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相
和这件事相关的神官都在天尊殿等候。
叶归转身道：“九郎，放心。”
九郎道：“我在此处等羽觞回来。”
叶归莞尔一笑。
整个天都大街安安静静，极乐罐中的梅娘子轻晃了几下，叶归拍拍葫芦，道：“别着急，今日给你查清冤屈。”
一抬头，“呆头鹅”君复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皱眉问道：“喂，你见过我弟弟没？”
叶归想了想，道：“君复太子你何不自己下界去找找，我还有事。”
君复一挥手，道：“烦死了，都不说实话，走吧走吧，下一个！”
回头看了看，叶归瞧见后面神殿里有几个迈出脚准备出门的神官火速收回腿。
原来他是在这里守株待兔，这样逮住人就问，难怪大街上冷冷清清。
没工夫管他，叶归直奔天尊殿。
宝不二和才疏照旧侧立在天尊宝榻的左右两旁，而大殿内漛尽笑，咟迟，钱扶君都在，以及七位司命仙君。
叶归进殿自然走到漛尽笑身旁，向天尊施礼，道：“天尊，我来迟了。”
天尊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半阖着双目，沉声道：“今日雨神和食神有桩冤屈要述，他们说证据都在鬼神你的身上，可是确有其事？”
叶归和两人对视一眼，道：“不敢妄言，请天尊明查。”
钱扶君站在一旁，哼道：“把我叫过来你们最好能说个明明白白，要是胆敢污蔑本上神，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血口喷人了，如此处心积虑屡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心肠歹毒何以为神！天尊，还请严惩有心之人还我一个清白。”
他倒是一如既往恶人先告状。
天尊微微点头，道：“我自会定夺。”
宝不二忍不住插话，道：“既然你们两边都说对方有罪，那就拿出证据，口说无凭。”
钱扶君讥诮道：“不得了，不二殿下这是想行天尊之权？”
宝不二一愣，点头道：“对啊，我想做天尊，更想帮天尊解决一些只手遮天的神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你……”
钱扶君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顿时噎住。
左侧的才疏上前打圆场，道：“还请几位大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漛尽笑上前道：“好，几日前我和鬼神大人在天阶被财神座下灵兽袭击，灵兽体内只有一张异族符纸，这本不能说明什么，但巧的是鬼神大人偶遇了一只积怨数百年的女鬼，而那女鬼体内也有一张差不多的符纸。”
叶归拿出符纸，道：“天尊已经看过金蟾蜍体内的异族那一张，这是女鬼体内用来存蓄怨念的符纸，请天尊过目。”
符纸吸收了快七百年的怨气，忽然拿出来，此刻若是在人间，恐怕已经召出了上千只厉鬼做恶。
天尊看向钱扶君，伸出手掌，那符纸立刻浮现在他手中。
手掌心一道金光，底下众人微微眯眼，钱扶君蹙眉不发一语。
天枢仙君站在一旁，他慢悠悠转过身，小声道：“有毒，我们转过去。”
…………
咟迟无语道：“难道我们就百毒不侵吗？哭包，鬼神大人，都转过来。”
叶归的确百毒不侵，他一边盯着钱扶君，看着他神色一点点变化一边等待天尊手心里的符纸化出原形。
片刻后，“嗖”的一声，天尊手中的火苗烧完后符纸上的图案如同被风吹过的火折子，明暗中飘出的黑气顷刻弥漫了整个大殿。
宝不二闻不得这种味道，当下劈出一掌，猎猎狂风之后那些怨气才被吹到殿外。
天尊看着他，道：“做得好，才疏，下去将天都的怨气净化干净。”
才疏颔首道：“是。”
符咒既然已经通过了验证，叶归抓住时机，立刻道：“这就是女鬼体内的符纸，我在三界游历了几百年，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符纸，若是想得到，要么豪掷万金，要么勾结异族。”
话说到这里钱扶君立刻跳脚：“一派胡言！照你的意思不就是拐弯抹角暗指有钱有势之人做了这件事情，如此不就给老夫扣了顶疑犯的帽子，一张符纸就能捏造许多！想不到你这厮竟然如此歹毒！”
见他如此，漛尽笑立刻反驳道：“神官里头能豪掷万金的大有人在！你以为除了你其他都是穷鬼，啊呸！又没指名道姓，你对号入座岂不是心虚！”
才疏刚走下宝榻，立在对峙的两边中间，不得不再次打圆场道：“诸位大人，请冷静些。”
