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失约
周猿是在他人的鄙视嘲讽中活下来的,天生的残疾,家境的贫困,父母的早逝,让他的人生一开始就是低谷,自卑、胆怯、懦弱是他的主要性格,但老天并没有完全苛待他,给了他一项可以谋生的天赋——跑得快,小小年纪,无人供养,他就是靠自己的腿脚快找到份差事,勉强糊口,浑噩度日,即使是这样难过的日子也磨灭不了他想活下去的意志,为了保持这种不会挨饿的生活,周猿拼命锻炼,他想让自己跑得更快一些,干的活更多一些,收入也高一些,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有个像样的住处,不必再吃那些虽能解饱却难以下咽的食物,即使他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抬起头来行走,却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安稳地生活,这是当时周猿最大的愿望,直到十二岁,遇见陆杉的那一天。
那天周猿拿着一封信,照着主家的吩咐送到彤枫谷,开门的是个清秀文弱的少年,他听着周猿的话,接过信,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盯着周猿隆起的后背说:“这是病,是病能治。”
周猿抬眼看了看他,似乎没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那少年拍拍他的肩膀,凝重又严肃地说道:“你还小,不应该这么早放弃自己。”
周猿终于听懂了他的话,有些迟疑,道:“他们都告诉我,这是天生的,改变不了。”
少年摇摇头,道:“你试过吗?他们试过吗?为什么会那么肯定?”
周猿心下有些松动,问道:“你,真的觉得可以?”
少年脸上一派坚定的神色,“我不能保证一定可以,但我觉得总该试试,一次失败了,不代表次次都会失败,只要我们持续不断地努力,就一定会收到效果,说不定打动了老天,就成功了呢,再说,你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吗?现在有希望能让你恢复正常,为什么要放弃呢?”
那句“你愿意一辈子都这样吗”深深触动了周猿的心弦,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有体面的生活就够了,却在此刻意识到,原来他最想要的是一个正常的躯体,他不想这样低着头走路,他不想再承受那些惊异、怜悯、嘲讽的目光,他不想再听人在他背后叫他小驼子、小怪物,他要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走在人群中。
少年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只是耐心等着,周猿回过神,道:“可我没有钱,没法请他们给我治病。”
少年绽出“计谋得逞”的笑容,一颗小虎牙也露了出来,道:“我可以帮你呀!放心,我不收钱,除非你的病治好了,否则我决不收钱。”
周猿直直地看着他,以确定少年的话是不是一个玩笑,他被人捉弄过太多次,对他人的信任早已降到了最低,但这个少年却坦坦荡荡,任凭他审视,明亮的眼睛倒映出周猿将信将疑的模样,过了许久,周猿点点头,郑重道:“好,就这样,我的病就交给你了。”
少年笑得更开心了,向他人生的第一个病人伸出小拇指,道:“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周猿看着那根手指,白白嫩嫩,他伸出自己布满茧子的手,与少年的拉在一起,轻声道:“谢谢你。”
少年将拇指和他的顶在一起,充满自信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三十年?谢玉镜、戴日琮、谈子珑都是一怔,陆神医和周猿认识三十年了,这真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他们正感叹着,沈青蔷红了眼眶,道:“你纠缠了他三十年,还不够吗?现在人都死了,还不放过,你究竟要如何?”
周猿嘶吼道:“我的病没治好,他凭什么说死就死,他答应我的为什么做不到?言而无信、没有医德,他是这世上最烂的大夫!”
“你!”沈青蔷气得举起手,气氛正一触即发之时,左寒殇突然推开门,扑到地上,指着外面,道:“着,着火了!”
唐隽在无相宫是排得上号的高手,本来解决一个籍籍无名的草根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未央生却爆发出不一样的战斗力,硬是和唐隽对了一百多招。
又一掌对过,双方各往后退了几步,唐隽深呼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未央生也不复以前的怯懦温和,颇有些高深莫测,道:“唐兄,你不应该到彤枫谷来,这件事很麻烦。”
唐隽傲然道:“我有我的理由。”
“你是有门有派的人,做什么事都不能太过任性,否则第一个不放过你的就是无相宫。”未央生道。
唐隽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道:“有这么严重?”
