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沸腾的黑暗
茹西：还是打不通吗？
茹西倚在窗边，向正在一旁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紧皱的杏仁佐治努问道——
杏仁佐治努：没人接……
茹西：不可能有人接的……（回过头，望向窗外的夜色）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约克唐十有八九是遇害了……
杏仁佐治努：调查员们怎么说？
茹西：现场已经被人清理过了，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也被人为删除了，他们只发现了几道非常模糊的车辙，以及残存在马路和墙壁上的少量血迹和弹孔，不过这些线索，都只能证明约克唐生前确实遭到过袭击……若想确定袭击者的身份，我们还需要一些更为直接的证据……
杏仁佐治努：比如目击者拍下的照片，对吗？
茹西和杏仁佐治努对视了一眼。
茹西：我这里确实有一张照片……（拿出手机）但是……
杏仁佐治努：但是？
茹西：你看看这是谁……
茹西把手机递给了杏仁佐治努，杏仁佐治努看过照片后，表情再次变得严肃了起来。
杏仁佐治努：是真实的照片吗？
茹西：是……
杏仁佐治努默默地将手机还给了茹西。
茹西：你打算怎么办，佐治努？看来这场比赛，真的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杏仁佐治努：袭击者……只有她一个人吗？
茹西：不太可能，根据调查的结果来看，袭击者至少有两个人，一个负责狙击，一个负责支援……
杏仁佐治努：嗯……想想也是，只靠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那么多工作的……（揉了揉额头）更何况在那张照片上，她的小腿还受了伤……
茹西：你还好吗？
杏仁佐治努：哦，我没事……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好像听见你提到了……狙击？
茹西：嗯，调查员在酒店对面的公寓里发现了几处脚印，从一楼的电梯，一直延伸至楼顶的空调外机处……当然，这只是怀疑，如果约克唐真的遭遇了枪击，那对方所持的武器，很可能是一种特殊的无壳弹步枪……
杏仁佐治努：无壳弹步枪？
茹西：调查员一共发现了三种不同口径的弹孔，分别为762毫米的手枪弹孔和9毫米的手枪弹孔和556毫米的步枪弹孔，我们本来想以弹壳为起点，反向调查它们的来源，来一招“顺藤摸瓜”，然而很奇怪……调查员们并没有在现场找到与这种口径相吻合的弹壳……
杏仁佐治努：可能已经被人……不对……如果袭击者想要阻止我们调查弹壳，那他们也一定会把手枪弹壳顺便清理掉的……
茹西：这就是我最关心的疑点……从酒店对面进行狙击，不可能不会留下痕迹，而且，无壳弹的射手步枪一般很难在普通的枪贩手里买到，只有正规的军事组织或国家情报组织的成员在执行特殊任务时，才有可能会配备这种武器……万一事情真的如我所想，那么在背后支撑神幌城璃香，并协助她进行秘密调查的，该不会是……
杏仁佐治努：虽说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但我始终感觉，海森公司确实向我们隐瞒了一些东西……
茹西：隐瞒？
杏仁佐治努：我可以相信你吗，茹西？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茹西：是什么事？
杏仁佐治努：你和我共事了那么长时间，应该很了解我才对，我这个人，非常讲究“依据办事”，对于一些没有证据的“无稽之谈”，我一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无稽之谈”，我却怎么也忘不掉……还记得六年前的“幸存者事件”吗？
茹西：当然记得，但这与海森公司……莫非？！
杏仁佐治努：是的，神幌城璃香告诉我，“幸存者事件”的幕后黑手……就是费森杜斯……
……
上午9：00 泰拉伊纳岛
喀嚓！！！！
艾丽卡扯下一根树枝，将其尖端用力插进了身下的泥土中。
艾丽卡：找到你了……
密涅瓦：唔？
艾丽卡用树枝挖开泥土，从地里搬出了一个斜放着的，只露出一小块尖角的铁制盒子。
艾丽卡：还好埋的不深……经过那边的时候，我就看到……咳咳！（拍了拍盒子上的泥土）它身上的反光了……
密涅瓦：这就是线索盒？
艾丽卡：打开就知道了！
艾丽卡用手指挑开锁扣，打开了盒子。
密涅瓦：是线索吗？
艾丽卡：只有一张纸条……
密涅瓦：我看看……（取出盒子里的纸条）上面写的是“位于马克萨斯主岛的东北部，南纬6度与7度之间”……哈哈，果然是和“无名之域”有关的线索，我们找对了！
