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凶神自有恶人拜（2）
铜钱腿的故事叶归看到过。
那是几百年前，有一日他正啰里吧嗦跟在一只女鬼身后好言相劝：“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去轮回呀，去转世呀，帮你重新做人呀……”
一路上女鬼神色冷冷，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快到地方了女鬼突然加快脚步，叶归见她捂着耳朵飘起来也忙慌地跟上。
没成想跟进了一片坟场，女鬼跳进棺材里不愿出来，叶归坐在她的棺材板上絮絮叨叨，劝得口干舌燥。
忽然一阵阴风吹起，一张破烂图纸“啪”的一声糊在他脸上。
只见图纸上画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怪人，一旁写了行小字：尸变生钱，化怪索命。
叶归再仔细一瞧，那画上的怪人浑身都是圆圆的铜钱，密密麻麻挤在他身上看得人汗毛孔都一阵骤缩。
细看之下叶归才发现图上怪人少了一条腿。
好奇后来的故事，叶归在那片坟地找到天亮都没有再发现其它图纸，反而是那女鬼哭着骂他脑子有病居然在坟场守了一夜。
现在看来咟迟是唯一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了。
叶归忙问：“那铜钱腿是从一个铜钱人身上砍下来的吧？”
宝不二奇道：“还有这种事情。”
咟迟点点头，接着道：“不错，我也是活太久才知道这些。两百年以前了，议会的时候听说人间有铜钱鬼尸四处作乱，当时钱扶君第一个冲出来应承下此事，可是后来和他一起下界的几个神官回天之后便归隐了，我觉得事有蹊跷就问了那几个神官。”
“问”的意思应该是威逼利诱，叶归没拆穿，继续听着。
咟迟接着道：“一开始他们不肯说，后来我把他们泡在醋缸里才老实。”
宝不二听到这里徒然发出声音：“啧……吃货娘娘，你这就不对了吧，他们有什么办法。”
叶归却道：“不二，听咟迟殿下把话说完。”
咟迟笑了笑，又道：“那醋坛子里都是我从祝余老头那儿得来的仙草，只是味道不好闻，他们泡了一天就挨不住将钱扶君的丑事说了出来，我也是那时才知道他偷偷做了凶神，还专门帮恶人实现祈愿。”
叶归忽然想到那场突如其来的鼠疫。
忽然血淋淋的画面喷涌而出，尸殍满地，一截一截还在蠕动的尸体……叶归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叶兄，叶兄！”
漛尽笑掰着他的肩膀晃了晃：“叶兄，你怎么流汗了？”
回过神，叶归道：“我们说到哪儿了？”
咟迟道：“钱扶君做凶神。可是……他为什么做凶神？”
宝不二皱着眉和叶归对视了一眼。
两人仿佛想到一块儿去了。
叶归淡声道：“也许人间需要凶神。”
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所有的神官都是凶神。
四个神官同时沉默，漛尽笑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凶神算什么神啊？这不是教唆人做恶吗？为何……”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让他太过震惊，叶归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人间有善便会有恶，有极恶才会有世间纯良。”
宝不二也道：“无恶不需神，凶神造恶人。周而复始，三界如此。”
忽然觉得有些无奈，叶归从鼠疫之后便生出的猜想在今日突然实现了，天上有凶神，每一位神官都有份儿。
四个人都没有说话，他们在这一刻撕开的真相突然触及到了自己的混浊，谁都不想承认。
信徒的供奉不是随便得来，但从前做恶的都是鬼、怪、妖、邪、这些通通都是神官们最瞧不上，最不屑启齿的东西。
结果现在四人回顾自己成神之路上似乎都做了和那些东西一模一样的事情。
叶归在香都幻境中杀了活死人，全是女子，全是苦命的女子。
几个人里头最不能接受这些的是漛尽笑，他急切想否认：“不该这样！若是如此那我和钱扶君有什么区别？！我降过旱灾，发过洪水，死……死了好多人……我……”
他捂着脑袋不敢去想：“我错了吗？我也是凶神？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天啊……”
对此，叶归只有一句话：“你是神，别将自己活成人。所有神官都一样降过灾，生过恨，犯过错，钱扶君的凶神恐怕还有其他用处。”
漛尽笑一时间还无法抽离，他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和钱扶君不一样，对不对？”
叶归点点头，道：“不一样，他选择了做凶神绝对不是为了供奉，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咟迟看不下去了，她无语道：“别哭了，还好是在阴山才不会下雨，神官本来就要抗善恶，你以为你一辈子只会做好事吗？别太天真。”
漛尽笑没有反驳，他忽然觉得自己作为凶神的一份子对杀人这样的事情异常麻木，他记不清自己“害死”的第一个人是谁，也记不清因为旱灾洪水死了多少人。
