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快乐的事情
经许岩这么一问，莫青突然愣住了，然后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许岩的话：“快乐的事情？”
他陷入沉默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在看手中的那一抹在篝火下显得不是那么明显的泪珠在回想刚才的自己，感到很是困惑。
为什么会在那一刻他感受到那么巨大的悲伤，还脱口而出那些自己极力想要隐藏的话？
想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抬头望着那轮将要成型的月亮，注意到头顶那朵从进入这片山谷就一直跟着自己的乌云；接着，他又环顾起了周围的山峦，大概弄清楚了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
原来是那些曾经在这里死去的冤魂在作祟。
他曾在这里读过的一本书中看见过有关这种结界的描述。书中并没有说起它的具体样貌，而是直接说到了它的作用：普通人一旦踏入这种结界就会被它牵引由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从而是渐渐被这种情绪影响神智。
据莫青自己推算:很有可能是那些曾经在战争中死去鬼魂自身携带着巨大的怨气，再加上日月风霜的风华瓦解使得他们渐渐将这股怨气融入这个世界，慢慢的，在这片山谷之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自然结界。
在这种结界中，哪怕是地上一粒沙尘、吸入的一缕空气、天空飘过的一片乌云都是结界的组成部分。
想通了这些，莫青也就明白了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这层结界所影响，才忍不住说出了那些深藏在内心的话。
若不是许岩那句“快乐的事情”强行把他从这巨大的悲伤中拉了出来。由于一切发生的太过自然，他或许到立刻也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莫青疑惑的回过头去看向了许岩，心中升起一丝疑惑：那么他为什么会没有事呢？
接着，他就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除了比自己精壮一些、皮肤显得黑一些打量了许久，他也没能看出原因。但是当莫青的目光移到许岩身旁的那把剑时，他才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剑士本身的体质和心境就不同于普通人。
他们拥有着过于常人的毅力和极强的心理素质。再经历过无数的生死决斗更是练就了无畏生死、习惯了恐惧的强者心理。所以在这层结界的攻击下，他们自身就有一个更小的结界在保护着他们，这点东西根本对他们产生不了影响。
莫青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愚蠢感到生气，狠狠的用扇子拍了拍额头。
扇子敲击的声音引起了许岩的注意，除此之外，他还注意到了莫青表情上发生的变化，却没明白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面对莫青因为强行被唤醒变得火热的脸庞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眸子，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脸上露出了不适的表情，然后问道：“怎怎么了？”
莫青依旧没有说话，眸子中闪着光似的看着他和那把剑。
许岩努力的不让这一刻的空气静下来，结巴的问道：“你你想干嘛？”
可能是风谷里的空气太过干燥，莫青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露出近乎诡异的微笑，说道：“我在想快乐的事情。”
许岩看到他诡异的动作，简直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立刻弹射般坐了起来，说道：“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有妻子和孩子，你不要靠近我。”
“你想什么呢？”莫青翻了个白眼，解释道：“我是说，我在想快乐的事情。”
为了方便对方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他故意将重音放在了“想”字的上面。可是就在这种关键时刻，他的解释传入许岩的耳朵里就立刻产生了重大歧义。
许岩却羞涩说道：“滚，想也不行。”
莫青一看解释不通，无奈的转过身去，摆了摆手说道：“娘妈的，你爱咋想咋想！”
“你”许岩好像方才明白他话中的另一层意味来，接着又靠着车厢睡了起来，但是这回却死死的把剑抱在怀里。
莫青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笑出了声。
随后，他就发现刚才那股莫名的负重感，在笑过之后渐渐消散了。紧接着，他又扭了扭脖颈，做了个伸懒腰的姿势。而后，不由感慨道：“神奇！”
顺着篝火不断蹿升的火苗，莫青又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
虽然他的确如之前所说来自另一个世界，而且在现在的世界也遭遇了一些磨难，但是莫家从他出生到他离开就对他一直挺好的。
莫家的那对爷爷奶奶将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继父白云也总是喜欢捏他的小脸，唯独莫欣欣每次见他都不太说话，甚至从表情看出来她隐藏着一份愧疚。总体而言，一切都挺好。
而且，小时候的莫青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还做过不少的荒唐事。这些事情有且不限于狠狠的抽自己嘴巴、掐大腿这种在曾经那个世界被定义为自残的事情。
