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学徒二
田叶子算不得有天赋，也不特别聪明，但她耐得住性子，也不怕枯燥。夏篱交代她在废木料上练习，她就一直练，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出路了。她不想被随便嫁给谁，她害怕像自己娘一样，年轻时受婆母磋磨，妯娌刁难。
她记得她小的时候，娘还是个很温柔的人，那时候还没分家，跟爷爷奶奶伯伯们住在一起。娘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还要做饭，喂猪喂鸡，做完了还得去田里帮爹。但是娘会从菜地里摸些菜给他和哥哥吃，打猪草还会摘些野果子，那时候爹也很好，也是想尽办法到处寻摸些吃的给她和哥哥吃。
那时候总是饿，吃不饱，但她很开心。她努力学着干活，在娘挺着大肚子还要干活的时候，她洗着拧不动的衣服，提水每次只能提一点点，木桶很重，装了水就更重了，哥哥就和她一起提。后来弟弟出生，娘好像就慢慢变了，变得暴躁，时常骂人怪爹没有用。她又学着照顾弟弟，整天在家给弟弟换尿布洗尿布，给弟弟喂饭洗脸陪他玩。可是她能做的事越来越多了，娘却越来越不高兴了，也越来越不喜欢她了。
她那时候想是不是自己太小了，或者不够乖，做的事太少了，娘很累娘病了。现在却不想了，娘心里，哥哥弟弟都比她重要。弟弟快说亲了，家里房子不够，她嫁出去可以收点钱建房子，到时候弟弟就好说亲了。她也是娘的孩子，娘也疼过她，只是娘是三个人的娘，最疼的也不是她。
“叶子，休息一会儿，再用这个刀试试。”夏篱抬头活动了一下脖子，对田叶子道。
“好。”田叶子没休息，直接换了刀熟悉用法。
夏篱没有劝，勤奋些更好，学的越快，就能越快开始赚钱。
“小迁回来了，这么大头野猪呢？受伤没？”严氏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夏篱蹭一下站起身跑了过去。
江君迁一身血污站在院子里接受严氏的检查，地上躺着头大野猪，已经没气了。
“受伤了？”夏篱快步走过去，用眼睛找伤口。
“没有，身上是猪血。母亲，我先去收拾一下。”江君迁活动了一下手脚，证明自己并未受伤。
“好好，去吧，灶房里有热水，我刚烧来准备泡茶的。”严氏放下心来，又去看野猪，真是好大一头，瞧着少说有三百斤往上。
“我听人说小迁扛了头野猪回来了？”江父从外面回来，后面还跟着一群村里人，问道。
“地上呢。”严氏说了声，招呼着乡亲们进来坐。夏篱听这话，去搬了几张条凳来。
“嚯，好大的野猪。”
“这得三四百斤了吧？”
“江二郎真是好本事，还自己一个人扛回来的，力气真大啊。”
“这回野猪卖吗？”
“啊对对，我也是来问问，看这回在不在村里卖。”
“还跟之前一样不？”
“这得问问我家小迁，他收拾去了，一会儿就出来了。”严氏答道。
“乡亲们要是想要，我就让小迁拆了在村里卖一些。”江父看众人都有这个想法，便说道。
没一会儿江君迁出来了，看到一群人在，七嘴八舌的问他野猪卖不卖。他看了一眼父亲，点了点头，道：“那便瘦肉九文，肥肉十二文，半肥半瘦十一文。”
这可便宜了，毕竟野猪比家猪贵，镇上家猪瘦肉十一，肥肉十五，半肥半瘦十三。众人喜滋滋的回去拿钱了，还有些娘家近的媳妇叫自家小子去外家说一声，要就赶紧来。
江君迁搬了个大桌子，严氏把灶房剩下的开水直接都装过来。江父帮着刮猪毛，拆猪。夏篱拿盆装骨头装内脏，这时候没人要骨头，骨头肉少，而且都会剃干净。村里人常年吃不到什么荤腥，最喜欢肥肉，可以熬了猪油炒菜。
很快有人拿着钱和盆来， 江君迁割肉，江父称重。先来的自然可以随便挑，肥肉是最先卖完的。
