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赏花宴
中秋夜夏篱睡得早,早上起得早。难得回村里,江君迁又去山上了。等早饭做好了,才拎着几只野物回来。
严氏早早起来,和江父一起将家里打的新米装上车。菜园里的新鲜菜摘了一筐,昨天没吃完的月饼,鸡蛋,家里有的镇上能用的全给装上,满满一大车。
其实菜每天大山早上都会带些去,但儿女出门,母亲总是觉得这也缺那也不够,什么都想准备好。
吃了早饭,江君迁夏篱和江怀夕就出发了,徒弟们还有一天假,明日跟着大山车走。
到了镇上,夏篱和江怀夕换上服饰,拿上早就好的礼,由江君迁送到了管宅。送到便走了,管宅门口女眷众多,他不好就留。
她们不是来得最早的,门口马车排着队,一个个下车。夏篱和江怀夕是走过来,此刻有些显眼。
“连车都没有,也好意思出门,穷酸样。”旁边一辆马车掀开帘子,露出蒋心蕊的脸。
“我是得了帖子来的,你的意思是说县令夫人不该请我们吗?”夏篱道。
蒋心蕊哪敢置喙县令夫人行事,急道:“我,我哪有这个意思。”
“蕊儿。”马车传来一道妇人的声音,听着约摸三四十岁左右,“小女无状,得罪了。”
脸都不露,这歉意敷衍的傻子都能看出来,夏篱懒得搭理,递了帖子进去了。
门口侍女过来带路,绕过影壁穿过垂花门,又走过两道抄手游廊。一连走过三个门,才进入了后院,这宅子真大啊。步步有花,处处是景。夏篱忍住没有四处张望,走了快一刻钟,才见到了管夫人。
人坐在大厅里,面容白皙精致,身形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娇小,气质沉静温柔,看上去和蔼可亲。夏篱带着江怀夕见礼,到了这里她才发现人人都带着侍女,她们二人无仆无婢,的确显得寒酸了些。
“这位就是江夫人吧,听辰儿提过江夫人奇思妙想,十分聪慧。”杨氏温和的打着招呼,“这位是令妹吧,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快请坐。”
“多谢夫人。”夏篱别别扭扭的行了个礼,已经开始想要回家了。
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人来,管杨氏一直招呼着。夏篱百无聊赖的听着诸位夫人聊天,多是聊孩子的事。果然不管哪个地方的女人,只要有了孩子就是炫娃狂魔。
“馨儿妹妹和心蕊来了?今日可是来迟了。”这话听着像怪罪,但可见亲近。
夏篱看向来人,正是那位蒋小姐。此刻倒是不见跋扈,垂眉低眼的,看着竟有了几分乖巧。她扶着的妇人应是她娘,两人容貌有些相似。那妇人相貌不过清秀,脸上妆容却十分精致,看着楚楚动人。跟江怀夕给人的感觉有点像,不过江怀夕是天生的,两相对比,这夫人就显得有些做作。
“姐姐莫要怪罪,也是蕊儿不会说话,刚才在门口得罪了这位夫人,”蒋柳氏看向夏篱,“因为道歉,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哦?怎么回事呢?”管杨氏看了看夏篱,转向蒋柳氏问道。
原来在这等着呢,夏篱心中冷笑一声,站起身学着蒋夫人装出一副可怜相,抢先道:“蒋夫人说的哪里话,不过是蒋小姐觉得我们步行而来太过寒酸,怕我们丢了管夫人的面子。我一个村野妇人不懂这些,接到夫人的帖子诚惶诚恐的赶来,蒋小姐指点了几句,只敢悉心听着,怎么敢说得罪。”
管杨氏一眼看出夏篱学的柳氏,用手帕捂着嘴遮住笑意,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听到最后她也明白了,蒋心蕊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必是看人走路过来嘲讽了两句。许是这江夫人当场回了嘴,得罪了蒋家二人,才到她面前上眼药。“一桩小事罢了,江夫人家的木雕和积木房子,怕是整个雁回镇都知道,哪里算是村野妇人,想来是离得近才走过来的。”
管夫人劝了架,蒋柳氏不好咄咄逼人,只冷眼扫了夏篱一眼,道:“蕊儿被我惯坏了,性子天真无邪,说话不中听。她一个小姑娘家,哪里敢指点江夫人,还请江夫人原谅她吧。”
“并未生气谈何原谅,蒋夫人说笑了。”夏篱垂着眼道。
“既无事,人也差不多到齐了,诸位夫人移步菊花园,看看我这的菊花入不入得各位的眼。”管杨氏站起来,将人往外引。
夏篱和江怀夕跟在最后面,这园子极大,一眼望不到头,姹紫嫣红各色菊花争奇斗艳,中间小溪穿过,汩汩的流水声悦耳动听。溪上建了个极大的八角凉亭。
此刻亭子里摆了三张八仙桌,两排侍女站在两边等候吩咐,有钱人的快乐啊。
随着众人入座,夏篱和江怀夕坐在边上。江怀夕自进来就很紧张,尤其是在蒋家母女挑事后。怕二嫂说错话得罪人,又怕那二人抓着不放让二嫂受了委屈,此刻也没心思赏花,目光担忧的看向夏篱。
夏篱捏了捏她的手,冰凉凉的,桌上的花茶冒着热气,端了一杯放到她手里,轻声道:“喝口茶,没事的。”
那边诸位夫人正吹着彩虹屁,话不重样的夸着这园子的花和管夫人。蒋柳氏说话语速慢,在其中显得尤为特别。夸人的话是一句接一句,蒋心蕊倒是没说话,时不时盯夏篱一眼。
哎,这种应酬真是又累又烦又无聊,花又不是管夫人亲手种的,要夸不是夸园丁吗。夏篱想着,看向桌上的桂花糕,捏了一块尝了。里面加了桂花蜜,还放了糖,有点甜了,不过吃完却是口齿留香。又尝了一块粉色的点心,甜,软,不知什么做的。
“江夫人平时没吃过这种点心吧,如今有机会可要多吃一些。”边上一位夫人面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满是鄙夷。
“你是?”夏篱没想到自己不说话吃东西都有人找茬,这么闲的吗?
