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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人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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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斜,绸缎似的洛河水面被晚霞映得通红一片,粼粼波光惹得行人流连忘返,纷纷驻足欣赏这水光秋色。古魃望着洛河秋水似心有所念,伸出干枯的手掌轻轻勒住坐骑,开口吩咐侯月白道:“小公子暂且慢行!我这心中有一个去处。只是时过境迁,不知此地还能否居住。”

    侯月白急忙勒停了马车,转头望向古魃恭敬道:“前辈尽管说出心中所想之处,哪怕如今已是荒芜一片,我也能使出法子,不消片刻便能让百丈高楼平地而起!”

    古魃回忆道:“此处位于河南道,洛河之畔。既非城镇,又非村落。我只隐约记得大致方向。我们当下先沿着洛河河床一路西行,再做计较。”

    侯月白试探问道:“此处可是与前辈有何渊源吗?”

    古魃微笑道:“我故居便在洛河之畔,此刻旧地重游,难免心向往之!只是我幼年离家,及冠之后又长居蜀地,故而不识。”

    车内张逸闻声开口道:“师叔故居我倒是知道此地!以前在墨轩派,师父也常派遣我们去那里打扫。就连房屋家具也常常更新修缮,只是那里常有墨轩派弟子进出,我们贸然住进去,恐生是非。”

    古魃不悦道:“有墨轩弟子又能怎的?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了?他能依仗着掌门的身份将我逐出墨轩派,难道还想依仗着大哥的身份,将我逐出古家?我这名字是爹妈取的,他古鲲还没那个资格!我意已决,偏要去故居居住,你尽管带路。”

    张逸又何尝不想重返师门,见到自己的师父和师弟。只是他与古鲲约定要将司空尧的首级带回墨轩派,如今张逸已是废人只怕回门无望了!

    由张逸口述引路,侯月白驾车前行。四人不到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古魃故居。

    古氏故居,曾经的破旧木屋已经翻盖成了崭新的石瓦房。介于房子与洛河之间新修了一座六角凉亭,亭中摆有棋盘,棋盘旁边还散落着许多黑白棋子,明显是经常有人在此地弈棋。凉亭旁边还有半亩薄田,只是土地贫瘠,显然荒芜已久。

    古魃四下打量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了凉亭的棋盘上。打趣道:“这些弟子平时倒也好享受,你们谁有兴趣?来陪老夫下几盘!”

    侯月白停好马车,正准备和张紫丞一起将张逸抬进屋去。此刻听到古魃的挑战忍不住应战道:“晚辈倒是颇有兴趣,只是棋力不佳。若是前辈能让我五子,我便和前辈下几局解解闷儿!”

    古魃笑道:“下棋本非我所长,既然是解闷儿输赢又有何妨?你尽管来下,我们只看棋品,不较棋力!”

    侯月白锱铢必较道:“既是解闷儿,若一味输子有何乐趣!不如让我五子,才好有些趣味儿。”

    古魃哈哈大笑道:“小公子太过自信了!听你这口气好似真能赢过老夫了!”

    侯月白道:“晚辈这是大言不惭了,若真有自信,又岂会求前辈让子!”

    张逸望着侯月白,又看看张紫丞,心中不禁黯然。自己这儿子不论是武功见识,还是智谋心思都要输侯月白太多了。二人又是一般年纪,只怕张紫丞一生都要被侯月白压在头上,难以翻身了。

    张逸也想借此机会多多了解一下侯月白,便出言提议道:“我看不如这样,由我先与师叔对弈一局,好让侯月白从旁观察一下师叔的棋力。我们下完一局,你们二人再下一局,双方互不让子。这样才公平,也更有趣味一些。”

    古魃欣然接受道:“我看张逸这个主意很好。”

    三人商议已定,张紫丞和侯月白将张逸抬到凉亭。古魃右掌在棋面上一抚,黑白棋子便自动分落两边。古魃大方道:“不必猜先了,你手脚不便,我让你先行!”

    古魃此言一语双关,可谓极尽讽刺之意。正所谓上兵伐谋,忌骄忌躁。若能先将张逸气个半死,古魃这盘棋便已经赢了大半。岂料张逸竟然丝毫不生气,他手脚俱废,便吩咐张紫丞代执黑子,先手左下星位落子。

    张逸此局,布局并不拘泥于胜负,只为帮助侯月白试探出古魃的棋力深浅。于是落子多用冲,顶等定式,步步紧逼。可古魃棋路老成持重,又岂是张逸可以轻易突破的。二人落子百余手,张逸已经开始显露颓势。

    古魃眼见胜局已定,弃子大笑道:“到此为止吧,若要下完,只怕天都要黑了。”

    “天黑又有何妨,既然未分胜负便中盘弃子岂不可惜了。”说话之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着一身蓝天青衣,头戴玉冠,两袖太极图随风而动。这身打扮正是墨轩派内门弟子服饰。张逸闻声瞧去,一眼便认出此人,开口询问道:“楼宇轩,今天轮到你来打扫了吗?”