夏篱站着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娘也拿着盆来了，只是满脸羞愧望着她，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夏篱一想就知道了，定是奶奶没给钱让她娘来要肉来了。
“小篱娘来了，你也出门了？还是肉好吃啊，我这都几年没见你出门了。”边上有位婶子招呼一声，夏篱娘在群里人缘并不好，她嫌少出门，性子又软弱可欺。大女儿漂亮又能绣花赚钱，二女儿还嫁了村里的金龟婿，还会赚钱。这位婶子也没安什么好心，她瞥着王氏说：“你还亲自来买啊？你未来女婿没给你送点吗？”
江君迁那边忙着没听见，夏篱笑容一收，“这位婶婶都这么壮实了，还用吃肉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吃不吃肉关你什么事。”那婶子面色一变，怒了。
“那我娘出不出门买不买肉花不花钱关你什么事，早上吃太多撑着了？管这么宽。”夏篱怼了回去。
“你这都半个江家人了，我来照顾生意，你怎么跟我说话呢？”那婶子大声道。
“怎么吵起来了？”严氏听到动静走过来，江君迁江父也看过来了。
“都是我的错，不关我家小篱的事。”王氏看亲家过来，忙把女儿拉到自己后面。
“我就是随便问了一句，这夏篱就骂我。我好心过来照顾村里人生意，还得受气，哪有这样的道理。”那婶子不依不饶的，声音越来越高。“一个姑娘家这么牙尖嘴利的，江家的可得看好了，这还没进门呢，这要进了门还了得。小迁娘是个和气人，将来不得被欺负死。”
“哎，你……”夏篱刚要上前说话，被严氏拉了一下，噤了声。
“这位嫂子不必担心我家的事，我家小篱好着，她平时从没骂过人，怕是嫂子说了什么才回你两句，哪里就算得上骂人了。”严氏和和气气的说：“要说这肉不卖也能吃得了，吃不了还能做些腊肠腊肉熏肉，并不缺这些钱，就是给村里人行个方便。照顾生意就不用了，嫂子还是请回吧。”
那婶子愣了一下，半天才回过味来，说她多管闲事，小题大做，还不给她买肉，这怎么成。家里男人还等着中午吃肉呢，孩子们也都期待着。只是现在说不是照顾生意又有些打脸，一时间脸都臊红了，最后还是拿着盆走了，回去让男人再来买不就行了。
这场闹剧很快结束，其他人看完热闹继续买肉。严氏拉着王氏问：“怎么还亲自来了，我还说等会儿让夏篱送一块回去，都给留好了，半肥半瘦的，还有一块肥肉。”
“那，那怎么好意思。”王氏不好意思极了，她压根没带钱，夏老太知道自己说的话夏篱不听，就让王氏来拿肉，亲娘的话总还是有些用的。她又拉着夏篱的手：“我家小篱平日里不这样，是刚才那位嫂子说我。”
“我知道，小篱，去灶房把盖着布的篮子拿来。”严氏叫夏篱。
“这就去。”夏篱去了，厨房灶台上放着一个篮子，里面一大块肥肉，少说两斤，还有块半肥半瘦的，只大不小。野猪成天在山里到处跑，肥肉没有家猪多，这些很不错了。
“谢谢亲家。”王氏道。
“没事没事，让夏篱送你回去吧。”严氏轻轻推了一下夏篱。“送完早点回来，你不是要小雨来帮忙吗？也叫过来，中午就在这吃。要不小篱娘也在吃，肉让夏篱送回去。”
“不了不了，我回去了。”王氏急忙摆手，转身就跑了。
严氏忍不住笑出来，也没打趣。
“那伯娘我去了。”夏篱提着篮子，她正好也要回去一趟，得告诉夏老太，她娘要是捞不着肉吃，就没下回了。
这还是夏篱少有的白天回来，夏老太在门口等着肉呢，见到夏篱手上的篮子一喜。“哎，乖孙女送肉回来了。”掀开一看，更高兴了。
有好处就是乖孙女，夏篱心里呸了一声，走进屋里道：“奶奶，江家天天有肉吃，兔子野鸡都吃腻了。”
夏老太暗骂显摆什么，笑道：“吃腻了拿回来，奶奶帮你吃。”
“奶奶当然可以吃，只是家里人多。我想着我娘和妹妹都吃不着，我这心里就不太舒服，不想拿了。”夏篱道。