“我夫家姓付,是衙门里的主簿。”那妇人似乎有些得意。
“哦,付主簿的夫人啊,幸好这不是你家点心,不然还当你嫌我吃得多心疼了呢。”夏篱轻笑,伸手握住江怀夕紧张到有点发抖的小手。
“江夫人好一张利嘴。”付夫人道,“不知道还以为江夫人是个刺猬,逮着人都得扎两下。”
夏篱装作没听懂,直愣愣的喊出来,“啊?什么刺猬?哪来的刺猬?扎到你了?”
“什么刺猬?”管杨氏惊道,“有刺猬吗?”边上侍女特别关注了一下这位江夫人,先前的对话也听到,此时附在管杨氏耳边说了。管杨氏哭笑不得,这女子真是半点亏不吃。
“付夫人刚才说有刺猬扎她,我也没看到。”夏篱无辜道。
付夫人跟蒋柳氏关系不错,本想帮她出出气讨个好,结果自己落了一肚子气,还被边上几位夫人挤兑大惊小怪咋咋呼呼。
“你是江家木器铺子的主家?”另一桌的一位夫人凑过来问道,她看着不到四十,面容明艳,声音爽朗。
见她似乎没有恶意,夏篱点点头,“是啊。”
那位夫人带着笑,道:“我夫家姓田,我家儿子特别喜欢你家积木房子,每月都要买上一两个。”
“是吗?都是我家大伯兄做的,承蒙令郎厚爱。”夏篱客气道。
“我可得多谢谢你家了,我那儿子往日不是招猫逗狗,就是跟狐朋狗友喝酒玩乐。有时候半个月都不见人,自从喜欢上那积木房子,成天在家拼,还跟我那儿媳一起拼,两人关系看着都亲近不少。”田夫人笑道,脸上的感激真真切切。
夏篱见她表情真诚,稍稍放下警惕道:“既喜欢这个,证明令郎是个耐心极好的人,许是年纪还小,还没定性。”
田夫人笑出声,道:“他都二十了,比你还大呢。”
夏篱错愕的啊了一声,干笑说出现代网络上的一句名梗:“男人至死是少年,红颜迟暮仍少女,二十也不大。”二十在现代其实也不算大,不过古代人成婚懂事早。不过男人成熟的晚,有的人儿女都有了,自己都跟个孩子一样。
田夫人品了品,谁不想永远是少年少女呢,道:“这话倒是有意思,以前未曾听过。”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一位夫人,接话道:“这句话我听着也喜欢得紧,如今老了,却总回忆起还在闺中时候。”说完摸了摸眼角。
说自己老了,夏篱看她却一点不老,眼角不过两条细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身上带着的成熟女性特有的沉静气质,反而更加美丽。“夫人这话我可不爱听,年龄是岁月的见证,不过数字罢了,阅历才是我们的底气。再说了,我看夫人周身气质沉静,不像我这样浮躁,半点委屈受不得,张口就得罪人。”
“江夫人一张巧嘴我爱听着呢,我夫家姓吴,娘家姓周,若不介意,叫我一声周姐姐便好。”吴周氏也瞧不上蒋柳氏的做派,反而更喜欢夏篱这样半点亏不吃的性子。
“我看江夫人倒不是浮躁,说的都是大实话。”田夫人道。
“那我便托大叫声周姐姐吧,我闺名夏篱,二位姐姐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小篱吧。”见两人态度友善,夏篱也不介意开口哄人,又道:“我们也不靠脸吃饭,阅历才是最让羡慕的。脸可以靠妆容修饰,阅历却非亲身经历不可得啊。”
“是啊,周姐姐,你看有些人脸上粉厚得都能糊墙了,心智却半点没长。”田夫人最不喜欢蒋柳氏这样的人,成天摆着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跟她家夫君那个小妾一个德行,说两句就哭哭啼啼,偏生男人就爱吃这套。这话说完,田夫人又看向一边的付夫人,勾着嘴角道:“你说是吧,付夫人?”
