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人物
左寒殇已经闭上了眼,在石桌上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喃喃道:“挺浪漫的,你们这样不错呀,后来怎么就分开了呢?”
洛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哽咽道:“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莫潼的离开是有预兆的,那几天,他经常毫无理由地消失,从不透露自己的去处和原因,洛疏虽感到些许失落,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有天晚上,他一直在等莫潼回来吃饭,把凉了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那人还是没有回来,最后,洛疏只能把饭菜放进锅里,等莫潼回来再热。
因为惦记着莫潼,洛疏一直睡得不踏实,恍惚间,听到了动静,他睁开眼,莫潼背对着他,好像在拿什么东西。
“你回来了?”
莫潼身子一僵,慢慢回过身,道:“你醒了?”
洛疏还沉浸在睡意中,点点头,“饭在锅里,我给你热一下。”
莫潼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睡吧!我自己可以。”
他的慌张异于平常,眼神也躲躲闪闪,洛疏摇摇脑袋,问道:“你怎么了?”
莫潼抿抿唇,“我没事,随空,你休息吧!”
洛疏彻底醒了,他坐起身,紧紧盯着莫潼,问:“你到底怎么了?”
莫潼沉默,面色发白,洛疏注意到他手边,拧起眉,道:“你收拾衣服做什么?”
莫潼将衣服藏到身后,视线撇向一侧,低声道:“不要再问了,答案会让人受不了的。”
洛疏的心蓦地沉下去,“你要走?”
莫潼不答,洛疏走到他身边,发现他已经收拾了包裹,里面已经放了不少东西,洛疏又气又怒,质问道:“不告而别吗?”
莫潼声音闷闷的,道:“对不起。”
洛疏觉得有股火从心头窜到脑海,怎样都压制不住,有史以来第一次对莫潼发了脾气,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我连个告别都不配吗?天长地久、白头到老我从不敢奢望,你腻了烦了,我都可以接受,就算你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了,就算你只是图个新鲜,也好歹跟我说一声吧!莫潼,你真是个懦夫!”
莫潼被数落得面皮发红,洛疏的直白令他难堪不已,稍微提高了音量道:“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一句话不说才最伤人!”洛疏对莫潼失望至极,“更何况,这是你家,该走的不是你,是我。”他转身打开衣箱,开始收拾自己东西,莫潼不忍,拉住他的手,道:“我不会再待在这里,房子留给你,这是我唯一能留下的,随空,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
洛疏冷冷推开他,“走不走是你的事,留不留是我的事,莫潼,从此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谁都别管谁,但你一句解释都不给真的太伤人了”洛疏深吸了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再看莫潼一眼,道:“也罢,是我要的太多了。”
“随空!”莫潼抓住洛疏的手,洛疏心里一动,怎料那手又慢慢松开,莫潼张嘴,吐出口的却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告辞!”洛疏拿着包裹,头也不回地走了,莫潼站在原地,五味杂陈,虽然对于洛疏只是利用关系,但自己还是不忍伤害他的,偷偷离开是他想了许久才定下来的,没想到,还是被洛疏发现了,莫潼叹口气,挥去心中的愧疚与不快,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意外,过段时间,就会什么都忘掉。
但再次在无忧谷相见,莫潼完全无法克制内心的惊喜之情,他不顾组织的命令,硬是留下来进行所谓的“断后”,虽然知晓洛清光也在此处,并且中了毒,但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像个幽魂一样,躲在洛疏的房间里。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期盼洛疏早些回来。
那份伪装的爱恋竟然已经生根发芽,准备开枝散叶,与洛疏在一起,竟成了他对未来的憧憬之一。
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玩笑,在自己刚刚明白真心的时候,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刀,这一刀让他暴露了身份,让他险些死在洛清光手下,让他所谓的付出变得滑稽可笑,而这样的结果是谁造成的?
洛疏,对,就是那个表面爱恨难舍、实则冷酷报复的洛疏!
既然你对我心狠,那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得犹如裂开,左寒殇对这种感觉还算熟悉,不知自己睡到何时,他坐起来,倚靠在床边,眼睛半睁不睁的。
门被敲了几下,左寒殇随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白色的衣角随着脚步摇摆,听到有东西放到桌子上的声音,左寒殇懒懒问道:“谁呀?”