    楼宇轩,墨轩派内门末位弟子。自幼无父无母,乃是古鲲在外游历抱回的弃婴。性格内向,温和良善,又不喜与人争执,喜欢随波逐流。所以在十位内门弟子中,最受众人喜爱。

    楼宇轩的突然出现,居然连内功深厚的古魃都未提前发觉。古魃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楼宇轩,忍不住啧啧称奇道:“你居然可以不动声色的靠近到我身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

    楼宇轩对着古魃作揖行礼道:“晚辈生怕唐突了前辈与师兄对弈,故而不敢发声。只是若是换做我来下棋,便是狂风暴雨我也不肯中盘认输。我是一定要拼到最后分个胜负的。”

    古魃笑道:“看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居然是个棋痴。想必棋力不俗不如下场来较量一番。”

    楼宇轩面色跃跃欲试,嘴上却推诿道:“这下棋也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既然你们三人有约,便应该等到这位小朋友下完一局,方才轮得到我。”

    侯月白也不矫情,爽快答应道:“那便让我来下这第二局,只是我棋力浅薄,怕是下不到中盘便要全军覆没了。”

    侯月白和古魃刚落数子,古魃便开口询问道:“你对李若兮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侯月白听到李若兮的名字,不由精神一振,回答道:“自然是非她不娶了。”

    古魃笑问道:“小小年纪便谈婚论嫁,就不怕长大之后会后悔吗?”

    侯月白一脸肯定道:“绝对不会后悔的!我虽然并不了解李若兮的为人,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只要她肯嫁给我,便会对我关怀备至,事事为我着想。”

    古魃继续问道:“你既然不了解李若兮的为人,那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呢?”

    “我就是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啊!她就像是一朵绽放在我心里的莲花,盛开在我的心中。在我的眼里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加美丽的女子了!”侯月白一脸真诚,直视着古魃缓缓答道。

    二人一边对弈,古魃继续问道:“逝者如斯,青丝白发也不过转瞬。待她红颜消瘦你还能喜欢她一辈子吗?”

    侯月白不假思索,信誓旦旦道:“时光易逝,我们之间的回忆却不会消散,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留下一些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回忆!”

    ……

    古魃不再发问,转而专注于棋。第四十三手右下一招截断,将侯月白的棋势一分为二,使侯月白首尾再难兼顾。

    侯月白忍不住面露失望之色,颓然道:“我输了,我承认是我技不如人。”

    楼宇轩见状,在一旁摇头叹息道:“怎的又中盘认输,一时得失未必不能扭转乾坤了。”

    侯月白气恼道:“你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么厉害你来下。我倒要见识见识你是怎么扭转乾坤的!”

    楼宇轩被一个小辈呛口,倒也不恼,反口质问道:“你可要考虑清楚,这残局你已然认输。我若是扭转乾坤,也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了!”

    侯月白冷笑一声,提起一枚黑子反手下在左上一片空位中。古魃已在右下斩断了侯月白的棋势,可侯月白这一子非但没有考虑逆转颓势,反而落在了远离战场的一片空位。如此一来等于白白让了古魃一子。

    古魃于右下再落一枚白子,如此一来侯月白右下之棋便再无生机。侯月白冲着楼宇轩努努嘴道:“现在我认输了,这下该轮到你上了。”

    侯月白这一招实属可恶,摆明就是在针对楼宇轩。

    楼宇轩来到棋盘之前缓缓坐好,屏息凝神,仔细观察。这黑白棋子,此刻已在楼宇轩心中化作两仪八卦之图。楼宇轩思索良久,果断舍弃了右下巽位,继续围绕着左上乾位布局。乾位之中侯月白已落下一子,虽无远虑却已占得先机。楼宇轩果断提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黑子落地。正是六十四卦方位‘天泽履’。

    天泽履乃是六十四卦第十卦,有步履维艰,走出困境之意。此子一落古魃顿时感到一股磅礴压力席卷而来。

    古魃不禁赞道:“不愧是墨轩派的内门弟子,不但武功修为了得,就连阴阳术数已有乃师之风。”

    楼宇轩微微一笑道:“晚辈不过是墨轩派内门末位弟子,前辈谬赞了。”

    古魃不再围剿巽位黑子,转而进攻乾位。提白子,落于‘天水讼’。

    天水讼乃是六十四卦第六卦,天水违行。其事中间吉利,后来凶险。正所谓天水隔绝,流向相悖。

    楼宇轩道:“前辈未免太过激进了。”

    古魃不以为意道:“我巽位已有三十目的优势,纵然有失也无碍于大局,何惧之有!”

