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喜
二月十八,被沉云霸占了好几日的天突然放晴了。费家红绸添喜,从大门到院落花枝都被费如珠绑上了红色的蝴蝶结。
既然躲不过要结婚了,那仪式感自然是不可少的,装点新房红绸太过寻常,是以,费如珠将红绸扎成一个个蝴蝶结,又由她娘加以固定,从大到小从里到外挂了满院。
费如珠从天还未亮就被一群小姐老妈子围着上妆穿衣,除了先前伺候过她的梅儿,其余人她一概不认识。只从梅儿口中得知,现下她屋里的有大夫人的随侍嬷嬷、二夫人的随侍嬷嬷、三夫人的随侍嬷嬷和其余三个大夫人指来伺候她的丫头。
崔衍之知道费如珠虽然换了宅子却还没买使唤丫头,自然就没有贴身丫头,便把梅儿指了过来,日后贴身服侍费如珠。
嬷嬷们讲规矩,丫鬟们一层又一层的往她身上套婚服、从里到外全是真丝绸缎,但这一层层的套下来,费如珠也甚是庆幸婚期定在春日,若是夏日成婚,怕是还未上花轿就已经热死在闺房中了。
繁杂的婚服穿完,费如珠坐着镜前任人摆弄她的头发,无趣极了,一直打瞌睡。时不时地头垂下,丫鬟们生怕弄疼了她,只得轻声唤醒。
“少夫人,您醒醒。”
“嗯?弄好了?”费如珠迷离睁眼,却猛地被镜中女子吓到了,面白如僵尸,唇中那一点红又艳得如同饮了半斤血,这妆容是认真的?
“梅……梅儿。”费如珠颤声道:“这是新娘妆还是死人妆?”
梅儿还未答话,为首的嬷嬷冷声喝道:“少夫人,大喜之日休得胡言!”
梅儿急忙悄声附耳道:“少夫人,新娘妆就是如此,将就面白唇红,若是您不喜欢,奴再为你加个花钿如何?”
费如珠虽然很少化妆,却还是偷偷关注过不少美妆博主视频的,否则也不会在一句句“美眉们买它!”中无数次剁手。
“这哪是加个花钿就能拯救的,再给我涂点胭脂吧!”嬷嬷不松口,就算是未来少夫人发话丫鬟们也不敢动。费如珠又道:“怎的,你们是想自家公子新婚之夜被个女鬼吓得魂不附体?”
妆容改动是小,若是吓到公子,那就是大罪了。嬷嬷们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这才又给费如珠宛若死人的脸添了几分血色。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今日的崔衍之骑着高头大马,颇有他父亲当年打马游街的气势,若非娶妻,想必一路行来他早已被姑娘们抛来的花球给淹没了。
原在花轿内昏昏欲睡的费如珠不慎听到丝丝关于她与崔衍之的传言,险些从花轿里跳出来打人。原来长舌妇这东西自古就有,且在古代还更为恶劣。
一说她靠着卖弄身姿引诱崔家公子才得以攀附富贵,飞上枝头变凤凰。另一说她在烤串中给崔家公子下了迷药,才引得崔家公子离不开她。
更有甚者觉着她不仅是对崔家公子下药了,更是每每将烤串送入雅间时将自己的身子也送了出去云云……
坐在花轿内都能听到这些,外围的一众丫鬟听得不是更为贴切了?
费如珠无奈坐在轿中感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还是为了一个她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男人。
本想听听还有什么不堪的言语,不承想耳边突然清静了,除了锣鼓声,一点人声也听不到。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费如珠挑起轿帘,惊奇地发现除了接亲的队伍,原本人声鼎沸的青石板道上竟空无一人,这也太诡异了吧!
“梅儿,梅儿。”费如珠低声唤道。
梅儿见她挑起轿帘,忙又给她掩了回去,“少夫人,盖头可不能掉,轿帘也不可拉起,莫让旁人看了去。”
费如珠道:“这大街上人都没一个,还怕被鬼瞧了去?”
梅儿忙制止道:“少夫人莫要胡说,这可是大喜的日子。”
“人呢?刚才不是听见许多人声吗?怎的现下一个人都瞧不见了?”
梅儿答:“公子说,污言碎语扰了少夫人清静,让金甲卫都给清了。”
费如珠一怔,他都听到了?
梅儿又道:“公子还说,胡言乱语编织谣言者一律送往刑部处置,让少夫人莫放在心上。”
闻言,费如珠又是一怔,这点小事都能往刑部送的?
拜天地拜父母入洞房,从跨火盆进门到走完一整套婚礼流程,费如珠只觉自己快散架了。衣裳重就不说了,头上的簪子全是珍珠玛瑙,偏偏走路的时候嬷嬷还一直在一旁提醒:
“步摇不能动!”
“身子不能斜!”
“头不要前倾!”
