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羊角风
夏篱没事就往山上跑,带着妹妹开点小灶。村里的婶子们可怜她俩,还会塞点山上的野果子地里的红薯,夏篱将这些善意一一记在心里。
江君迁打了多的猎物也会分一些,有次是只野鸡,抹了盐和几颗酸果子,用叶子一包黄泥一裹。开吃的时候,姐妹俩香得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看到两姐妹似乎长胖了,夏老太心里不舒服,觉得两个丫头粮食吃多了。晚饭扯着个尖嗓子就骂:“吃吃吃,成天活没干多少,饭吃两大碗,比猪都长得快。长那么胖又不能卖钱又不能吃,晚饭别吃了。也不知道生这两个东西有什么用,小雪还能做些绣活赚钱,两个废物只会吃饭。当初生下来就该扔进茅坑里淹死算了,吃了我这么多年的米……”
夏老太嘴巴上下张合,难听的话一句接一句,越骂越过分。只见夏篱猛地站起来,整个人开始抖动,两只胳膊在抖动中抬起来掀翻了饭桌,之后倒在了夏雪身上,两眼翻白,不时抽动两下。
几个女人都尖叫起来,夏明扶着老娘站在一边。
“死丫头!又装什么鬼!我的碗我的盘子!还不如死了算了。真是个讨债鬼,我们家造了什么孽,出了个你!”夏老太吓了一跳,被儿子扶着心里安稳了,顿时破口大骂。
“啊!快起来!到底什么疯病!爹!娘!快把她拉走!”夏雪一个小姑娘,平时也不干活,哪里推得开一个绷着劲浑身僵硬的人。
“小篱,你怎么了?救命啊!快去叫人啊!小篱,小篱!相公!快去啊!小篱!”王氏吓到了,但看到女儿翻白眼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二姐二姐!”夏雨扑过来想把人扶起来,可是夏篱浑身僵硬,掰都掰不动。
夏阳闷头冲出去,夏光皱眉戳了戳夏篱的胳膊,硬邦邦的还翻着白眼,感觉有些晦气。
夏满学着二哥过来戳了戳,叫道:“夏篱死咯,死人才硬邦邦翻白眼。”
“死丫头,别装了,再不起来老子打死你!”夏树还不信,找了根棍子就要打,被夏雨死死抱住了手,她哭得满脸是泪,边哭边喊:“爹!爹!不能打啊!二姐病了,不能打!”
“你给我走开!”
“爹!娘!快把她拉走!”夏雪被压得动也动不了,难受极了。
家里骂的骂哭的哭,乱成一团。村长来的时候就是这场面,“这又是闹什么?篱丫头怎么了?”
“村长,我二姐刚才全身抽筋,然后就倒了。”村长来了,夏雨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也不担心夏树打人了。“村长!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莫不是那个什么羊角风?”后面跟进来的村民问。
“没见过啊,只听说过,说是发病的时候全身抽抽,有点像。”
夏篱绷着身体已经快没劲了,刚才烦得不行想了这么个昏招,本来还想装夏爷爷鬼上身,还是罢了。
村长吼了一嗓子,让王氏夏雨别哭了,把人抬到床上。但夏篱没有床,只能抬到柴房的干草堆。村里人看了都看向夏老太,性子直的当即道:“难怪孩子生病,两个姑娘家就睡在草堆里?木板子都不给一块,夏婆子你真是半点人事不干,难怪你家老头子回来找你。”
听到老头子,夏老太抖了一下,后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犟着嘴道:“家里房子小,没地方啊,要不上你家睡去?”
“我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这不是你亲孙女吗?”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村长头痛的说:“行了行了,这村里也没个大夫,明天带去镇上看看。”
“家里这么多张嘴,天天等着吃,哪里有钱看病,不过一个丫头,死就死了。”胡老太满不在乎道。
听到这话,王氏和夏雨又是一阵哭嚎。夏篱见势软下身体,装成刚醒的样子。“娘,别哭,娘,娘,别哭。”
“醒了醒了,可怜孩子。作孽啊,夏婆子你家老头今晚就要来找你的。”
“呸呸呸,闭上你的臭嘴。”
“醒了就关心她娘,可见是个孝顺孩子,就是命不好,投到这家。”
“小篱,你怎么样?”