艾丽卡：把找到的纸条都放在背包里，保存好，等我们抵达马克萨斯群岛之后，还要再汇总一下信息……（抚摸着下巴）要是这些线索，真的准确无误的话……
密涅瓦：（拉开背包，将纸条塞进夹层）真的准确无误的话……会怎么样？
艾丽卡：唔，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些线索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史密斯怀特公司的人会知道“德鲁斯特大陆”的事情呢？
密涅瓦：你们“德鲁斯特人”……（背起背包）哎咻！没有和人类打过交道吗？
艾丽卡：（抱起双臂）为什么要这样问？
密涅瓦：我听说，史密斯怀特家族的世世代代都是享誉盛名的历史专家，但与那些经常泡在图书馆里研究史料的学者不同，他们更喜欢像古人一样，以环球旅行的方式，收集世界各地的历史故事和民间传闻并整理成书，说不定在他们祖先留下的书籍中，就记载着关于“德鲁斯特大陆”的故事呢！
艾丽卡：真的？
密涅瓦：真的……吧……呵呵，你为何不在赢得这场比赛之后，亲自去问问他们呢？
艾丽卡温柔地笑了笑——
艾丽卡：你和法特里亚，虽然共用着同一个身体，但是说起话来，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呢！
密涅瓦：嘻……不瞒你说……其实，第一次跟你说话的时候，我还是有些紧张的……
艾丽卡：紧张？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密涅瓦：不……不是你的问题！你既善良，又平易近人，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你呢！只是……你听说过加菲猫吗？
艾丽卡：听说过，怎么了？
密涅瓦：如果一个三岁大的婴儿，有一天突然被野猫抓伤了，那么这件事，就很可能会成为她心中的阴影……除非，她能自己越过心里的这道坎，不然的话，不管加菲猫有多可爱，多温顺，只要是猫，她就一定会害怕！
艾丽卡：所以你说的这个婴儿……
密涅瓦：没错，我就是那个“婴儿”，你就是那只“加菲猫”，而法特里亚……
艾丽卡：是那只“野猫”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密涅瓦：喂！别笑！我是认真的！法特里亚用我的身体……做过很多不好的事……即使那都是为了保护我，我也……
艾丽卡：哈哈哈哈哈哈哈……野猫……哈哈哈哈哈哈哈……
密涅瓦：喂……艾丽卡！
艾丽卡：抱歉，抱歉！我……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野猫”来形容法特里亚的，这个比喻……哈哈哈哈……真的好形象！
密涅瓦：她以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一个喜欢杀戮……喜欢泡在腥风血雨中的人？
艾丽卡：这句话，你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是一只难以驯服的野猫……但她绝不是那种喜欢杀戮，喜欢腥风血雨的人……
谈到这里，艾丽卡的表情变得无奈了起来。
密涅瓦：那她为什么还要……
艾丽卡：边走边说吧……
艾丽卡拨开旁边的灌木丛，和法特里亚一起走进了偏僻林间小道。
艾丽卡：年轻时的法特里亚……是我们艾尔伯特家族最看好的律法政司，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被降级至禁卫部，成为了艾尔伯特家族的禁卫军官……
密涅瓦：律法政司……是什么？
艾丽卡：嗯……类似于你们人类的检察官吧……
密涅瓦：检察官？！她……法特里亚还当过检察官吗？！！
艾丽卡：不要用现在的眼光去评判以前的她，密涅瓦……
密涅瓦：啊，（捂住嘴巴）对不起……
艾丽卡：曾经的法特里亚……可是那种为了别人的清白，甘愿付出自己一生的人……她很有正义感，也很有冲劲，但……怎么说呢……我有时更希望她能多照顾照顾自己，而不是为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
19世纪末期 德鲁斯特大陆 艾尔伯特城邦
吱嘎……
审讯室的门开了，艾丽卡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法特里亚——那个披着黑色短发，脸上蒙着灰尘，眼珠泛红，穿着简单白色衬衫的女子——就坐在她的对面……
审讯员：公主，你怎么……
艾丽卡：让我和法特里亚单独待一会儿……
两名审讯员起身离开了。
