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凶神自有恶人拜（3）
呆坐在石榻上，叶归回想起昨晚的事觉得心都快跳出来。
他身上换了一套衣服，九郎也穿戴整齐，要不是身体的酸痛提醒他真的会以为只是另一场春梦。
九郎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伸手将他抱紧，问道：“想什么呢？”
叶归脑海中立刻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九郎……你……你懂的男子之间……的事吗？”
从来不会觉得害羞的鬼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九郎轻咳了一声，道：“羽觞你呢？你懂吗？”
这都不懂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但害羞鬼作祟，叶归艰难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九郎垂眸望着怀里的人，半是笑半是认真地问道：“羽觞是如何懂的？”
手紧紧抱住九郎，叶归埋在他的怀里，道：“……在梦里，九郎在梦里很凶很凶。”
他这是变相地承认了一些事情，九郎双眸还有残留的火星，听到叶归做过那样的梦倏地哑然。
随即，九郎低沉地开口问道：“是吗？我很凶吗？羽觞的梦里我们在做什么？”
这怎么说得出口，叶归快缩成一团了，语无伦次地道：“没有没有……没有做什么，不是很凶，我不记得了，九郎你不要再问我。”
逗得叶归浑身颤抖，九郎觉得够了，温声道：“好，不问了，羽觞梦里的我那么凶还能让羽觞开心，原来如此，那我以后要更坏一点儿才行了。”
躲在被子里不想出来，叶归闷声道：“九郎喜欢就好，我都可以。”
摸着他露出来的后背，九郎目光柔软，道：“嗯，只要是羽觞我什么都喜欢。”
大清早，纷乱的兴奋让人很快清醒。
闷在被子里等头疼散去，忽然通灵阵中咟迟提醒叶归两人昨日的约定。
钻出被窝，叶归伸手拿起腰带，九郎自然懂得他的想法，起身打开双手让他将腰带给自己系好。
“祈愿吗？”
叶归道：“不是，我和食神大人想去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有凶神。”
没想到找恶人竟然还是件难事，叶归和咟迟商议之后决定去各个山头问问有没有哪儿最近不太平。
九郎不放心他四处寻恶，鬼都设了结界之后才安心随他去。
咟迟向叶归要来了花姬，四人分开去寻凶神石像。
二人寻到一座山脚，九郎道：“林中有怨气，羽觞小心些。”
叶归打开鬼眼，探了许久才发现林中深处冒出黑烟，九郎似乎也察觉到了。
抬手□□，轻浮九郎难得出来一趟，他一见叶归作势饿虎扑食般扑过来。
“羽觞！我好想你啊！”
冷眼一盯，九郎皱着眉将他定在原地。
叶归微微汗颜，每回轻浮九郎出来都是一副饿虎扑食的模样，德行真的很不像本体。
看他一脸不情愿，叶归问道：“九郎你叫他出来做什么？”
握住叶归的手将他往自己拉过来，九郎对着分/身令道：“去将林中石像取来，周围有什么贡品也别放过。”
原来是让他去做苦力。
轻浮九郎很不满意地看着他们手牵手，眼珠一转，讨价还价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叶归道：“没有好处你就不愿为我做事了吗？”
九郎道：“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用，若是一个凶神石像都对付不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留着你。”
想到上次差点形神俱灭，轻浮九郎有些不安。
盯着叶归看着，他颇为不情愿地嚷嚷道：“好啦好啦，去就去。”
刚解开定身咒，轻浮九郎就眉飞色舞地冲叶归丢了个飞吻，媚声道：“等着我回来哟。”
叶归打心底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
待他奔入深林，九郎才道：“羽觞，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喜欢那样的九郎？”
藏不住这个疑惑，九郎想问清楚。
闻到一股醋味儿，叶归心里一惊，没想到九郎也会争风吃醋。
他认真想了想，道：“喜欢，因为是九郎所以我喜欢。”
“……”真的是这样啊，九郎将疑惑搁置，又问道：“羽觞最喜欢哪一个九郎？”
叶归眨眨眼，道：“都喜欢。”
说完之后叶归抱住他，低声道：“因为是九郎，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抬手抚摸他的背，九郎嘴角扬起，道：“那就好，我想知道，羽觞是何时倾心于我？是因为……感动吗？”
上回九郎打断自己应该就想问了，但叶归不是因为怜悯，更不是因为他等了五百年一感动就倾心于他。
