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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何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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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陡然僵住,洛怀远大力地拍了洛疏后背,“阿疏怎么可能不高兴,他是太高兴了,都不知该怎么表达了。”说着,向对面挤出个干笑。

    洛疏的五脏都要被拍出来了,嗫嚅道:“我我”

    莫潼解释道:“你们不要误会我的意思,阿疏是个谦谦君子,太过显露感情会显得失礼。”

    姑娘那边的红娘嘟囔道:“这时候摆什么谱儿!”

    洛怀远捅了洛疏一下,“你快表个态!”

    “我我”此刻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洛疏都不想说出来,对面这个姑娘好是好,但他总觉得,那种好是与自己无关的,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身上,火辣辣的,说出真话就更难了。

    洛怀远这边的媒婆狐疑地小声问道:“不会和传言一样吧?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

    洛怀远一下子急了眼,“瞎说什么?我们家阿疏可不是那种人!”

    姑娘的母亲不满地眯起了眼,道:“我本也是不信的,觉得外面那些都是以讹传讹,你们虽只是洛氏的旁支,但也算名门世家,嫁到你们家应该是门不错的婚事,可今天这样,让我不得不说,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吧!”

    洛怀远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洛疏也羞愧地低下头,莫潼茫然问道:“什么传言?”

    姑娘的母亲若有深意地撇了洛疏一眼,道:“呵~这位公子你还不知道吧,现在丰洲城都在传,洛家公子不愿成亲,不是真的不想,是因为给他相的都不是男人!”

    莫潼了然地哦了声,“断袖呀!”

    洛疏此刻只想把自己埋进土里,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但莫潼的声音还是钻入耳朵里,“我真没看出来他是个断袖,不过,我可以确定自己就是个断袖,其实嘛,我也挺喜欢洛疏的!”

    洛疏诧异地抬头,瞪着莫潼,“你!”

    只见莫潼坦然地摊开手,道:“今天来,本是斩断情根的,没成想,知晓了这个意外的好消息,阿疏,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大胆地追求你了!”

    洛怀远愤怒地一砸茶杯,指着莫潼道:“你个死断袖!离我家阿疏远点!快滚!”

    “哇!真够大胆的!我突然有一点点佩服那个莫潼了,能够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这种话,真是,真是”左寒殇想不出词儿来,洛疏嗤笑道:“不要脸!”

    “呵呵~还好吧,不过不管怎样,他当时都挺有勇气的。”左寒殇竖了个大拇指,接着问道:“后来呢?你们就在一起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洛疏笑得苦涩,“我叔叔当时气疯了,把我关在家里,更何况我自己也没想清楚以后要怎么办,就这样囫囵度日,不知不觉就到了二十岁生辰。”

    “给你行冠礼了?还起字了吧?我大哥行冠礼的时候就很热闹,也很繁琐。”酒劲上头,左寒殇的眼皮开始打架,但好奇心抵消了不少睡意,往事还没听完,怎可与周公相会呢?

    洛疏摇摇头,“我并不是嫡系,再加上那样的名声,又有谁愿意为我加冠呢?不过那天终于可以出门,憋在家里真是闷死了。”

    洛怀远并没打算在祠堂给洛疏加冠,就在丰州学院的小广场给他操持一下,只求尽快结束。

    洛疏乖乖等在一旁,路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本人也只好当自己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真正来观礼的长辈几乎没有,叔叔脸色僵硬,但也好歹完成了仪式,洛疏叹了口气,他知道,成年后的自己将面对更强力的逼迫,想蒙混过关再无可能,以后究竟会如何?只怕会更痛苦吧!

    洛怀远递给洛疏一张红帖,“这是我给你起的字,望你以后修身正能,改过自新,笃信前行。”

    “谢谢叔叔。”洛疏接过,刚要打开,就被人一把抢过,莫潼看了帖子上的字,撇撇嘴,念道:“正擎?好俗,我不喜欢!”

    “你来干什么?”洛怀远夺过帖子,瞪着莫潼,那架势,恨不得生吞了对方。

    “今天是阿疏二十岁生日,我当然得来了,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可以不在场呢?”

    “我说过,给我离他远点,你竟然还敢来,我我我今天就要打断你的腿,看你这个死断袖以后怎么来?”说着,洛怀远撸起袖子,四下寻摸,广场的脚落有个扫帚,洛怀远冲过去,拿起来,就朝着莫潼“挥舞”。

    洛疏挡在莫潼身前,急道:“你快走,快走,求你了!”

