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味早餐
这一夜来来回回折腾了多少次费如珠不知道，只晓得第二天一早丫鬟们来伺候起床，提醒他们去给老爷和夫人请安时，红晕未消，双腿已废。
既已坦诚相见了，费如珠也不是那般扭捏之人，若无其事地调笑了崔衍之一番，又当着众丫鬟的面轻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了句“早安”，颤颤巍巍蹦到妆奁前让梅儿梳妆。
崔衍之被她这么蜻蜓点水般嘬了一口，瞬间来了精神，想要伸手去抓，却只与衣袖擦掌而过。
二人梳洗完毕赶到花厅时，除了日日早朝的崔氏父子，其余人已然端坐其中，自上而下长幼有序。当家主母面色如凛，其余人也就静静坐着，不敢言语。
舒惜月浅浅打量了一下装扮一下还算出众的费如珠，冷冷道：“这才第一日，就让全家等着你们吃早饭，真没规矩。”
崔二夫人眼带笑意，圆场道：“新婚燕尔，起晚了才是好事。”
费如珠沉着头，周正地行完礼手心全是细汗，此时只觉一屋子的视线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莫说后背了，连耳垂都在发烫，偏偏此时崔衍之还不知死活地答了一句“二娘说的是”，引得众人发笑。
舒惜月冷哼一声，细弱的笑声戛然而止，崔玲玉忙拉着费如珠坐到了自己身旁，示意她不必紧张。
一夜“战事”未停，本就饥肠辘辘的费如珠哪里还有心思顾忌婆母脸色，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她，本着能处就处不能处拉倒的心坦然拿起乌木筷子，可一看面前的清雅小菜，突然有些无从下手了。一碗白粥配着两小叠酱菜再加上一小个做工精美的花卷，就是崔家一人份的早餐。
费如珠一直以为像崔家这样的豪门望族吃顿早餐肯定是讲究了再讲究的。不承想就是这样的平平常常，倒是让她有点无从适应了。
“早上就吃这个吗？”费如珠低声道。
崔衍之暗暗点了点头，“母亲素来口味清淡，饮食从简。”
舒惜月闻得二人私语，轻咳一声，众人将头埋得更低了。
费如珠自是知晓大户人家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是从小的必修课，瞧着一旁味同嚼蜡的崔衍之，终是明白了为何他这么爱吃自己做的包子，且每次还要买上许多。
眼前的早饭口味清淡就不说了，这一点点份量别说是喂她，怕是一只幼猫都养活不了吧。但这是过门第一天，就算吃不饱也只能忍着，便跟着一起闷声“吃糠咽菜”。
总算在沉闷又压抑中结束了一顿极简的早餐，舒惜月对这儿媳本就不满意，也没留她说话的意思，正好合了费如珠的心意，向长辈一一见完礼拉着崔衍之就跑回了小院，一路跑还不忘安排崔衍之带着秦墨出去买些食材。
崔衍之的院子有个小厨房，本是用来给他煨汤热药的，如今费如珠嫁了进来，算是真正派上用场了。
跟着费如珠的四个丫头除了梅儿，都是舒惜月指给她的，其目的是监督教导她礼仪举止，故而清扫厨房这样的杂活，三个丫头自视甚高，也不愿意做。
费如珠不习惯使唤人，也懒得拿出主子的派头与她们多费唇舌，自己撸起袖子就开始清扫厨房整理院子。从大夫人房里领了赏赐过来的小兰和翠菊见状，连忙放下东西上前帮忙。
四人皆是手脚麻利的主儿，不到一个时辰，已按她的指示将小厨房及厨房外的一片空地收拾妥当了。
梅儿与费如珠相熟，知道她是好相与之人，便大胆问道：“少夫人，您在大夫人房中是不是没吃饱？着急忙慌收拾厨房是不是打算做些吃的？”
费如珠道：“聪明的丫头，被你给瞧出来了。清粥小菜加一个花卷，哪里吃得饱。你们家夫人小姐一直都吃这么少吗？”
梅儿答：“大夫人口味清淡，二夫人胃口小，三夫人又是礼佛之人。大夫人说众口难调，厨房也不好准备，不如一切从简，若是谁饿了，自行安排厨房做些便是了。”
费如珠一愣，“那方才崔衍之为何不与我说明，害得我以为早饭就吃那么一丁点，着急赶回来填肚子。”
小兰噗嗤一笑，道：“可能是公子就想吃少夫人做的饭呢？”