“怎么会吃不着呢？你看今天这些肉，你娘和你妹妹都能吃得饱饱的，你拿回来她们肯定能吃着。”夏老太也听出来，连连保证。
“那好吧，能吃到那我下次再带吧，要是吃不到就算了，人江家还能拿着去卖钱呢。”夏篱说着，又站起来问王氏：“娘，小雨呢？”
“喂猪呢，你找她干啥？”夏老太问。
“我想让小雨去江家干活。”夏篱说。
“干活好！一个月发多少工钱？”夏老太急问。
“咱们两家什么关系，提钱多伤感情啊，奶奶，你拿这些肉都没给钱呢，要不你把这钱给了？”夏篱伸出手。
“咱们这都是亲家，帮点小忙哪用得着钱啊，你下次别忘了拿些野鸡兔子，我们也尝尝鲜啊。你在家吃饭不？”夏老太只当没看见那只手，说道。
“不吃了，小雨也不在家吃了。”夏篱拉着王氏去找夏雨，小姑娘拿着柴刀哐哐剁猪草呢。
“小雨。”夏篱喊了一声，夏雨惊喜回头。“二姐！”
“前段时间忙，先前说的学徒的事说好了，今天就去吧，正好还找了另一个，你俩一起学。”夏篱摸摸妹妹的头，又对王氏说：“娘，我带小雨去江家做木雕，让她学个手艺，以后就在那边吃饭了，你自己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去吧，不用担心娘，你们都好好的，娘就好了。”王氏心里十分高兴，两个女儿都有手艺，以后好歹不会饿肚子了。
“我早就想去了。”夏雨抱着姐姐的手臂撒娇，夏篱虽然白天不在家，但晚上总会带些吃的，夏雨睡前总吃的饱饱的，看着圆润了起来，身上也不全是骨头了。
这边说完，两姐妹就准备走了，经过夏雪的窗口时，窗户突然被推开。夏雪阴恻恻的看着她俩，样子有些吓人。夏篱就吓了一跳，“大姐你干嘛呢？”
“你现在过得很好是吧？”夏雪道。
“还行，大姐你瘦了很多，最近减重吗？”夏篱问道。
夏雪没说话，又把窗户关上了。
“她怎么了？”夏篱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姐现在很少出房门，整天关在里面，也不跟人说话，奶奶最近也老嘀咕。”夏雨摇摇头，答。
“就上次从镇上回来就这样了，问她遇到了什么也不说，天天关在屋里。”王氏既发愁又担心，眼看二女儿小女儿好了，大女儿又出了事。
“放心吧娘，大姐不会有事的。”夏雪可是女主角，怎么可能会出事。夏篱撇撇嘴，带着夏雨去了江家。
买肉的人还挺多的，夏篱也帮不上忙，带着妹妹跟江母打过招呼就去工房了，田叶子跟她走之前几乎一个姿势没动弹。“叶子姐，休息一会儿吧，不说眼睛，脖子也累。”
“我很笨，我想多练一练。”田叶子抬头才发现脖子都硬了，动两下嘎巴嘎巴响。
“身体熬坏了，赚钱有什么用。”她把夏雨拉到自己面前，道：“这是我妹妹夏雨，你们应该见过。”
“嗯，见过，小雨也是来学的吗？”田叶子紧张道。
“是的，木器店供不应求，多点人最好。”夏篱安她的心。
“嗯嗯，也是。”田叶子松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那你帮我教教她，这会儿该做午饭了。”夏篱把妹妹推过去，夏雨很怕生人，这样可不行。
“叶子姐好。”夏雨低着头也不看人。
“啊好，我上午才学了认识刀具，我给你说一说。”田叶子把刀一一摆上桌介绍，夏雨也认真学着。
夏篱放心的去做饭了，严氏在前面帮着收钱，这会儿没空。灶台案板上还有一条五花肉，正好有栗子，做个栗子红烧肉。先把肉洗干净，再切小块，焯水，炒糖色。夏篱动作快，先把五花肉炖上，再把饭蒸上。
菜园子在后院，摘两个大冬瓜，可以清炒个冬瓜。莴苣前两天吃过，挖两根，猪油渣炒。还有菠菜，可以打个蛋花汤。秋葵炒蛋也好吃。
等江家几人忙完了过来，饭菜都已经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