付夫人在边上听着,没想到突然就问到了自己,她早上也装扮了半天,脸上妆容也厚。此刻脸都臊红了,也不敢顶田夫人,她丈夫是县丞,官比她家大。说了句想随意逛逛,就走开了。
田夫人翻了个白眼,看向夏篱身边的江怀夕,问道:“这可是你夫家的妹妹?”
“是的,她性子害羞,这次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夏篱应道。
“田夫人好,吴夫人好。”江怀夕见提到自己,站起来行了礼问好。
“一看就是个乖顺的姑娘,害羞就多带出来玩玩,多见见人。”田夫人道,仔细一看这姑娘,虽然也是我见犹怜。但她天生一对圆圆的下垂眼,目光清澈,看上去无辜又可爱,像只丢进人群的小白兔。对比一下蒋柳氏,越发衬得蒋柳氏装模作样了。“得了空带着去我家玩玩,我家里三个女儿,各个都是野性子,我都不敢带出门,就得这样娴静的姑娘带带她们才好。”
夏篱不知这田夫人是哪家,但多个朋友多条路,“那就先多谢田夫人了。”
“有空也去我家坐坐陪我说说话,我膝下一个女儿都没有,平日里看着这样的小姑娘就爱得不行。”吴周氏也邀请道。
夏篱自无不应,江怀夕得了夸赞,慢慢放松了下来。她来本是为了提点二嫂礼数,没想到二嫂除了行礼不太熟练,说话上面比她厉害多了,这么一会儿就交好了两位夫人。
“瞧我,尽顾着说话了,忘了这些小姑娘坐着闷,婧儿,你带着她们去园子里逛逛。”管杨氏拍了拍女儿的手道。
管婧应声好站了起来,“诸位妹妹随我一起去逛逛可好?那边还养着几条锦鲤,也可看看趣儿。”
江怀夕一下紧张起来,无措的看着夏篱。夏篱握着她的手,想跟着一起去,却见吴周氏对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去的都是未婚的小姑娘,让她自己去。”
怎么还有这种破规定!我也还是年轻小姑娘呢!她皱眉对着江怀夕嘱咐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去吧,若能交到性情相投的朋友也不错。”
江怀夕只得点点头,跟上掉在队伍最后面去了,再后面就是一些侍女。江怀夕几次回头看夏篱,恋恋不舍知道看不见。
蒋心蕊慢慢坠到最后,眼睛向下瞥着江怀夕:“你们家不会一个下人也没有吧?”
江怀夕点点头,“我们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并不需要下人。”
蒋心蕊嗤笑一声,道:“人穷还挺会给自己找借口。”
江怀夕看着她脸上恶意,有点慌。但想到二嫂说的,每个人的出身都不一样,这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们靠着自己赚的钱,吃饱穿暖衣食无忧,没什么可丢人的。想到此,她道:“那你家很有钱吗?你一个月工钱多少?”
“比你家肯定有钱,工钱?呵,我每月零用就有二十两。”蒋心蕊不屑道。
“二十两好多啊,我一个月工钱才一两银子。”江怀夕道。
“你们家的小铺子才能赚几个钱,哼。”蒋心蕊觉得自己赢了,越发瞧不上江怀夕。
江怀夕有些不高兴,她觉得她家的铺子很好,“我们家铺子虽然小,但是我家还有肥皂厂和印刷坊呢,我二嫂让全村人的日子都过好了,大家都有钱赚,而且一两银子也可以买很多东西。”
“嗤,你们全村绑起来也没我家有钱。”蒋心蕊道。
“可是你家有钱也不是你赚的啊,我二嫂每个月能赚二百两不止呢。”江怀夕说起二嫂,与有荣焉。
蒋心蕊见她得意的样子,恼上心头,想也不想道:“二百两算什么!我爹收一次礼都不止这个数!”
“你爹好厉害啊,官很大吗?一次能收这么多钱吗?”江怀夕惊奇道。
蒋心蕊话出口就后悔了,但看江怀夕惊讶的样子,又有些得意的道:“上次裕丰酒楼的王老板送了一千两呢,我都看见了。”这话说完,她发现有些不对,回头一看才发现所有人都停下来了,并且都在看她,尤其是管婧,面色十分不善。她愣了一下,背上冷汗都流下来了,她刚才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