费如珠暗暗一想，也不无道理，愤愤道：“他娶我就是为了得一个免费的厨娘吧！”
翠菊忙打圆场道：“哪有，少夫人可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呢！好些时候公子睡着了念的全是少夫人的名字。”
费如珠眉间一挑，问道：“那少数时间呢？他念叨的是什么？”
“烤串。”
小兰答得真诚又坦然，倒是让费如珠无话可说了，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未吃过烤串？”
三人齐齐摇头。
费如珠又道：“今儿太早，不是吃烤串的时候，不若我先做些手抓饼给你们吃，待我回门那日再带你们去吃烤串如何？”
三人得了这么一个好相与又有好厨艺的主子自是欣喜得拍手，可不知她口中的“手抓饼”是何物，齐齐问道：“手抓饼是什么呀
？”
费如珠哑然，一时觉得这个问题还真是不好作答，只得道：“就是用手抓着吃的饼。”
翠菊立马反应过来，“既然是做饼那必然是需要面的，我去大厨房领些过来。”
费如珠觉着崔衍之院子里这三个丫头都很是伶俐，心中欢喜，道：“再拿些许鸡蛋、香葱和猪油。”
“得嘞，奴知道了。”
“少夫人，听说今儿大厨房还有牛乳和燕窝，要不要一并领些过来。”小兰方才跟着翠菊去舒惜月院子里领东西，自然是知道今日大厨房有些什么的。
费如珠一向不喜欢甜腻之物，摆首道：“不了不了，衍之和秦墨已经去买食物了，晚点我给你们做些好吃的，定不比牛乳燕窝差。对了，方才母亲让你们去领了什么？”
小兰一拍脑门，“对了，方才一忙竟把要事忘了。大夫人怕您没吃饱，特意赏了些糕点，让带回来给您。”
费如珠想着舒惜月早上不冷不热的模样显然是对自己颇为不满的，倒是没想到她还会命人给自己送吃食，心里多了几分欢喜，问道：“我瞧着翠菊手里也捧着一盅东西，是什么呀？”
小兰面色绯红，左盼右顾一番才附耳告知：“是大夫人着人给三公子炖的补气健体汤，怕三公子刚成亲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言未尽，小兰时不时瞟着费如珠的脸，那眼神暧昧得就像她二人晚上动静有多大似的。
费如珠假意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那让公子多喝点。”
小兰心领神会道：“少夫人放心，我给少爷温着呢！”
翠菊脚程快，不一会已将费如珠所需食材拿了回来，听说三少夫人要下厨，掌勺的孙伯伯还特意多给了些瘦肉和时蔬。
“小兰，帮我备点开水。”看着丫头们一脸懵，她又解释道：“做手抓饼需用温水和面。”
“梅儿，帮忙切葱。”
“翠菊，在面粉里面加一勺盐。”
主仆四人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倒是让屋外的三个丫头满是不屑，直到崔衍之回来，她们才从秦墨手中接过东西送往厨房。
崔衍之看着一团团就着香葱的白面团子，问道：“这是打算做什么？为何要在面团里放油？”
费如珠拿起擀面杖，捏起一个面团将其均匀擀开压成了饼，放入锅中，对控火的翠菊道：“翠菊，这得小火慢煎，火力小些。”
崔衍之不明所以，又问：“这是煎饼？”
费如珠答道：“这是手抓饼，我最喜欢早餐饼之一。”
崔衍之敛眉道：“那以往怎没见你做过？”
“没有芝士和番茄酱的手抓饼失去了它的灵魂，自然也就没从前喜欢了呀！”费如珠嘴上答着话，手里也没停下，手抓饼一面煎得金黄，又在另一面抹上蛋液翻面继续煎，心里想着一定要让铁匠帮她打一口平底锅才行。
然而对于费如珠嘴里冒出来的那两个不知名的东西，崔衍之又是好奇，问道：“芝士？番茄酱？是什么？”
看着同样懵圈的四人，费如珠答：“芝士是一种奶制品，番茄酱就是西红柿熬的酱。都是我家乡的特产啦！还得是专业的师傅才能做，已经失传了。”