“我身上好疼啊娘,我怎么了?”
“你刚才抽筋了,醒了就好。”边上有人插话道。
见人醒了,村长问了几句,夏篱只说奶奶骂她太害怕了,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了。
围观人又是一阵感叹,纷纷指责想老太。夏老太担心晚上老头子来找,心里发慌,没再说什么。
“没事了,散了吧。”村长不能强迫人带孩子去看病,叹了口气回去了。
王氏和夏雨抱着夏篱哭了一通,仔细问过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夏篱都说没事,过了会儿说要睡了,把王氏劝回去了。
夜里,夏老太躺在床上哆哆嗦嗦,生怕老头子又来。还让小胡氏过来一起睡,小胡氏胆子也小,又不敢不听婆婆的话。两个人挤在一起,话也不敢说,大半夜没睡着。到了凌晨日月交替的时候,才撑不住闭上了眼。
“砰砰砰,砰砰砰”突然响起拍窗户的声音,婆媳俩吓得尖声大叫。拍窗户的声音越来越重,然后一声嘶哑凄厉的“胡花”,安静了。夏老太吓得差点晕过去,小胡氏倒是直接晕过去了。
一屋子人都被吵醒了,急急忙忙赶过来,只有夏满还睡得香。夏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会儿正是一天之中最黑的时候,她只听门响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主屋那边吵吵闹闹的,她也不敢过去看。她摸了摸边上的二姐还在,就继续睡了。
夏老太白天虐待孙女晚上见鬼的事又传开了,夏家又成了茶余饭后的乐子,只要凑在一堆就能听见说他们家的事。两个姑娘成天挨骂挨打,睡柴房草堆里不给饭吃,夏篱好好的姑娘逼得了羊角风啊。
夏家人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夏满出去玩也没人搭理他了,回到家就开始发脾气。胡老太又病了,躺在床上哎哟不停。
本来没事的时候夏雪还会出去转一转,收点小礼物和吃的,这下也不敢出去了。小胡氏出去洗衣服也被人抓着问东问西,臊得她哭着回来。夏家干脆关起门过日子,洗衣服都赶一大早没人的时候,心里既埋怨夏老太,也不满夏篱。
夏篱没受影响,还是早上吃完饭去打猪草。遇到村里的叔伯婶娘乖巧打招呼,心善的看到就直呼可怜,叫她饿了上家里吃饭。她只笑笑不说话。
江家是外来的,离得远,等他们听到夏家的事已经是好几天后了,还是江恒出去玩听见了学回来的。
江母向来心软,听到这事也是心疼两个小姑娘。其他江家人也是感慨,明明是亲孙女,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虐待。
江君迁默不作声,只想着以后打了猎物,多分给她们一些。
江家跟村里比起来算富裕的,有田有地,江广白会木匠活,附近人打家具都找他,江君迁打猎卖猎物也能赚一些,家里吃穿不愁。
江广白也想帮人一把,紧赶慢赶忙活了一个月,削皮刀和切丝器最简单,刀片都是铁匠铺定制的,先做了一批安装好刀片,由江君迁送去收野味的酒楼,果然卖出去了。剩下的,又跑了几家酒楼,也纷纷推销出去了,还剩下一些准备带去集上。
到了大集当日,江广白拎着自家的皮猴子,带着弟弟背上东西去摆摊。江君迁是个闷葫芦,指望不上。江广白就指挥着儿子吆喝,江恒人小胆大,根本不惧,放开了嗓门大声喊,竟把半条街的喧闹声都压了过去。很是吸引了一些人过来,看到有孩子过来他拿起玩具玩一玩,孩子们连连惊呼,吵着闹着要家里大人买。
江广白手艺好,小玩具虽然没上漆,但是打磨的光滑干净,半点木刺也没。手头紧的,买个一文钱的竹蜻蜓哄哄孩子,有钱的多买几个,一天下来,竟都卖完了。有犹豫着再看看的,转回来已经没了,只能牵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回去,嘴里承诺下次一定买。就连削皮刀,切丝器也卖光了。
江广白摸着胸口的钱袋,激动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还以为得好几日才能卖完,没想到一天就没了,夏篱这丫头脑子是聪明。”
