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芊芊
盗版是走街串巷卖的，也不知是谁。夏篱懒得去搭理，做工太差，不足为惧。李德清闹店的事儿慢慢传开了，大部分人都知道有人冒充江家卖积木房子了。
这天夏篱正跟江君迁琢磨新书，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问，“请问江怀夕小姐是这家吗？”
“是。”夏篱愣了一下，竟然有人找小夕。“你是？”
“我家小姐与江小姐在上次管宅赏花宴认识的，姓周，我叫兰青。”兰青介绍道。
夏篱看了眼江君迁，见他点头转身去了后院，便道：“兰青姑娘稍等，喝杯茶。”
“太客气了，我只是个丫鬟。”兰青摆摆手。
“来吧，吃点东西。”夏篱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装了一碟子猪肉脯。
江怀夕带着笑走出来，看到来人陌生的脸，疑惑道：“晚晚呢？”
“江小姐，我是兰青，我家小姐让我来给你送帖子的，想邀你明日上门做客，不知道方不方便？”兰青站起来，将手里粉色帖子递过来。
江怀夕接过来，闻到帖子上带着的花香，心里突然升起一点自卑，自己跟晚晚是不是差距有点大，能做朋友吗？
见江怀夕拿着帖子久不说话，兰青轻声唤了一句：“江小姐？”
“啊？我，我明天有时间的。”江怀夕说，手里摩挲着帖子，有些犹豫。
“那我就回去回话了，多谢招待。”兰青行了个礼便离开。
夏篱发现江怀夕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我是不是不配和她交朋友？”江怀夕低着头道。
夏篱讶异道：“为什么这么说？”
“她父亲是典史大人，母亲也是书香门第，我……”江怀夕说不下去，也不想轻贱自己的家人。
“那她知道我们家行商吗？”夏篱问。
江怀夕抬头看眼哥哥嫂子，说：“知道，我跟她提过了，她对我们家的木器很感兴趣。”
“那你喜欢她这个人，想跟她交朋友吗？”夏篱又问。
江怀夕点点头，道：“她说话很有趣，那天我们给花取了好多有意思的名字。”
夏篱安慰道：“既然她不在乎我家家世，你何必自轻。你既不贪图她家钱财，也不仰仗她家权势，纯粹的交个朋友罢了，其他并不多么重要。”
“你嫂嫂说得有道理。”江君迁赞同点头。
江怀夕豁然开朗，道：“对，她家权财与我无关，我想要这个朋友罢了。”
“是这样。但你要答应嫂嫂，若她家长辈轻视你，你便回来，不要去与她们解释争辩。”争辩倒不担心，江怀夕是个软性子，只是担心她伤心。
“我知道了二嫂。”江怀夕乖巧点头。
“正好上次还有套新衣服，明日就穿那套吧。”夏篱笑着说道。“首饰你看我的那些你喜不喜欢，随便戴。”
“好。”
次日江怀夕穿着新衣服准备出门，夏雨在后面道：“不如我也跟去，当做丫鬟，给小夕撑撑场面。”
江怀夕感动不已，同时觉得有些不妥当。但说不出拒绝，怕伤了夏雨的心。
夏篱在夏雨额头轻拍了一下，道：“撑什么场面，傻丫头。她与那姑娘是交朋友去的，又不是只去一次，你还能次次去当丫鬟吗？”
江怀夕连忙顺着话道：“对啊小雨，你是我妹妹，怎么能当丫鬟。”
夏雨摸摸额头，点点头，“好吧。”
见妹妹有点失望，想到她整天待在工房，从没出去玩过，夏篱道：“若是你想跟着去玩玩也可以，你不是也有一套新衣服做出来了？”
夏雨睁大眼，看了看江怀夕，见她点点头，又看向自己姐姐，问道：“可以吗？可是别人并没有邀请我。”
江怀夕笑着道：“没事的，晚晚人很好的。”
夏雨兴高采烈的去换了新衣服，江怀夕拿着夏篱准备的猪肉脯，和一把小木梳子，还有一套生肖木雕。准备带去送给周越晚。
江君迁将两人送去周宅，看着人被丫鬟接进去了才回了铺子。裁缝铺子的人又来送衣服了，先前送了三个女孩子一人两套。这次将所有衣服都送来了，其中就有那套红色的，夏篱展开一看就被惊艳了。鲜艳的红色，用金丝滚边，裙摆上绣着孔雀，袖摆上还有翎羽。夏篱喜欢极了，当即忍不住换上，正巧江君迁回来了，她转了一圈问道：“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夏篱长得本来就好看，这一年多吃得好睡得好，又不怎么晒太阳，肤色恢复了。这颜色一上身，更衬得肤白如玉。再加上五官精致，尤其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光，哪怕没有半点首饰，依然张扬明艳。江君迁看愣了，心里想着以后定要多买些这红色才好。