人们常说做神要无欲无求，但是他们没说无欲无求等同于举刀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心里麻木。
漛尽笑逐渐回到麻木的状态，他尽量不去想自己“杀”过多少人。
见他如此叶归只能让宝不二先带他出去转转。
咟迟留下，两人还有些话要说。
叶归问道：“既然食神大人很早就知道钱扶君为凶神，为何不上报？”
他这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咟迟比大多数男神官们还要飒爽，她对那些神官动刑问话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可凶神钱扶君逍遥法外不会没有原因。
咟迟没想到叶归能抓到自己的漏洞，索性坦白：“我的确抓住了他的把柄，我也的确上报了天尊，可是钱扶君安稳坐在财神爷的位置上快千年不曾动摇，鬼神大人你既然都说了天界需要凶神，那你觉得天尊会不知道吗？”
也就是说天尊知道钱扶君是凶神。
叶归心里已然有数。
对咟迟，叶归还有其他问题：“食神大人一直不肯回天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咟迟淡淡地答道：“因为我受伤了，我当时的反应比哭包还激烈，我当场就和天尊打了起来，只不过我打不过他又偷了晨曦之水，所以数罪并罚下界历劫。等我历完劫我便再也不想回天，凶神这件事我几乎都快忘记了。”
嚯！
真相比小人书里的精彩多了，叶归自打认识了咟迟之后便觉得先前那些因为偷盗罪被罚下界都是假的，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了个正着。
想到咟迟举着饭勺打天尊那个场面，叶归有些忍不住想笑：“……食神大人你用什么法器打天尊？”
咟迟脸色变了变，道：“饭勺，筷子，还丢了他几个糯米团，反正……你笑什么？！”
真的忍不住了，叶归捶了几下石桌，乐道：“食神大人果然是女中豪杰，哈哈哈……”
咟迟回想起来也没忍住，只是她笑得有些苦涩。
两人莫名乐了一阵，叶归才敛了笑，道：“凶神大可以易主，天尊也没有要保钱扶君的意思，之前他一直对钱扶君放任不管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咟迟不解，问道：“什么原因？”
叶归略一思忖，道：“人间有句话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食神大人在下界多年可有何感悟？”
不仅仅是这句话，咟迟还听过许多类似的话，总之人为财能做出许多恶事，卖儿卖女，出卖良知，甚至害人性命。
咟迟也明白了：“鬼神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财神本来就是凶神。”
叶归点头道：“不错，我认为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衰神是凶神，可是倒霉的人自顾不暇都没时间去做恶，而且那位衰神早就消失，应该是有人顶替了他的职位。”
若是如此便能说清天尊为何放任钱扶君做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钱扶君出生便背负梅娘子和她胎中孩儿两条人命，这就证明了他本身的命格为凶。
可是偏偏遇上了天官点将，一条凶命外头被一条好命裹得严严实实，而且同时拥有双重命格的钱扶君还十分聪明。
叶归道：“恶人拜他为了钱财，可是恶人越是有钱就会有越多无辜被害的生命，钱扶君两头的供奉都占了，他不能死，否则三界会大乱，所以天尊也没办法。”
岂止天尊没办法，谁都拿他没办法了。
咟迟再一次回到几百年前，但结果还是一样，她无能为力。
鬼神庙先借给她住几日，叶归今日算是收获颇丰，他迫不及待的想和九郎分享。
洞府内也没人，叶归跳下瀑布沐浴完趴在巨大的石榻上将小人书翻出来查看。
铜钱腿那件事情忘了问后续，他好奇心重想快些找到：“我明明记得我买过的……”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反而弄得一身汗，叶归褪去衣物随手拿了件九郎的中衣披上。
“你们今日怎么都怎么安静？”
突然发现体内众鬼今日格外安静，叶归边收拾东西边问。
贪吃鬼道：“看你们几个神官发疯我们当然要安静。”
怕死鬼道：“归儿子，你怎么没发疯？”
叶归顿了顿，道：“因为我爹娘死在我面前，我知道佟问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但他只是开始，我既然做了神就背有宿命，只要没有错杀无辜我便能问心无愧。”
体内众鬼是陪他度过这几百年的，他们大概能明白叶归的想法。
留了本书，叶归将极乐罐收好，他侧躺着翻书，中衣松松垮垮的露出结实的胸膛，洞府内又静又凉，不多时他便困了。
九郎解决完鬼都一堆破事才回来，一抬眸，石榻上的人长发铺在雪白兽毛上，慵懒的躯体半露不露诱目窥视，细汗从凸起的锁骨往下流到起伏的胸口没入衣物。
“放我出去！羽觞终于开窍啦！！”
轻浮九郎急着想冲出来。
封了体内不正经的分/身，九郎目光沉沉的望着石榻上安睡的叶归。
站了许久他才敢走近，这几步轻得如同踏着水而行，心里随着每一步溅起涟漪。