的确聪明,摔了一下头直接开窍了吗?江君迁有些疑惑。
“爹!我的工钱!我今天可立大功了吧!”江恒伸出手,还勾了勾手指头。
“少不了你的。”江广白心情好,摸了五文钱给他。
“下次有这活,还叫我啊,我熟得很。”江恒嘿嘿一笑,将钱放进衣服暗袋里拍了拍。
“臭小子。”江广白笑骂了一句。
三人又去买了些家里用的东西,江君迁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多买了一根火折子,还有一个小瓦罐。
“买这做什么,你火折子不是才买的吗?娘也没说要买罐子啊。”江广白疑惑道。
“我上山用。”江君迁没多解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只是想到某个人每次只能吃烤鱼,就忍不住买了。有了瓦罐,是不是也能煮个鱼汤喝了。
二弟有些奇怪,但他一向奇奇怪怪,江广白也没在意。
回家把钱一数,加上已经先前已经卖掉的,竟然有快十两。这才做了一个月,而且摆摊就花了一天。就连江父都有些吃惊,他和老二种十五亩的地,一年忙到头,也不比这多多少。
“这姑娘脑子活,小迁,你说是不是?”严氏笑着,看向小儿子。
“?”江君迁莫名其妙,为什么点他?
“夫君,我们再做一些吧?”田氏激动的抓着自家男人的手臂。
“先不忙,小迁,你找个机会让夏篱来一趟,分钱再说以后怎么做。”江广白看向二弟。
“嗯。”江君迁点点头。
一家子高兴了会儿,各自回房了。江君迁吃了早饭就上山去了。夏篱果然在,又在溪里摸鱼呢,这一片的鱼怕是都进了夏家两姐妹的肚子。两个月来比以前吃好了,都胖了些,脸色好看许多,五官撑起来之后,能赞上一句姝丽。夏雨还小,也可预见长开之后不会丑。
“江二哥!早啊!”夏篱扬起笑脸,阳光撒在脸上,让人也忍不住想跟着扬起嘴角。
“早。”江君迁每次见夏篱都能看见这样的笑容,但这是第一次心跳好像乱了,这笑脸让他有些无法直视。他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对劲,说:“大哥叫你来分钱。”
“已经卖完了吗!太好啦!”夏篱笑得越发灿烂,有钱了有钱了。“我晚上就去!”说完蹦蹦跳跳的下山去了。
虽然一身旧衣破衫,但看上去活泼又可爱。可爱?江君迁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小妹以外的女子可爱,太奇怪了。一转头看到装满猪草的背篓还在原地,想到夏篱回到家懊恼的样子,江君迁露出了笑容,只是他自己没发觉。
夏篱回到家被夏老太骂了才想起背篓没拿,急急忙忙往回赶,刚走到院门口看到正提在江君迁手里。她自己背着都费劲,人一手轻松提起,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力气又大,会打猎会种田,老实听话,妥妥的男神。方圆百里怕是再找不到更好的人了,万一被别人拐走了不是就没了!夏篱握了握拳,觉得自己该加把劲,这段日子潜移默化的混熟,接下来就该多撩一撩。
“江二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夏雪听到二妹挨骂,正好走出来瞧热闹。看到江君迁顿时眼睛一亮,迈着小碎步走过来,将夏篱挡在自己后面。
“不是,夏姑娘东西掉了。”说着把背篓一放就走了。
夏雪跺了跺脚,江君迁平日不在村里走,轻易碰不到,好不容易见了也冷冰冰的。转身看向夏篱发现这丫头竟然好看了不少。“你跟江二哥很熟吗?”
“不熟,见过几次。”夏篱想到书里江家的遭遇就对夏雪没好感,不乐意跟她说话,面无表情的回答完就抱起背篓去后院煮猪食了。
想也不熟,江二哥此人跟个瞎子一样,村里多少姑娘朝他抛媚眼都看不见。就连她这样的容貌都没得他正眼,更何况这个又臭又脏的丫头。
夏雪转年就要18,之前也张罗着找人家,可都是村户,人长得也一般般。镇上的也多是找续弦或者小妾,她不愿。唯一看得上的江君迁,又是个不解风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