“怎么不说话？不好看吗？”夏篱只有一个小铜镜，也看不到全身，本来很自信。但江君迁迟迟不说话，她有点踌躇起来。
江君迁回过神，道：“极美，这颜色很适合你。刚才在想，日后多给你买红色衣裳。”
夏篱羞红脸，清了清嗓子道：“不觉得太张扬吗？”
“不，我觉得这颜色像是为你而制。”江君迁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凑近，“很美。”
两人过了许久才出来，夏篱脸上红晕尚未褪去，但衣服已经换回去了。
看店的是田叶子，好奇地看了夏篱好几眼，还问她是不是身体不适。
江君迁忽然有些酸意，不想让人看到夏篱这副样子，拉她进了柜台后面道：“无事，叶子去后面忙吧，我来看店。”
“我看起来不太好吗？”夏篱摸着脸问。
“没有，坐着休息一下。”江君迁让她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
店里进来了两个客人要积木，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的事刷了好感，最近来买积木的人又多了不少，竟又要开始接订单了。
夏篱拿了纸笔，积木房子的房型最近越来越难想。她决定做些积木动物，更便宜也更简单，小一些的孩子也能玩。积木花？积木字摆件？这得跟江广白商量一下。
江君迁送走客人，见夏篱趴在柜台上发呆，半阖着眼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张。难得见她这副样子，江君迁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嗯？”夏篱睁大的双眼，神情茫然，看起来有种娇憨的天真。
江君迁只觉心都被她看软了，轻声道：“可是累了？去睡会儿？”
夏篱摇摇头，额前的短发摆来摆去，更添几分可爱。“我在想新的图纸。”
“吃点东西，不急，店里如今生意还可以。”江君迁拉她到桌子边坐下，喂了一片猪肉脯给她。
“嗯。”夏篱乖乖张嘴，嚼着嚼着觉得有些不对，有人在看她。她看向门外，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娃站在门口吮着手指，盯着她的嘴巴。身上穿着一套粗布衣服，头上扎着两个小包包，没有大人跟着。“咦，谁家的小孩子？”
江君迁走到门外，那孩子害怕的后退了两步，然后突然跑进来躲在了夏篱身后。
“诶？”夏篱虽然疑惑，但不忘嘲笑江君迁，“你看你凶巴巴，孩子都怕你。”
江君迁也不恼，无奈又宠溺的说了句：“顽皮。”
夏篱就爱看他这副样子，捏了块猪肉脯递给小女孩，笑着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接过猪肉脯，没吃，先道了谢：“谢谢姐姐，我叫芊芊，手手松开，婆婆就不见啦。”说完咬了一小口，大概没吃过这么韧的东西，皱着小眉毛又拉又扯，嘴里尝到的甜味让她不舍得松嘴，好艰难啃下一块，笑得眼睛弯弯。
夏篱对小孩子没什么耐心，可这女孩长得可爱，又乖巧有礼貌，看着就让人喜欢。她柔声道：“咬不动就放嘴里含一会儿，软了就好咬了。”
芊芊点了点头，又道了谢。
江君迁很喜欢孩子，可孩子怕他，他站在远处，看了两眼说。“这么小的孩子走不了多远，她婆婆怕是正着急，我去附近找找看。”
“好。”夏篱点点头，又去拿了一盘子糖炒栗子剥了几个，将她抱在凳子上让她坐着吃。如今山里的栗子都熟了，村里人就急着来问收不收了，严氏来问过夏篱，夏篱说收吧，雇几个人就在村里炒了送来。大山早上来的时候就带来了，用大木桶装着，外面还围着棉被保暖，到了铺子还是热的。
“哟，哪儿来的孩子？”隔壁于老板刚好出来准备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这孩子就问道。
“门口捡的，跟大人走丢了。”夏篱答道。
于老板把凳子放门口坐着，玩笑道：“还是你会捡，我怎么没捡个这么漂亮的闺女。”