说到这个，叶归记忆犹新，温声道：“何时？大概是我和九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在碧南山的那几年，我后来不管怎么想，九郎的心上人只有可能是我，那时候我也骗不了自己了，还很着急的想和你说清楚。”
原来都是第一次见面啊。
九郎记得是在叶归的床榻上，那时迷糊中有人在耳边轻唱童谣哄自己睡觉，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着小家主，知道自己僭越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松开手……
那么早便互相暗生情愫，两人之间白白耽误了几百年，九郎郑重地道：“羽觞，我的心上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叶归点点头，他有些不想松手。
两人在林外互述情肠，林中深处却飞起几十只黑鸟。
九郎看着那些受惊的鸟，道：“有人在。”
叶归松开手就要往里走，九郎却抓住他的手腕，道：“他一个人就行，羽觞不要去。”
“……”
鬼尊的分/身应该也很强，而且还是和九郎外形最相似的这一位就更不用担心，可是叶归下意识担心都忘了九郎现在还有些醋意。
照顾他第一次为自己吃醋，叶归留意林中动静。
不多时，林中传出细微的簌簌声，叶归警惕起来往旁侧挪步。
忽然，一股子怪味让人作呕，叶归挡在九郎面前，倏地翻手掷出一张黄符。
符如飞刀，点叶破木，顷刻之间眼前树林掠出一道蓝光。
轻浮九郎一手提着个晕死的汉子，一手二指捻符，脸颊还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正在渗血。
叶归惊道：“你怎么不躲？”
轻浮九郎将汉子丢在地上，又将符递给叶归，委屈道：“我以为羽觞不会伤害我。”
可是符不长眼，叶归哑然。
九郎不管他，拉住叶归的手，道：“除了这人，还有什么东西？”
“咚咚”两声，轻浮九郎往地上丢了一个石像和一把匕首。
轻浮九郎抹了把脸上的血，撒娇道：“羽觞，我疼。”
下意识想伸出手，可今日九郎像是铁了心要吃醋，拉住叶归就要将分/身收回来。
轻浮九郎见势不好立刻抱住地上那汉子的手，道：“别！我不说了，别收我回去，让我再待会儿。”
叶归瞧那汉子印堂发黑，忙道：“九郎，先办正事。”
轻浮九郎立刻配合将汉子扶起来。
九郎却微微摇头示意叶归不要靠得太近：“羽觞，先封了石像。”
也对，石像里头可能有古怪，叶归将手里的符纸贴在石像上头将整个脸罩住。
留心看了几眼，叶归发现手里的石像做工太差，这回连钱扶君标志的两条飞眉都没有，手中也无任何金银财宝，形散神也散，要想知道这是哪位凶神就只能等那汉子苏醒才能确认。
九郎拿过石像看了看，忍不住嫌弃道：“品味真当是低劣至极。”
叶归笑了笑，对着轻浮九郎道：“你进去的时候这人就晕了吗？”
轻浮九郎盯着两人握住的手，别过头去，没好气地道：“没有，只不过石像里冒出黑气，我以为是什么邪物便上去拉他，没想到这人突然浑身抽搐，林子里的鸟兽惊飞，我只好拿着东西把他带出来。”
闻言，叶归由衷道：“做得好。”
争风吃醋还能好好把话说完，本体和分/身在办正事上都是一样的靠谱。
只不过他这一句说完叶归感觉自己的手又被紧紧握了一下。
轻浮九郎得了夸赞有些得意忘形，立刻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羽觞最喜欢我。”
九郎冷眼看着他，道：“自以为是。”
轻浮九郎不服气，起身叉腰，驳道：“就是喜欢我，羽觞亲口说的，羽觞，你说话啊！说你喜欢的是我！”
一下子两个九郎都把目光投向自己，叶归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说过一些话。
见他犹豫，九郎急道：“羽觞……”
轻浮九郎趁机跳过来也握住叶归的手，道：“羽觞也对我动过心，我现在也有心跳，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羽觞早就是我的人了。”
！！！！！
这分/身胡言乱语的本事比自己还要强，叶归慌忙否认道：“不是不是！九郎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
话未说完，九郎伸出手摸了摸轻浮九郎的胸膛。
轻轻的心跳，九郎的眼里的光一瞬间涣散了。
叶归挣脱手将九郎的手拉回来，解释道：“分/身都会有心，九郎你别多想。”
都不知该如何收场，叶归和九郎对视片刻，两人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危机。
轻浮九郎却觉得自己快成功抢到叶归了，索性再添了一把火：“羽觞在阴阳石上亲口说的，你说你喜欢我。”
叶归想起来了，自己的确说过。
可那都是想着他是九郎的一部分才说的，现在换他说出口怎么听着自己像是个三心二意的无耻败类。
九郎双眸漆黑，他敛了敛神，道：“先办正事。”
还办什么正事啊!