近十斤的簪子步摇戴在头上一整日,还要保持步摇稳定不随意摇摆,谁能做到身子不斜头不倾?
好不容易熬到洞房了,费如珠觉得怎么都能松懈一些了,可她想错了。
吃的,没有,嬷嬷说怕花了妆容。
盖头不能揭,嬷嬷说得等新郎敬完酒回
房用秤杆挑开。
身子依旧不能斜,需如雕塑般端正坐在床前,等着她那酒足饭饱的夫君前来为她解开束缚。
好在崔衍之还算争气,在她即将感觉自己的腰快断了,肚子饿得快要啃食内脏的时候,他终于在一阵簇拥中打开了房门。
没有哄闹,气氛反而有些凝重。费如珠原本僵直的身子现下更是直挺得像背了一块木板,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盖头揭开,费如珠本想故作娇羞,不承想抬眸就看见了崔衍之逐渐扭曲的脸。
“怎的?不满意?那退婚啊!”
崔衍之眉毛拧成一团,“不不不,只是你这脸上怕是抹了五斤白面吧?怪瘆人的。”
费如珠心中有千百句脏话欲脱口而出,蓝衣嬷嬷轻咳了一声,道:“公子慎言。”
梅儿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公子,新妇出嫁都是这样的妆容,三位小姐出嫁时也是这样的。”
原以为是被未来婆婆故意刁难的,没想到这要命的妆容竟是大梁所有出嫁女子的必备,也就释然了。
“现在呢?该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一身负累褪去?”
蓝衣嬷嬷冷声道:“请公子与少夫人饮下合卺酒……”
祝福的话还未出口,费如珠已经一步上前,拿起酒杯递给崔衍之,还不忘催促道:“快喝快喝,我这头足足十斤重,快撑不住了。”
崔衍之接过酒杯玩味笑道:“怎的,你不是最喜欢金子吗?我可是请了长姐的工匠费了许多功夫才将母亲所赠金子铸成这套珠钗的,怎的又嫌重了?”
费如珠没好气道:“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快喝吧快喝吧,喝完把这宝贝摘了给我锁上。”
语落,一饮而尽,崔衍之无奈也只得将这原本情意绵绵的合卺酒喝得急切而草率了些。不由得让他感慨,花了重金包下天香楼顶阁雅间向二位哥哥取来的“经”,第一场就没用上。
原本崔衍之打算趁着喝合卺酒气氛缱绻之际按照大哥所教方法,将她拥入怀中耳鬓厮磨,待到情浓之时顺势宽衣解带层层递进。
不承想二位兄长该教的不该教的全教了,却忘了提醒他面对新妇的妆容一定要淡定淡定再淡定。
只因怕新妇装扮过于美貌而使得新郎初尝新味早早就失了颜面,故而大梁盛行将新妇扮得微微丑一些,如此在梳洗完毕再行周公之礼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然而崔衍之自小身子弱,也无心男女之事,加之崔家家教甚严,以至于他从未关心过此类事情,方才揭开盖头的一刹那,确实将他吓得不轻。
眼下,新妇也开罪了,缱绻旖旎的氛围是没有了,他只得在众人退下后,一边为费如珠摘下珠钗一边寻找新的机会。一双纤长白皙的手也不忘在为她拆发解簪时若有似无地抚过她柔软的耳垂和丝缎般的后颈。
然而,费如珠也曾在出嫁前脑补过多个新婚之夜让她面红心跳的场景,可正处此景中她才知道,头钗有多难摘,复杂的发髻有多难解,脸上的五斤白面有多难洗。
折腾了一整天,她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洞房花烛夜、情至高点时,她现在所想只有睡觉,在崔衍之这张绵软又隐隐透着白檀香气的床上睡到自然醒,谁也不要来打扰她。
崔衍之看着她昏昏欲睡,心中不觉一紧,若是不加快节奏,只怕他这边发髻还未拆完,费如珠就睡着了。谦谦君子,总不能在睡梦中占人便宜,再说了,若非两厢情愿,他也不知该如何处之。
“夫人,夫人。”崔衍之轻轻唤道。
费如珠睡意上头,下意识应道:“干嘛?”
不知崔衍之是不是故意的,手上的力道微微加大了些,恰好扯到了费如珠的头发,又不至于把她扯疼,只是让她比方才更为清醒了些。
费如珠柳眉微蹙,有些不耐烦,“拆完没呀?能不能睡了?”
崔衍之的手又放轻了些,道:“快完了,只是夫人,我有些饿了。”
费如珠一听他说饿了,瞬间一激灵清醒过来,怒声问道:“饿了?大婚之日你该不会还让我去为你做吃的吧?崔衍之,我严重怀疑你娶我就是为了天天给你做吃的!”
崔衍之看着眼前精神百倍、杏眼怒瞪的费如珠,嘴角挂着一抹邪邪的笑意,道:“当然不是,为夫今夜的饿,全是因为夫人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