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回道:“是我,左公子,把醒酒汤喝了吧!”
左寒殇陡然一激灵,睁开眼,见是沈青蔷,立马站起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还算是整齐,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沈,沈姑娘,是你呀!”
沈青蔷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你的书童还在卧床养伤,洛公子去了幽凝居,老板娘也一直没回来,这个无忧谷里,你能指望的人只剩下我了吧!”
“”
左寒殇嘴角下撇,“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多余呀!”
“喝醒酒汤吧!洛公子熬的,一直在厨房里温着,让你醒来的时候喝。”
左寒殇喝了一大口,恍然想到件事,“洛疏呢?你说他去幽凝居了?他状况怎么样?还正常吧?”
“”沈青蔷的脸上带着疑惑,左寒殇一拍脑门,“我自己去看吧!”
待他走到门口,沈青蔷才开口道:“你这么关心他吗?”
“啊?你说洛疏吗?”左寒殇回过头,“这个也算是认识几天,对他不闻不问,有点不好吧?”
沈青蔷眼底波动,直接问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烂好心吗?”
左寒殇:“”
她眼睫低垂,目光落到地上,“我,我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觉得”
“觉得我多管闲事吗?”左寒殇很坦然地接道。
沈青蔷咬咬嘴唇,轻轻点头。
左寒殇转过身,抓抓头,“嗯你这么想也正常,毕竟我和洛疏并不熟,但人与人之间也不必分得那么清吧?我关心他,并不求回报,只是我觉得,我应该去那么做,不然心里不舒服,可能自己天生就如此吧!”
沈青蔷定定地看着他,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只是那双眼犹如幽深的潭,令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左寒殇干笑一声,道:“我还是先去看看小柳吧!”
在他踏出门口的时候,沈青蔷又发问了:“你会像在彤枫谷那时一样吗?也会豁出命去救洛疏吗?”
左寒殇顿住,脊背挺得直直的,语气却带着调笑的意味,“彤枫谷那时候也是为了保我自己的命,至于洛兄,他是洛氏族人,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青蔷没有再开口,眼珠不错地盯着左寒殇,直到他的身影不见。
她摸到腰间一个玉坠,小巧玲珑,晶莹剔透,被雕成蔷薇花的形状,那是幼时师傅送的礼物。
左寒殇一进屋,就看到蒲易柳摆着张臭脸,明明很期盼有人来探望,却在人进来后别扭地把脸撇到一边,左寒殇懒得计较,径直坐到床前,问:“好点了没?”
“不用你管!”蒲易柳脸对着墙,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左寒殇摇摇头,心道:这家伙身体真好,恢复得很快。
左寒殇虽然记挂着洛疏,但也觉得不能忽略了蒲易柳,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自家书童闲聊,就是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是关心他的,没不把他当回事儿,可惜蒲易柳一直没拿正眼看过左寒殇,答话也阴阳怪气的,一幅毫不领情的样子。
正当左寒殇琢磨下句是该问中午先吃后睡还是先睡后吃的时候,门被不客气地推开,好几天没照面的谢玉镜对着两人道:“来人了,来人了!”
左寒殇倒是挺欣赏她这副火急火燎的摸样的,悠悠问道:“谁来了?”
谢玉镜也没计较他的态度,道:“来了个大人物,虚空阁的阁主,归海凝!”
左寒殇一怔,惊声道:“啊?这还真是个大人物呀!”
武林中,除了盟主碧湖剑仙洛清光外,就是俯望东海的云岩崖上那位名头最响了,归海凝,身负绝学瀚冰掌,年少成名,三十刚过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四十一到,闭门不出,也不再接受挑战,偏安于东海,但积威犹在,仍是武林公认的泰斗之一,不少势力见着虚空阁都绕着道儿走,可在归海凝五十大寿时,有一名叫宁也的青年当众挑衅,他甫一出道就连挑数名高手,声名鹊起,备受期待,因此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在寿宴时出言讥讽,当时他话音落,大堂就静得跟坟地似的,所有人都用看死人的眼光瞪着他,例外的只有另一个当事人—归海凝,那位过大寿的泰斗眼皮未动,吹吹杯里的茶叶,道:“云岩崖山高峰险,竟然爬上来只猴子!”