艾丽卡：（坐下）律法政司……不，我现在应该叫你法特里亚小姐才对……你已经被律法部门除名了……不再是律法政司了……
法特里亚：你来干什么，艾丽卡？看我笑话吗？
艾丽卡：不，只是一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清楚……你曾是我们艾尔伯特政府最优秀的律法政司，居然会知法犯法……你不仅在库柏拉政府名下的特德集团的地下停车场里安装炸弹，还秘密绑架了特德集团董事会的成员们……为什么？
法特里亚：你知道在抓捕罪犯之前……最关键的一步是什么吗？
艾丽卡：是……
法特里亚：是获得罪证……是从罪犯那里，得到可信的罪证……一旦罪证没有了，一切就都玩完了……
法特里亚的面容有些憔悴，她低着脑袋，布满鱼尾纹的眼睛无力地眨着……
法特里亚：有个叫安诺拉的女孩，曾举报特德集团在暗中做人头交易……她请求我……保护她……想让我揭露特德集团的罪恶行径……我答应了……可我没想到居然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我找到了我的老朋友们，让他们帮我……后来我才了解到，安诺拉所说的人头交易，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们买卖的“商品”，是货真价实的人类……不是“德鲁斯特人”……我本来想从他们的买卖路径入手，争取早日调查到幕后黑手，可谁想到……我却遭到了恐吓……哼……当时年轻，还是个年轻的……乳臭未干的律法政司……不懂得那些老头们经常念叨的“见好就收”……我没有理会那些恐吓……抱着不揭露真相不放手的心态……我还是踏上了这条……从未料到的不归之路……
艾丽卡：那你的证据……还有证人呢？
法特里亚：证据……你可以去垃圾填埋场里找……证人……现在早就被装进骨灰盒……或者被抛到海里去了……五十年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找证据，一次又一次的找线索，一次又一次地……低三下四地求人，找人，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那群禽兽玩弄……我找到了证据，被他们烧了，埋了……我找到了证人，被他们杀了，绑了……我找到了我能动用的所有力量……最后……全被他们给……
法特里亚有些哽咽，她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两个拳头。
法特里亚：先是安诺拉……特德集团的杂种……不知道把她绑到哪里去了……接着是律师埃尔文……禁卫处长克莱斯……律法医师泰勒……退役的城卫部长福托斯……以及他的好朋友麦克莱……他们的名字我都记得……他们为我做的事情我也都记得……律法大政司找我谈了好几次话，让我收手，我都拒绝了……年轻时，我太意气用事，没想到特德集团的爪牙，竟然会渗透到我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中……你相信吗，艾丽卡，我现在都还记得……埃尔文和福托斯激动地跟我说，他们找到了一个从特德集团那里逃出来的幸存者……那名幸存者，也愿意为我们作证……我原以为，我终于可以结束这次的案件了……可当我抵达埃尔文家的时候……那证人已经死了……埃尔文和福托斯也死了……他们搜集到的证据，他们为我搜集了十年的证据，全都没有了！！！……后来，麦克莱为了给福托斯报仇，写了一份伪造……不，是直接揭露特德集团的信件，然后站在特德集团的总部顶上……穿上特德集团员工的衣服，直接拿着信件跳下去，摔了个面目全非！但当我和城卫部的人赶去的时候，那份信件没了……对……没了！！！！麦克莱死了，信他妈的没了！！！！他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特德集团，结果……
法特里亚一拳砸在了审讯椅的扶手上，她不断地摇着头，声音开始发颤，泪水霎时涌出了眼角。
法特里亚：我的朋友们全死了，艾丽卡！我的朋友们全死了！！！我的证据也都没了！！！我们用尽了一切办法，但……什么都没了！你猜最后我发现了什么？那个律法大政司……他那“争气”的儿子就他妈在特德集团里混的风生水起！他一直在阻止我们，他手上……就有他妈的特德集团犯罪的证据！！！！可……可他不给我……（泪水染湿了法特里亚的面颊）艾丽卡……他不给我……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给我！！！他选择了与我对立的一方……他……他……
艾丽卡沉默了，这是她一次看到法特里亚像小孩一样哭了起来……