未央生又摇起折扇,雪白的扇面上有个泼墨大字——忍,“你以为不枉道人和罗金刚是来凑热闹的吗?他们和沈青蔷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江湖上有那么多事要忙,为什么要在这干耗那么久?”
唐隽轻蔑地笑道:“不是为了拉拢神医弟子吗?青蔷姑娘的医术有目共睹”
未央生立刻打断道:“你真的以为是这么简单?陆衫医术超绝,那些人也这么拉拢过他吗?”
唐隽一怔,问道:“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他们所图的不只是人?”
未央生“刷”地收起折扇,嘴角挑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沈青蔷从来都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顶多顺便,来这的人中恐怕只有你,还有那几个求医的才是真正要找她的。”
唐隽倍感不解,问道:“他们到底要来这找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可以先回答你后一个问题,不枉等人来这时日不短,再加上今天那些人的搅局,耐心已经耗尽,现在既然不能从正面进到彤枫谷找到想要的东西,那就只有换一种方法了,而我的预感告诉我,接下来的发展会很不利。”
他掸掸白袍上的灰尘,接着道:“至于前一个问题,唐兄,你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唐隽又是一愣,仔细思索最近江湖上流传的消息,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可能,又觉得难以置信,问道:“不枉那些人不会真的以为彤枫谷有血影残书吧?”
“呵呵~”未央生虽在笑,但却毫无笑意,他明白的唐隽惊疑,道:“这种宝物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什么?”屋里的人都是一惊,戴日琮抢先问道:“怎么会着火?”
“自然是因为有人点火了。”这个时候,也只有蒲易柳这个毒舌不慌不忙,慢悠悠地从院子里走进来,这种气得人吐血的话也是他说的。
左寒殇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道:“那些人在外面叫嚣什么打伤我兄弟,让人偿命,有种赶快出来什么的,可能,他们已经回来了,并且找到了不枉道人和罗金刚。”
谢玉镜有些茫然,问道:“不枉道人是谁?”
谈子珑紧接着问道:“罗金刚是谁?”
左寒殇没有回答那两个人的问题,看了眼沈青蔷,似乎松了口气,道:“看来唐隽真的没杀他们。”
戴日琮拧起眉头,道:“唐隽?”
一直未吭声的周猿冷哼了声,“都是些毛没长齐的猴崽子,不值一提。”
因为外围的危急形势,屋内暂时达到了和解,谢玉镜、谈子珑、戴日琮三人被解绑,左寒殇嘴巴都快干了,终于说明了来龙去脉,原来沈青蔷进门以后,左寒殇等人也想跟进来,却隐约听到了嘈杂声,于是就向声源跑去,碍于毒花毒草没有继续向前,但该听的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正在那记得跟热锅蚂蚁似的,就闻到一股火烧味,抬头一看,彤枫谷大门已经燃起了火光,二话不说,急颠颠地跑回来找沈青蔷。
谈子珑一脸状况外的茫然,问道:“他们难道想烧死我们吗?”
戴日琮立马摇头,道:“不可能,我觉得他们只是想逼我们出来。”
说完又四下看了看,问道:“唐隽呢?还没来吗?”
“估计已经被打吐血了吧,都怪他,不然我们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蒲易柳恶狠狠地说着,显然对现状十分不满,对于罪魁祸首更是怨念甚多。
洛疏就显得淡然许多,道:“站在他的立场看,本人好像没做错什么。”说着,看了面色惨白、一言不发的沈青蔷一眼。
谢玉镜走到沈青蔷身边,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不等谢玉镜回答,周猿喊道:“杀出去!”
谢玉镜瞪了周猿一眼,道:“臭老头,你是想浑身包着火出去吗?”
周猿:“你!”
“好了好了!”左寒殇站到谢玉镜与周猿中间,挡住两人快要喷火的视线,很温柔地看向沈青蔷,耐心道:“这是沈姑娘的地方,怎么做应该听她的,不过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先保证自己能安全地出谷吧?”
他又扫了屋里其他人一眼,大家都很赞同这一点,戴日琮刚要开口,沈青蔷就很平静地说道:“你们都走吧,我要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