宁也脸色涨红,猛地抽出刀指着归海凝道:“前辈当年风采绝伦,一时无两,晚辈未能亲眼目睹,抱憾多年,今日得见,望能与前辈一战,挥洒热血,得偿所愿,只是不知宝剑尘封多年,此番出鞘,锋芒能否如初?”
好一副伶牙俐齿,听到的人不禁心里打鼓,这小子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哼!”归海凝只是冷笑了下,连个眼神都欠奉。
一股少年的意气上涌,宁也说出了一天中最大胆的话:“您是怕得都不敢动手了吗?”
“后来呢?后来呢?”谈子珑追问道,被左寒殇撩拨起了兴致,这个故事不听到最后是不肯罢休的,他们几个听说归海凝正和洛清光在屋内密谈,想偷听又没那胆量,只能无聊地等待,谈子珑不通世事,就问起了归海凝是谁,这一下子就打开了左寒殇的话匣子,把从茶楼里听来的东西稍稍润色,就变成了个扣人心弦、高潮迭起的武林传说。
看着谈子珑迫切的表情,左寒殇很是得意,示意口渴,手上立刻多了杯茶,谢玉镜鄙夷地瞪他一眼,戴日琮无奈笑笑,夏云琥托着下巴,也是听得入迷,洛疏坐在角落里,目光落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沈青蔷摆弄着手里的药草,显然是对这类传闻毫无兴趣。
左寒殇一咂嘴,道:“归海凝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赢了呀!据说人家连瀚冰掌的一招都没用,随便就把宁也打趴下了,最后还用宁也的宝刀“傲雪”在脸上划了一道。”
“哇!”谈子珑惊呼,又纳闷道:“好霸气!不过,归海凝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刀在自己脸上划呢?他没刀吗?”
左寒殇翻翻白眼,忍不住弹了下谈子珑的额头,“你个笨宝宝,归海凝为什么要往自己脸上划呢?他赢了,自然要在失败者脸上留下痕迹呀!”左寒殇又想了想,道:“听说伤口特别深,可能一辈子都下不去了。”
谈子珑脸皱成一团,道:“那那个宁也好惨呀!带着永远都不能去掉的伤痕活下去,对了,他没死吧?”
左寒殇摇摇头,“没死,不过和死也差不多了,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就这样毁了容,人们只要一看到他脸上的伤疤就会想到那次惨败,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呀!他后来下落不明,销声匿迹了。”
气氛不知怎么就低落下去,可能是痛惜宁也的遭遇,也可能是感受到世间的残酷,戴日琮咳了声,道:“在那以后,归海凝的声望更上一层楼,即使依旧深居简出,虚空阁也无人敢招惹。”
“那他今天怎么来无忧谷了?还那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夏云琥想到归海凝入谷时的场景,仆从如云、气势汹汹,不禁撇撇嘴,“感觉他是来吞并无忧谷的!”
“别胡说!”戴日琮瞪了夏云琥一眼,“归海凝的脾气不好,被他听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谢玉镜脸色一沉,道:“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他算哪根葱?来了就得守规矩!”
谈子珑附和:“就是就是!”
戴日琮扶额,“拜托你们,小点声!归海凝真不是好惹的,左兄说的还不够吗?”
谢玉镜、谈子珑不甘地闭上嘴,左寒殇一手托着下巴,问道:“那么大人物,跑这来干什么?来找武林盟主吗?”
戴日琮皱眉沉思,道:“没听说过这两人有来往呀,一个在东,一个在南,各据一方,相安无事。”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回答他们,只能从那瞎猜,但知晓答案的洛清光却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清楚,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应付对方,只听归海凝不紧不慢道:“听说,陆衫的徒弟来这了?”
洛清光点点头,“是我派人接来的,还算幸运,小满楼没动手,大家都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归海凝冷笑一声,“你的人平安无事,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损失。”
洛清光一惊,道:“归海阁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洛盟主不知道吗?”归海凝脸色一沉,讽道:“我的人在彤枫谷被打成重伤了,没人给你上报吗?也是,他人死活,又关你什么事呢?”
不等洛清光回话,归海凝又道:“把彤枫谷那个丫头叫来,我要当面问问她,好好一个大夫,怎么就变成红颜祸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