦~你偷看玉镜姐!”谈子珑指着他,揶揄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呀?”
“呵!”左寒殇握住他的食指,皮笑肉不笑,“老子喜欢母猪也不会喜欢她。”
谈子珑瞪大眼,猛吸口气,左寒殇懒得跟这状况外的小笨蛋纠缠,挥挥手,“中午不回来了,帮我说一声!”
无忧客栈与幽凝居的距离不近,左寒殇脚步匆匆,快到时,看见站在门口的小童,刚要打招呼,嘴巴就被人从后捂住,随即整个人就把向后拖去,“唔唔唔!”
左寒殇使劲全力挣扎,却半点也挣脱不得,那人手劲奇大,就在以为左二公子自己即将被捂死的时候,那人终于松了手,“啊~”左寒殇拍拍胸,长长舒了口气,发现自己被带到一条窄巷里,气道:“大白天的,行什么凶?”
“你要是见到那个女人,就离死不远了。”顾拓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是你?”左寒殇更怒了,“不让我去见那个女人,心虚呀?小满楼的人也有怕的时候呀?”
“小满楼?”顾拓呆住,“和我有什么关系?”
惊讶的表情毫无破绽,左寒殇万分佩服此人的演技,竖起个大拇指,“很厉害,面具都被我发现了,别装了吧!”
顾拓更是不解,反问:“我装什么?”
“还挺无辜的!”左寒殇气得都要笑了,讽道:“希望一会儿到那个女人面前你也有这么好的演技!”
顾拓不满地皱眉,“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别阴阳怪气的!”
左寒殇:“行!我陪你演!”
他两手叉起腰,“小满楼,江湖第一邪派,不,是朝廷、武林乃至全天下都痛恨的组织,多年来,犯下无数血案,他们潜藏于世人间,不露踪迹,直到几个月前一个叫莫潼刺杀武林盟主失败被抓,大家才晓得辨识小满楼的信物,那个信物就是银质面具吊坠,和我早晨给你看的一模一样,顾拓顾公子,”左寒殇抬起下巴,“明白了吗?”
顾拓仿佛被点了穴,牢牢钉在原地,凝固的不止是脚步,还有表情,左寒殇眨眨眼,“您还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知道。”顾拓眼神呆滞,慢慢吐出这几个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顾拓摇头,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想清楚,一抹湿意涌上眼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左寒殇觉得眼前这个人仿佛要裂开,藏在其中的绝望和悲伤大量地涌出来,心中突然有些不忍,小声问道:“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小满楼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行热泪划过,顾拓抓着左寒殇,浑身颤抖,将所有的愤懑与疑惑吼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告诉我?他们就想让我一直当个傻子吗?”
“啊~”左寒殇被抓得很疼,毫不怀疑那块皮肤已经青了,“你说的那些人是谁?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吊坠是不是你的呀?”
顾拓却还沉浸在激动中,“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大哥,你冷静一下!”左寒殇要痛死了,却怎么也无法挣脱,“有事慢慢说,肯定都能解决的!”
“不可能!解决不了的!怎么样都解决不了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左寒殇也想哭了,破罐子破摔,道:“谁知道你找谁去!拽着我干什么?”
顾拓一怔,眼睛瞪得老大,“我要去找那些人!我要去找他们!小满楼,小满楼在哪?”他猛地松开手,冲向街头,像只无头苍蝇撞来撞去。
左寒殇深吸口气,抱住自己胳膊,“这货~劲儿怎么那么大呀?”
他自认倒霉地走到幽凝居,找沈清蔷讨要药膏。
“怎么了?”刚闲下来的沈清蔷微微皱眉,目光落在他身上,“受伤了吗?”
“哎呦~别提了,被个疯子掐了。”
左寒殇撸起袖子,一片青紫,沈清蔷赶忙拿出药膏,边抹边问道:“谁做的?”
“哼!说了也没人信。”左寒殇没好气道:“是我们备受老板娘爱戴器重的账房顾拓。”
“顾拓?”沈清蔷语气带着疑惑。
“看,不信吧?”左寒殇翻个白眼。
“不,我信。”
“啊?”左寒殇看沈清蔷一派认真,不像是敷衍,道:“你真信?”
沈清蔷指间的动作很是轻柔,看着左寒殇手臂上的掐痕,淡淡道:“你说的,我为什么不信?”
“我”如此的信任倒教左寒殇无所适从,只得道:“谢谢你。”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既然被如此信任,那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左寒殇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沈清蔷想了下,道:“那个顾拓”
“嗯,你觉得怎么样?”左寒殇不觉凑近几分,沈清蔷感觉到了,却没有回避的意思,道:“可能精神不正常。”
左寒殇:“怎么说?”
“有一次晚上我看见他站在井旁边,在那自言自语,好像很激动,而且”沈清蔷脸色变白,“我觉得,他想跳下去”
左寒殇:“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那个受伤的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沈清蔷想起早晨的情景,刚要开口,勤斋的小童急急跑进来,道:“沈姑娘,那个人醒了,非要下床,我们拦不住!”
顾拓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挂坠,脚步时急时缓,走在无忧谷不算大的街道上,过往的人纷纷侧目,不明白无忧客栈这个新来的账房何以满脸凄然,嘴里还小声念叨着:“在哪?在哪?为什么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