叶归急得一把将他抱住，再次道：“不许这样！九郎你不能这样！不要乱想！”
九郎还没开口，轻浮九郎忍不住了，伸出手拽着叶归，怒道：“羽觞你是我的！”
叶归又被两人夹在中间，他对着轻浮九郎道：“我喜欢的是九郎，你好好做分/身，以后休要再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又是□□这个词，轻浮九郎死死握住叶归的手。
他眼中似有泪光一般，怄气道：“倘若我这个□□有一日能取代他呢？他那般无趣，羽觞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叶归急了，脱口道：“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九郎！”
话音刚落，一直没动作的九郎立刻收了分/身。
他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轻声呼唤道：“羽觞。”
回首，叶归抱住九郎，又一次坚定不移地道：“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管九郎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九郎的手跟着叶归轻微颤抖，他心疼道：“我信你，羽觞别怕，我只是……我的确很无趣。”
“没有。”
叶归嘀咕道：“九郎如果变成分/身那样我该怎么办啊？管都管不住，浪得不像话！你这样就很好了，九郎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好。”
闻言，九郎捧住他的脸吻了吻，脸带笑意，温声道：“那我们先办正事，其他的回去再说。”
差点让九郎伤心，叶归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开心才行。
用力地点点头，叶归道：“好，都听九郎的。”
度过了一场情感危机，两人开始办正事。
地上那汉子性命垂危，九郎五指微曲罩在他头顶，抽集出一股黑气，但那黑气中似有什么东不住地挣扎挣扎。
叶归举手道：“九郎停下！”
九郎翻手将黑气托在掌心，道：“蛊虫。”
白皙的手掌心里黑气散去，一条血红肉虫抽搐着，叶归伸出手指将它翻了个身。
这一翻却让人起了身冷汗。
那蛊虫的脸已然成型，竟然和地上那名大汉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下身筋肉分出手脚，简直活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叶归道：“这是什么蛊虫？”
九郎双眼微眯，道：“重生蛊虫。”
顾名思义，这虫是能让人续命的。
闻言，叶归眉尖一动，问道：“九郎怎么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
九郎将虫放进魂蛊中，略一沉吟，道：“五百年阴山封山，不知是谁趁机在鬼都放了许多蛊虫作乱，我自那时便学了些蛊惑人心的术法，但从来没有用过。”
他这样答反而让叶归觉得刚在自己的问法有些无情。
忙道：“我没有怀疑九郎的意思，我就是一办正事就不近人情。”
九郎理解：“这样很好。我喜欢这样的羽觞。”
话都说到这里了，九郎坦白道：“那时我还曾想过用蛊虫将羽觞复活，可是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你。”
叶归拉起九郎的手，语气轻松地道：“我可不喜欢身体里有只虫子，九郎，我们回去吧。”
将那汉子带回鬼神庙，九郎回阴山处理一些琐事，叶归等着另外两人，快到天黑咟迟和花姬才回来。