    楼宇轩继续落子,一边下棋一边闲聊道:“弈棋之道,如将使兵。岂有兵行险地,逆天涉水之说。”

    古魃再落一枚白子,反口辩驳道:“岂不闻背水之战,以一当十。”

    楼宇轩道:“我若围而不攻,前辈又该如何应对?”

    “自上而下,势如破竹。”

    古魃气势丝毫不减不知不觉与楼宇轩对弈已到中盘,此时日落西斜,天色将黑。二人已渐渐看不清楚纵横棋线。

    张逸看着二人苦笑道:“你们二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只是能不能考虑一下旁边这位伤残人士,我可还饿着肚子呢!”

    古魃瞥了一眼张逸,摆手招呼侯月白道:“小公子不是能移山填海,百丈高楼平地起吗?去给你张逸叔叔弄些饭食还不是轻而易举。”

    侯月白得意道:“山珍海味那都不是问题,不过有一事诸位可得牢牢记在心里。我作为梦溪钱庄的小少爷,可不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诸位能得一餐果腹,那都是看在我未来娘子李若兮的面子。日后若是见了李若兮,谁敢不替我美言几句。我侯月白对天发誓,必叫他吃饭拉稀!”

    楼宇轩手中棋子一顿,愣愣道:“李若兮?我根本不认识此人,难道今日这饭我还没法吃了?”

    侯月白道:“饭您尽管吃,日久天长李若兮您早晚都会认识的。到时候记得多多称赞我几句便是了。”

    张紫丞呵呵大笑道:“我到时候是称赞你中盘认输知难而退好呢?还是称赞你胡乱落子嫉贤傲士好呢?”

    侯月白瞪大眼睛,故作惶恐道:“我待你和张叔叔可不薄,师弟你可不要搞我啊!”

    张紫丞佯怒道:“你居然想带我和我爹去凝香楼那种地方,这也叫待我不薄?”

    侯月白指着张紫丞胸口质问道:“怕不是因为我没有给凝香赎身,你心中怨恨于我吧!”

    张紫丞小脸儿一红,一把将侯月白指着自己的手指打去一边。恼羞成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分明是想跟着你,干我什么事了!”

    古魃此刻与楼宇轩正是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反复听到凝香的名字便忍不住浮想起那些莺莺燕燕的景色。故而生气道:“你们三个给我滚到屋里去!别在这干扰我下棋!”

    张紫丞和侯月白一见古魃生气,便瞬间噤声。乖乖抬起张逸,向屋内走去。

    古魃叱走了三人,便又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棋盘之上。夜色朦胧早已看不清黑白棋局,只能凭借着微弱的月色勉强看清白子,至于黑子的位置,二人只能全凭记忆。

    ‘山风蛊’楼宇轩这一式乃是第一十八卦。楼宇轩终于开始反攻古魃巽位。艮为山,山风利势,如仙人山居于上,布泽万民。巽为风,依山而下,吹拂万物。此子一落竟将巽位黑子尽数盘活。

    古魃手捏白子苦思良久,却始终举棋不定。最终弃子道:“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局棋是我输了。”

    楼宇轩笑道:“晚辈侥幸而已!”

    古魃不服气道:“我常年久居深山,以致棋道生疏。若再给我几日细细钻研,你未必还能赢我!”

    楼宇轩起身谦恭道:“左右无事,晚辈定当时时恭听前辈教诲。”

    古魃试探道:“你武功不弱,似乎还在你师兄张逸之上。可你却未曾学习紫凝真气,所为何故?”

    楼宇轩笑道:“晚辈资质鲁钝,无法参透恩师绝学,更无法与张逸师兄相比。”

    古魃缓缓摇头道:“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楼宇轩道:“这在墨轩派也不是什么秘密,我的武功乃是独孤师兄代师传授。”

    “独孤窈!?”古魃大吃一惊,不禁回想起朱妤然和她身上那块儿奇特的红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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