夏篱笑笑，“被猪肉脯吸引过来的，许是饿了。”
“饿了？来，吃个肉包子。”于老板说着，从自家蒸笼里拿出一个大肉包送过来。
芊芊往夏篱身上靠了靠，脸也埋到夏篱身上。
“大概怕人，刚才君迁哥她也怕。”夏篱解释了一句，接过包子，轻轻摸了摸芊芊的头发道：“别怕，这个爷爷是想请你吃大肉包。”
芊芊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小声说了句：“谢谢爷爷。”
“哎，真乖，别怕，爷爷出去了。”于老板家也有个小孙女，比这女孩还大一些，所以看着小女孩就忍不住心软。
芊芊捧着个跟脸一样大的肉包子，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的咬着，看得夏篱露出了姨母笑。江君迁这时回来，站在门口想若是他们有个女儿，一定会被宠坏的。
“君迁回来了？”于老板招呼道。
“是啊，于老板好。”江君迁应道。
“回来了？找到没？”夏篱看到他问。
江君迁摇摇头走进来，“没有看到。”
“芊芊，你记得家在哪儿吗？”夏篱问。
芊芊包了一口包子，想了想道：“很远，走了好久，婆婆叫我不要回去了。”
夏篱诧异的睁大眼，看向江君迁，难道是丢掉的？江君迁蹙着眉，被丢掉的就麻烦了。夏篱问：“那现在怎么办？”
“这么小的孩子，哎。”于老板也听到了，叹口气道：“这种事太多了。”
两人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她自己走，这么小的孩子，万一被抓去只有送到妓馆一条路。难道要送去衙门？衙门倒是会接手，只是主动丢掉的找不到家人，也只能送到慈济院。跟现代的孤儿院差不多，但可能没有现代的那么好，里面都是孤寡老人，和被丢掉的孤儿。古代没有那么多人做慈善，也没什么赚钱的机会，全靠县令的人品。如今这个还不错，慈济院有吃有穿，雪灾过后人多了不少，只是饿不死的状态。
江怀夕和夏雨一直到半下午才回来，见两人都高高兴兴的，夏篱放下了心。
“咦，谁家的小姑娘？长得真可爱。”江怀夕走近，“你好呀，我叫江怀夕，你叫什么？”
“夕姐姐，我叫芊芊。”芊芊对女孩子倒是不怕，没往后躲。
“芊芊你好，我叫夏雨。”夏雨也凑过来，她没怎么接触过比她还小的女孩子，何况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
“门口捡的。”夏篱没说被人丢掉的，怕孩子听了心里难受。
不久江君迁把江恒也接回来了，夏篱让江怀夕看着芊芊，自己去做晚饭，田叶子给她打下手。
“芊芊怎么办啊？”田叶子中午吃饭已经见过芊芊了，当着面也不好问。她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自己更幸运，好歹大了，能养活自己的了。
“不知道啊，送到慈济院有些不忍心，若是要留下来，我还没想好，养个孩子也不容易。”夏篱叹口气，她有想过要不要留下来养着算了，可是铺子里住不开，总不能她自己想留着，送回去让严氏他们照顾，家里事情也不少。
田叶子也叹了口气，她帮不上什么忙。
吃晚饭的时候把店门关了，大家对于芊芊都很喜欢，小姑娘长得可爱，有礼貌，哥哥姐姐的喊着，一听心都软了。碗里堆了一大碗菜，全是别人夹得。吃着吃着，芊芊突然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夏篱忙放下筷子将她抱过来，“是不是噎着了？烫着了？”
豆大的眼泪从芊芊脸上划过，此时细看，她脸上的皮肤有些粗糙，眼泪流过粗糙的地方被划碎。她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这种无声的哭泣却更让人难受。夏篱看她嘴巴，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发红。
“我想娘，娘没吃过肉，妹妹没有，肉好吃，爹打，好痛，不回去，想娘。”芊芊边哭边小声说，声音嘶哑含糊，说话颠三倒四。
知道不是烫到卡到，夏篱松了口气，又红了眼眶。她看向江君迁，目露乞求，江君迁揽着她的肩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