    “怕什么,让他来呀!就算被打断腿,我今天也要赖在这,阿疏,那个字太难听了,根本不适合你,不要接受!”莫潼也不躲,昂首挺胸地立在那迎接,洛怀远本是佯装,这下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真的用了力气去打,洛疏用后背护着,挨了一下,莫潼拧起眉头,“连你亲侄子也打呀,真是个坏老头!”

    “阿疏你给我让开,这个死断袖不要脸,今天上赶着找打,我不能不成全他!”

    洛疏跪下来抱住洛怀远大腿,“别这样,叔叔!”又回过头道:“莫潼你快走!”

    “走走,我当然要走了!”莫潼点点头,“不过我要带着阿疏一块走!”

    “你你!”洛怀远推开洛疏,“你是彻底不要脸了是吗?狗东西!我要宰了你!”

    莫潼理都不理他,拉起洛疏就要走,洛怀远扯住洛疏另一边衣袖,吼道:“站住!你怎么能跟他走?”

    “不,我没有,你放手,莫潼!”洛疏扭头对洛怀远道:“叔叔你也放手。”

    莫潼和洛怀远互瞪了一眼,两人都松开,洛疏揉揉手腕,“你们不要再吵了,不要再为了我吵了,叔叔,谢谢你,为我举办加冠礼,莫潼,也谢谢你来参加,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闹了!”

    洛怀远吐出口气,又瞪了莫潼一眼,道:“我们回家。”

    洛疏对莫潼施了一礼,就随在洛怀远身后,莫潼的心陡然一动,脱口道:“你真的想回去吗?”

    洛疏脚步顿住,道:“当然,谁不想回家呀?”

    “可在那个家里一点也不自由!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阿疏,如果人活着只能听别人安排,那还有什么意思?”

    洛疏没有回头,叹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那是因为没有尽力争取,很多人克服不了内心的软弱,一味顺从他人,顺从命运,到最后,他们得到的都不是真正想要的,下定决心的时候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什么都追不到了,到最后他们只能安慰自己,告诉自己,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我和别人没有区别!人生就应该是充满不如意的!洛疏!你确定,你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洛疏回过头,眼睛隐有泪光,哀求道:“求你了,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我没有在逼你,我只是怕你后悔,阿疏,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跟我走,但你不可以违背自己的心呀!”莫潼拍拍胸口,“你真的想要娶妻生子吗?那真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洛疏深吸口气,看看一脸真诚的莫潼,又看看满面痛惜的洛怀远,他觉得自己要被劈开两半,就此分裂,为什么?为什么人生要有这样两难的抉择呢?为什么是让我做这个决定呢?

    洛怀远看着犹豫的洛疏,一股深深的疲累从心底涌出,他道:“阿疏,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叔叔管不了你了,叔叔累了。”

    “叔叔!”

    洛怀远挥挥手,“我先走了,要不要跟上来是你自己的事。”

    “叔叔”

    洛怀远佝偻的身影映进眼底,洛疏突然想追上去,莫潼却走过来,道:“你不是为了他活着。”

    洛疏的眼泪哗地落下来,看着莫潼,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呀?莫潼,你何苦如此?”

    冠礼成了笑话,即使没抱过希望,洛疏也难免失落,更何况令养育他的叔叔伤心,更是罪过,洛疏低着头跟在莫潼身后,不再开口,街上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也不加理会。

    莫潼昂首走在前面,对于他人的态度,他一向是不在意的,哪怕受千人所指,他也可以淡定自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这无与伦比的厚脸皮是他立身之本,能在复杂纷乱的俗世活下来,坦然无畏地活下来,不得不说,这种无耻的态度占得很大功劳。

    然而今天的莫潼动摇了,他竟觉得羞愧内疚,洛疏隐忍的泪水与悲愤的质问不停在脑海重复,第一次,莫潼意识到自己伤害到了别人。

    其实组织只是让自己接近洛氏族人,伺机打探消息,最重要的目的是让他潜伏,做一颗按在洛氏腹地的钉子,可他自己也没想到,任务没完成,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闹得轰轰烈烈,尽人皆知,别说洛家了,估计整个丰州城都认识他了,这是为什么呢?洛疏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身上也没有惊天秘密,于自己、于组织都毫无用处,为何要付出得那么惨烈呢?