崔衍之和秦墨对于费如珠突然冒出的奇怪言论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三个丫头越听越糊涂，但是本着主人的秘密少打听的原则，她们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好在崔衍之依旧刨根问底道：“那你今日为何又想吃了？西红柿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芝士可否用牛乳做成？”
“牛乳可以做奶豆腐，你若想吃，改日我给你做。”
“好，我想吃奶豆腐。”
费如珠脑子里想的是怎么样让没有芝士和番茄酱的手抓饼更好吃些，不过顺嘴提了奶豆腐，不承想他竟当真了，气得将手中裹着菜叶和煎肉片的手抓饼塞到崔衍之嘴里，道：“你娶我只是为了有人专门给你做饭的吧？”
一口香酥扑鼻，崔衍之哪里还顾得上费如珠说的是什么，连声答：“是是是。”
费如珠无奈地将手抓饼分到众人手里，道：“瞧吧，我说什么来着，这才成婚第一天，露出真面目了。”
崔衍之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细细品了一口手抓饼，道：“咸香酥脆，可总感觉缺点什么，可能就是你说的芝士和番茄酱了。”
费如珠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带着一丝邪邪的笑意，道：“嗯，要不然我给你加些腐乳？或者赶明儿给你炒个蒜蓉酱？”
“我看行。”
看着被美食迷了心智的夫君，费如珠的笑狰狞了许多，一声大喝，“崔衍之，你还真把我当你家厨娘了啊？！还想吃啊！擀面杖在这呢！自己做！”
别看她对崔衍之怒目威声，转瞬将手抓饼拿给三个丫头时又是满眼宠溺，“慢慢吃啊，吃完了我再给你们做。”
“如珠妹妹今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不知姐姐有没有
这个口福呀！”崔玲玉应声而入，身后跟着她的两个贴身丫头半夏和乔乔，这让平时冷清的厨房一时间倒是热闹了起来。
费如珠笑意盈盈道：“在吃手抓饼呢，四姐姐可愿来一个？”话音刚落，却发现她正好做了六张饼，多一个面团都没有。
正值尴尬之际，秦墨将手中还未动过的饼递给了崔玲玉，道：“四小姐若是不嫌弃，就吃这个吧，我没动过。”
闻言，三个丫头也自发地将手里的饼分给半夏和乔乔。
崔玲玉颊间飞上两片红晕，将秦墨手中的饼接过又递给了费如珠，“劳烦妹妹为我一分为二，我与秦墨共食一个便好。”
费如珠手脚麻利，秦墨拒绝之词还未出口，一个手抓饼已从中间分成了两半，递到了他二人手中，现下是拒绝不得了，可与小姐共食一个饼，怎么想都不算妥当。
费如珠以前也是观察过秦墨的，只觉此人面冷心热，还是带着一点搞笑细胞在身上的。只是今日面对这一分为二的手抓饼，似乎又让她嗅到一丝不同的气味。
若是心中坦荡，断然不必如此羞涩扭捏，崔玲玉面色绯红小心翼翼咬着手里的饼也就罢了，连他也一改常态吃得小心翼翼，瞬间让她脑补了一场小姐与侍卫的旷世之恋。
“四姐姐，这饼的味道如何？”费如珠脸上透着一丝狡黠的笑，话中另有深意。
崔玲玉显然没明白她的意思，道：“如珠妹妹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费如珠又转头问秦墨，“秦墨，你觉得呢？”
秦墨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古怪，莫不是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了？答道：“少夫人的手艺在京都城算是上乘。”
崔衍之不明其意，见问了他二人却不问自己，上前问道：“夫人为何不问问我？”
费如珠双眉一蹙，真不知道这么没眼力见的男人是怎么娶上老婆的，这个时候安安静静吃他的饼不好吗？苦笑道：“我需要问你吗？你敢说不喜欢？”
“不敢不敢。”
崔衍之当即服软引得众人发笑，费如珠在欢声笑语中又捕捉到了崔玲玉与秦墨目光相撞又迅速躲开的情景，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