加上她们找到两尊，几人一共找到三尊石像，但只有昏迷的汉子知道如何拜凶神，石像都被叶归用黄符封好，只等那人醒来。
收了花姬，叶归道：“食神大人可知何处生蛊虫？”
咟迟道：“缘归姐姐应该知道，不如问问她。”
又立刻召出花姬，叶归将话问了一遍。
花姬眼前还绑着臭臭，叶归正好将白绸帕拿回来：“缘归上神，你可知蛊虫有何作用？”
她摇摇头，不是不知道，而且没什么法力了，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行动迟缓地坐下。
咟迟替她答道：“蛊虫从异族流传出世，缘归姐姐本就是来自苗疆，她对蛊虫也有所了解，不知鬼神大人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将那大汉脑中发现重生蛊虫的事情说了一遍，叶归叠好白绸帕放进怀里。
他淡声道：“蛊虫最原本的作用同鬼尸并无不同，但是如今看来已被有心之人炼化成了邪物。”
咟迟思忖道：“你是说钱扶君？”
不确定是他，叶归看着地上的人，又道：“天上凶神应该不止一个，既然钱扶君敢做，那么比他大胆的神官也会有样学样，这蛊虫不一定是他炼化。”
但思来想去有胆识有把握敢做凶神的似乎也没有几个人。
咟迟将她认识的上神都排除了一遍，道：“除了钱扶君我只能想到漛尽笑和君悦太子，可是他们两个不太可能。君悦太没向来光明磊落，虽然之前因为君复太子性格上有些奇怪，但他是武神不需要做凶神来增加供奉。”
的确，武神杀人放火都很常见，但他们的香火却一直很旺，这都是因为信徒多是将大恨深怨作为祈愿。
比如哪个国家强占了另一个国家的领土，那么武神就有得忙了，他必须出手为正义的一方主持公道。
可是人云亦云，一点小事，若是处理不当，一个不小心两国之间便会从口舌之争上升到兵戎相见。
需要分出你死还是我亡的是是非非已经成为各个武神最头疼也最无法避免的事情，他们有的是机会杀人，所以大多数武神都不会做凶神。
那漛尽笑就更没可能了，他布雨收雨都是听从司命仙君和万事殿安排，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会突发降雨，只不过“死”在他手里的人大多都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推来推去还是钱扶君。
叶归掀去黄符又认真看了看另外两个石像，同样做工一般，但都是财神像。
咟迟看了一眼，道：“不是我们把一个人往坏了去想，而是钱扶君生性如此，换了命，飞升两次，这蛊虫有钱也难买到，若不是他我真想不出还能有谁。”
就是怕自己早早的给钱扶君定了罪，叶归将黄符盖好，淡声道：“食神大人，天界归隐神官也众多，钱扶君的石像已经说明他就是凶神之一，可是我私心觉得还有其他神官也在效仿他，而且我想弄清楚凶神能不能被彻底消灭。”
几百年前咟迟也怎么想过，她道：“鬼神大人，这件事无论如何你都要带上我，不管是什么凶神恶煞，我都想亲手将其铲除。”
似乎这就是她的执念。
叶归点头道：“好。”
九郎处理完鬼都的事情回到鬼神庙，那汉子还没醒，他听叶归说花姬来自苗疆便拿出魂蛊放出蛊虫。
待花姬查看清楚，九郎看着地上的人，道：“他的命十有八九被蛊虫吞了，鬼都里我派人去查过了，这样的人虫生脸便折尽了阳寿，醒来也只能问几句丢到不昼山打入轮回。”
也就是说地上的汉子已经是垂死状态。
咟迟给花姬渡了些法力她才能顺利开口。
花姬抓起那虫，向着几人道：“虫母在哪里？”
这么一问咟迟和叶归都看向九郎。
九郎脸色微变，道：“这是子虫？那就麻烦了。”
花姬也缓缓道：“虫林在苗疆，你们得去抓虫母。”
叶归：“？？？？”
没想到还要去抓虫子。
这时，地上那汉子突然小声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