法特里亚：你觉得我能怎么办……嗯？我不跟你们一样，我没有一个良好的血统，我的术力很微弱，如果拼武力的话，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想通过合法的方式，揭露特德集团，但……我还记着呢……我还记着泰勒被人捅了数刀……最后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让我收手……他说我已经足够努力了，是时候收手了……可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艾丽卡？那种……心里很堵，但又……没处发泄的感觉……特德公司就像是一个砸在我心脏上的一块石头！不把这石头击碎，我……我就真的死不瞑目！！！
艾丽卡：法特里亚……
法特里亚：我问你，艾丽卡……我们经常说，天大，地大，也终究大不过“法”……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躲在那些罪犯身后，保护他们的，就是那所谓的“法”……你会怎么做？看着这群伤天害理的混账在法网之外逍遥自在，靠着他们的保护伞继续为非作歹，你心里好受吗？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艾丽卡……所有的证据，证人……全被他们毁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他们付出代价……给那些死去的人们一个交代！！！！
艾丽卡和法特里亚四目对视着，双方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几秒钟……
法特里亚：大后天就要开庭了，对么？因为没有证据，所以那群禽兽依然没有落网，对么？呵……真是讽刺，他们没有落网，我却……（晃了晃被铐住的双手）成为了这个样子……不管你信不信，艾丽卡，我所说的，都是没有证据的实话……等审理结束之后，我会一头撞死在监狱里……当然，如果……我真的想开了，放手了……也许……我会在这片大陆的某个角落里……
画面伴随着法特里亚的冷漠的话语声，逐渐转回了现实……
艾丽卡：……某个角落里……孤独地，当一个流浪汉……然后，再默默地死去……
艾丽卡拨开了身前的树丛，和密涅瓦一起跨入了另一条小道……
艾丽卡：这就是那天，法特里亚跟我说过的话……后来，在审理开始之前，我们意外找到了另一个从特德集团里逃出来的小男孩，他就是那起“人头交易案”中最后的证人……这场长达三十年的“人头交易案”，最终也以特德公司的成员落网，法特里亚从轻发落结束……（回过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密涅瓦）我很庆幸，法特里亚没有死在监狱里，在她出狱之后，父王又授予了她禁卫军官一职，并用自己的血，赋予其新的术力，希望她能在禁卫军中，继续自己的人生……可是，如你所见，她变了……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了……对于一些企图伤害自己，或者在社会上违法犯罪的人，她都会采取更为直接的方式去解决他们……就跟我之前说的一样，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律法政司了……
密涅瓦：（缓缓站住了脚步）法特里亚……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我对她的过去，真的是一无所知……
艾丽卡：为了各自的生活，我们都会选择性地忘掉一些事情，逃避过去，然后成为新的自己……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总之，在我们比赛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和你一起监督好法特里亚，如果在比赛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能够按计划进行，那……（咬了咬下嘴唇）我们就不用再担心法特里亚了……（抬起右手，轻抚着密涅瓦的胸前）比起用残忍的方式解决坏人，我更希望她能像曾经一样，用理智的心态去看待问题——你会帮我的，对吗？
密涅瓦：这是我和法特里亚之间的契约，艾丽卡，我答应过她，一定会跟你一起，安全抵达“德鲁斯特大陆”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要找你问清楚……
艾丽卡：什么问题？
密涅瓦：在你抵达“德鲁斯特大陆”，完成“所有的事情”后……
密涅瓦抬起眼睛，双唇犹豫地颤抖着……
密涅瓦：我们……会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