甚至后来逐渐升级到了自杀的级别。谁能料到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就敢独自攀上房顶，还扬言自己只有梦醒了才能回家；谁能想到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在某个夜晚突然惊醒，然后望向天空指着一串排列的不那么整齐的星星大声喊道：“七星连珠，我要穿越回去”。接下来，纵身跃进自家水井在莫青幼儿时期的经历中，像这种如今看来是荒唐事的事情何止这些，随便拿出来说一说，不能让许岩快乐半天？
想到这儿，莫青笑了。
随后，莫青也渐渐看开了，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既然逃不开，那就要学着去适应。”他不记得这句话是那个世界哪位先贤所说的，但是学会它的唯一作用就是做决定的时候有个更好的借口。
于是，他开始学习起这里的文字、文化、地理在前世的记忆和灵活的大脑的加持下，反正能学会的他都学会了。当然，除了杀人术继父白云也曾说要教他自己的枪术，他以向来不喜欢打打杀杀为由头拒绝了。
从另一个方面分析，就是他是太小瞧了这个世界的险恶。
他所谓的磨难都是决定从莫家走出来之后发生的。
这不，一出门，他立刻为自己的鲁莽行为付出了代价。
在临出门的时候，看着莫家给他准备的笨重行李，他两手空空、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在莫家人焦急的追至门外时，他指着腰间装的鼓鼓的钱袋子，说自己带了钱。
他以为这个世界和曾经的那个世界一样，带够钱就可以出门。
后来，他也猜到就是在这时候露了富。这些钱在他前脚刚出莫家的门，就被扒手拿走了。可是，既然都出了门，自己总不能再回头吧。他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于是，就有了之前他所说的那些经历。
在那段最难过的日子里，他也发现了那股悄悄跟在自己身后的力量。
在这个无牵无挂的世界里，他们能会是谁呢？当然是莫家的人。
每次在他最危急的时候，总会以各种形式出现给予他一定的帮助。比如，他口中那个乞丐手中的半个馒头流人手里的铜钱哪家富人会在一个平常到不能在平常的日子里施舍钱财和食物，还恰巧就出现在莫青所到达的城市里，又恰巧碰上他饿得缺吃、急需要钱得时候。
但是最终，这些事情的发生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东西。
他看见人性最深处的善良：那个乞丐把馒头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看见普通人应有的生存法则：在一群人为了几文钱争抢的时候，如果你也需要，不是选择观望等他们能够剩下一个、两个铜钱留给你，而是加入他们，用尽一切手段抢到它，然后哪怕是遭受扣眼、掰手指、掏裆甚至是被打死，也要死死的把它抱在怀里，因为你的目的不仅仅是获得他们，你是要用它们去拯救一个正处于垂危的病人。哪怕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但是最后你拿到钱将他用在你需要的地方时，那一刻，你一定开心的！
亦或许是上一世读书读出了书生气，当他刚开始发现莫家人偷偷在背后帮助自己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但是在之后的旅程中，他开始接触这些人和遇见这些事情之后才学会接受它。
要知道一个人的出身背景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上一辈的许岩是个穷的叮当响的农村学生，在毕业后，由于对自己期望太高渐渐沦落成个普通人，最后险些酿出大祸，自己也落得生死不明。
现在，世界又给了自己一个近乎完美的机会，自己却仍旧一副吃了屎还不忘说屎好的态度，简直是一种浪费。
想明白这些的他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从那一天起，他开始接受莫家人的帮助，有时候甚至利用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比如，张禾的证据、成灵儿的卖身契都是那些跟在他身后的莫家人或明或暗送来的，看见这些东西，早已改变心态的莫青自然是来者不拒有时候，甚至埋怨他们给了少了些？
当然，这也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说这些话，生怕莫家人真的听见送来金钱什么的。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习惯，身上从不收钱。
有一次，莫家人真的听见他的抱怨，也偷偷送了钱来，却转眼都被他分给了那些流人。
当莫青遇上许岩和成灵儿的时候，其实是他已经度过那段苦难时光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了。
总而言之，现在得莫青不仅不再是莫青，而且他连曾经得那个自己也被抛弃了。
“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正在莫青最终从回忆中绕出来的时候，辗转难免的许岩再次打破宁静。
篝火还在燃烧，莫青需要不时的往里面加入薪柴，没有做太多动作。只是扭头看向他，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来荒原？”许岩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终于把他说了出来，竟有一种一吐为快的感觉。
莫青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然后随着扇子一拍手心，发出一声“啪哒”的响声。
“因为快乐！”他语气略带玩味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