手在触碰到那敞开的肌肤之前收了回去，九郎的眼神随着一滴热汗流动。
猛地伸出手将叶归身上的衣衫合上，九郎扯过锦被盖住温热的人。
做完这些他才敢触碰叶归：“羽觞。”
叶归睁开眼，见到九郎伸手搂住他的腰贴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快睡吧。”
九郎握住他的手腕躺下，转头将烛火灭掉，道：“今日事情有些多，回来晚了。”
伸手将被子推开，叶归摸了摸九郎的心口，道：“怎么不脱衣服？我们一起睡吧，今日我也做了许多事，我想和九郎说说。”
褪去衣袍，九郎没有躺到被子里，隔着一层被子将叶归抱住。
“说吧，我听着。”
叶归在他脖间嗅了嗅，道：“今日我们收摊之后遇上一只小鬼，胖嘟嘟的，而且还是个大舌头，他说让我们留下买卤菜，还非要打劫，哈哈……”
九郎笑了笑，道：“羽觞辛苦赚到的银两就这样没了吗？”
叶归笑着道：“没有，他说他是学别人才半路打劫，然后我们就发现了钱扶君是凶神，恶人为他做了石像放在一些古怪的地方供奉。”
和叶归一样，九郎很快便想清楚：“财神做凶神，很合理，毕竟人为财死。”
清醒了许多，叶归本来就是神不用睡，他牢牢靠在九郎怀里，懒洋洋的：“嗯……可是世上没有人不做恶，神是如此，人也是如此，鬼就惨了，被人们冠以各种恶名洗不清楚。九郎，我想做独一无二的神，可以帮人也可以帮鬼的那种。”
九郎沉吟片刻，问道：“想好要如何做了么？”
叶归点头道：“已经在做了，以前做卖鬼师的时候就在尝试，但我失败了，现在做了鬼神我才知道具体该如何去做。”
说到这里，叶归突然仰头讨要：“九哥哥……”
语调轻挠过已平静的心，九郎的手滑到叶归下颚低头吻了一下：“羽觞……再叫我一次……”
一日不见，叶归闭上眼低声喊着：“九哥哥，不够……”
指节在扣住双手的时候狠狠泛白。
猫儿一般的轻哼，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叶归头慢慢刺痛起来。
他心一横，急道：“快！九郎，你快对我动手……”
僵在石榻边，叶归的手摸索着去解九郎的系带，可是他太急反而撞得两人都滚下了榻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九郎护住叶归，道：“还疼吗？”
很疼，但叶归不想放弃：“不要管我，九郎，你不要这样……”
叶归发狠地抓着九郎的手臂，那绷紧的一切变得越来越重，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两人吻得太过疯狂，叶归的哽咽声低低的传到耳朵里，九郎心蓦地一空，俯身将他抱在怀里。
“……我头疼。”
头疼，疼到抑制不住想哭，疼到箭头的烈火熄灭，叶归觉得难过。
九郎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羽觞，快了，你做得很好。”
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叶归笑了笑又皱巴巴地拧着脸忍痛。
浑身滚烫，叶归踢开被子抱住九郎：“下次我会做的更好，九郎你太慢了，不能让我有机会反抗。”
九郎点点头，他身上没有衣物遮盖，昭然若揭，叶归也察觉到了，他刚低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九郎，你害羞了？”
指尖湿热的泪还在，九郎克制地吻在叶归的嘴角：“我怕羽觞看到了又会受刺激流鼻血。”
这话让叶归起了好奇心，他握住九郎的手，道：“我想看。”
夜色渐明，洞府内两人散发出的气息还在，九郎慢慢放开手。
叶归眸子明亮，泪水洁睫，他像一只可怜的猫，调皮不成而变得委屈。
身躯贴近，九郎的躯体爆发出的野性让叶归呼吸一滞，他缓缓向下看去，目光所及之处都给神经带带来了全新的感受，直到看遍了结实匀称的躯体之后视线不受控制的模糊起来。
超乎想象的躯体让他噗地流出鼻血，眨眼间，叶归随着体内的害羞鬼一块儿晕死过去。
“……”
已经料想到他会受不了刺激，九郎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情况平静的叹了口气，他渡了法力抱着叶归跳下深渊去清洗，再将所有撕碎的衣物收拾妥当。
剩下的便是将害羞鬼请出来。
手掌心中一个小人浑身通红，翘鼻下还有两条短短的鼻血。
不禁心里赞叹道：“羽觞这样也十分可爱。”
九郎抹了下害羞鬼的小脸将鼻血清除干净，伸出一只手指将法力渡给他。
不多时害羞鬼便醒来，但叶归却还在昏睡。
害羞鬼还是老样子，一见九郎便捂着脸趴在他的手掌心不敢说话。
“羽觞，你今日怎么突然如此？”
“不知道……九哥哥别问我。”
“羽觞你不想同我说话吗？”
“九哥哥，他……他不让我知道。”
闻言，九郎神色微凛，道：“是无名吗？”
害羞鬼偷偷转头看了一下：“……嗯，好像是。”
从害羞鬼这里应该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九郎将他放回叶归体内后沉思了许久。
看来无名让叶归很害怕，怕到他想给自己留下一切他能给的。
看着叶归，九郎喃喃道：“羽觞，你怎么还是那么傻。”
不聪明了，只会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