    嘴里的饭粗粝难咽,苦涩的胆汁恐怕都渗了出来,但他依然不舍得放下筷子,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洛疏亲手做的,极有可能是他亲手为自己做下的最后一顿饭,一粒米他都不舍得浪费。

    或许自己不知不觉就代入其中,彻底成为戏中人了吧,那天晚上沦陷的不止是洛疏的心,还有他自己的,完完全全地、实实在在地也搭进去了。

    那天,洛疏跟莫潼回到郊外的破屋,两人吃了顿囫囵饭,然后洛疏就出了门,他不敢去城里,因为刻意不理会他人的眼神和话语太消耗心神,他只能一个人在郊外闲逛,大晚上的,与其相伴的只有漆黑枝树影与幽然冷风,美丽多姿的春景被无尽夜色掩盖,这里偏僻、寂静、荒凉,弥漫着令人沉郁的气息,身在其中,总会有种再也走不出去的错觉,洛疏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也不知要何时回去,或者说,他不知该回何处。

    “阿疏!”空旷的田野里突然传出喊声,洛疏茫然中被抓住了手,那人急喘了几口气,道:“终于找到你了,跟我来!”

    说着,就拽着洛疏跑起来,“喂!你要干什么?莫潼,放手,让我安静待一会儿!”洛疏想甩开他,却发现对方抓得很紧,莫潼又加大手劲,回过头道:“白天你让我放手,我放手了,但晚上可不会了,这么黑,放手了就找不到了。”

    洛疏被迫边跑边说:“就算没人看见,你也不能这样抓着我的手不放呀,成何体统,莫潼,不要再胡闹了!”

    “体统??”莫潼的声音带笑,“我是个死断袖!脸都没有,要体统干什么?”

    洛疏急切道:“你根本就不是断袖,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那么说的,莫潼,现在没有旁人了,你不必再这样了!”

    “呵呵~我才不在乎有没有旁人,反正我喜欢你,他们不都说男人喜欢男人就是断袖嘛,那承认有什么不对,阿疏,虽然你是男人,但我真的喜欢你!”莫潼的声音随着风灌进洛疏耳朵里,一股热血冲到脸上,洛疏忙不迭地道:“不要胡说!”

    “才没有呢!以后你就会信了!哎呀,终于快到了!”

    洛疏看看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马上就到。”莫潼卖起了关子,洛疏被拉着手,只能随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终于到了目的地,是个小山坡,洛疏也跑累了,低着头喘气,莫潼兴奋地指向一边,“快看!”

    洛疏抬头,那壮阔的、震撼的景色撞进眼眶,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丰洲城那么大,那么美,亮起的万家灯火明亮耀眼,辽阔的夜空下,黑段子般的大地上镶嵌着发光的锦绣,那是什么图案?是温暖的、醉人的、可以使心生出无限向往的归处,那是家的形状。

    看到洛疏惊艳的神色,莫潼好心情地道:“漂亮吧?我也是无意得知这个地方的,今天是你的生日,贫穷的我只能带你来欣赏这不花钱的美景。”

    “对了,还有!”莫潼跑到一旁的大树下,掀开块石头,拿出裹着的白布,他小心翼翼地捧到洛疏面前,道:“白糖糕,这是我唯一能买得起的。”

    洛疏哭笑不得地把白糖糕拿出来,发现只有一块,问道:“你的呢?”

    莫潼吸吸鼻子,道:“你过生日,你吃就可以了。”

    洛疏把白糖糕掰成两半,递给莫潼其中一块,道:“一起吃。”

    莫潼摇头,道:“你吃吧!”

    “你不吃我也不吃。”洛疏递出的手很坚决,莫潼无奈,只好拿过去,咬了一口,道:“味道还可以,不过比你做的差远了。”

    洛疏欣慰地笑笑,也吃了白糖糕,软糯的口感,微甜的味道,这些在此景此人的衬托下,更加清晰了,他轻声道:“谢谢。”

    莫潼口齿不清地回道:“谢什么?白糖糕很便宜的,更何况我也没掏钱,是以你叔叔的名义赊来的。”

    “”

    “开玩笑的,我就是想这么做,卖白糖糕的也不答应呀!”

    “不管怎样,都谢谢你。”

    两个人一边眺望远方一边吃着白糖糕,沉默并不意味着无言相对的尴尬,而是各自沉下心来,体会和享受此时的美好。

    “你看,那段连起来像不像一条龙?”莫潼指着城东的一边。

    “什么龙呀?我看就是小脚蛇!”

    “那边呢?像不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凤凰没看到,倒有只山鸡。”

    “”

    “阿疏,我再送你一样礼物好不好?”莫潼擦干净嘴边的渣子,很认真地看着洛疏。

    “你还有钱吗?”洛疏眨眨眼,问道:“你还能送我什么?”

    “送你一个字,阿疏,你叔叔给你起的字真的太难听了。”

    洛疏不禁苦笑道:“叔叔是一片好意。”

    “叫随空,往事随空,自在前行,从此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洛疏定定地看着莫潼,他的眼睛此刻闪烁着明亮的光,比那灯火灼热,比那灯火耀目,比那灯火璀璨,不知不觉地,他就点了头,道:“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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