这时，天尊捏住符咒，道：“才疏，你先下去，叶归，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才疏果断退场。
叶归继续道：“我们怀疑扶君殿下偷了别人的命格，而且他们整个氏族都可以证明。”
钱扶君冷笑一声，道：“我那一辈的钱氏族人早就不在人间，剩下的都不知道隔了几十代人，你说他们可以作证？我倒要问问是什么证据。”
叶归看向咟迟。
咟迟立刻会意，答道：“这个问题我想请司命仙君们帮我作答。”
七个怕被毒死的仙君纷纷回首。
咟迟忍了忍笑，道：“昨日我在万事殿中查询这几百年来点将飞升上来的神官，其中财神大人的判词我有些疑虑。天枢仙君，请您将昨日所言再说一遍。”
天枢想了想，摸着胡子，赞叹道：“扶君殿下的判词可谓是百年难得一遇，若是在下没记错，应该是生来高声语，飞去土化金。这前半句是说扶君殿下生下来就在高门大户，而且同时兼备极好的命格与神格，一朝飞升为神，连家中一块土地也能沾光变成金。”
话毕，叶归向钱扶君确认道：“财神大人，司命仙君所言可否属实？”
钱扶君也不傻，鼻子哼了一声，道：“故弄玄虚。”
也无需他回答，咟迟上前，道：“判词有记录，当然属实。”
漛尽笑也配合道：“但是判词却和事实不一样，钱氏一族在你飞升之后不久便消失在京安城，如今更是少有姓钱而且还能富贵滔天的大家大户，不合理之处难道真的和你的命格没有关系吗？”
这些话已经点出了他偷换命格之事。
钱扶君的确有些怔然，但他随即不慌不忙地道：“哼……有意思，我的族人背井离乡是因京安国主怕我飞升后钱氏背靠财神会威胁皇族，他们行事低调也是我的意思，怎么不按判词活命我就成了偷换命格之人？”
这话在外人听来有理，但司命仙君都在大殿之内，他们七人纷纷摇头。
天枢举手道：“绝无可能！扶君殿下，天命难违，而且钱氏一族若是强行改命您会遭天罚。”
猝不及防被否定了，钱扶君强装镇定，驳道：“有什么不可能？！君复和君悦不是也能逆天改命，怎么到我这里你们就统统与我作对！”
他已经急了，但前不久君悦那件事的确是个先例。
天枢是个秉公办事的人，可是不久前君悦改了命格不说还得了神格，司命仙君们都没有发现，钱扶君这么一说七位仙君又互相低语起来。
“对啊，钱家子孙后代也没有烂命的人，的确符合飞去土化金……”
“我们不会又弄错了吧？”
“这叫什么事儿啊，大哥，我们闭嘴吧。”
七位仙君旁若无人商量着，看他们打算明哲保身，叶归无语片刻后看着极乐罐。
他朗声道：“天尊，我还有人证。”
此言一出，大殿内话声立消。
天尊道：“那就带上来吧。”
钱扶君原本松了口气，闻言又怒目圆睁盯着叶归，道：“鬼神大人，你很有本事啊。”
叶归打开极乐罐，道：“过奖了，梅娘子，出来吧。”
白衣女鬼披头散发出现在众人眼前，钱扶君神色一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微微颤抖的五官已经证明这女鬼他曾见过。
突然，白衣女鬼猛地举起双手冲向钱扶君。
众人始料未及。
钱扶君更是吓得大喊：“啊啊啊！！！！”
电光火石之间，天尊倏地抬手设了道屏障将白衣女鬼拍出数丈。
而钱扶君却一屁股跌坐在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叶归也没料到白衣女鬼会突然暴起，抱手请罪，道：“天尊恕罪，这女鬼从未这般，她并非有意冲撞。”
宝不二早就捂住口鼻，他抢话道：“天尊，这女鬼定是怨恨到了顶峰才会如此，她不可能无缘无故扑向臭老……财神大人。”
钱扶君吓得魂不附体，听他们说的话才回神勉强站起，怒道：“鬼神带鬼上天！妄图加害于我，你们一个个地都认为我有罪，干脆直说要怎么罚！”
漛尽笑呸道：“让你下地狱！你倒是去啊！”
事到如今钱扶君是打算破罐破摔了。
天尊轻咳一声，道：“叶归，把话说完，扶君，若是你有罪我绝不会徇私，若是你被冤枉，他们每一个都逃不了责罚。”
闻言，钱扶君只好咬牙，恨恨地道：“是！”
叶归拦住漛尽笑，道：“女鬼生前有孕，但她的孩子没有出生，就在扶君殿下出生的那一日，有人做法将她的孩子活生生剖出来换成了另外一个早一些出生的孩子，而这一切可以用一个法子证明。”
到此时叶归已经打算亮出杀手锏。
钱扶君也知道他想做什么，怒不可遏的指着对面的人道：“血口喷人！是你！漛尽笑，你这个废物，是你干的！是你！”
他如此乱咬人，漛尽笑被气得发抖，怒道：“是我！就是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们这样吵下去恐怕会将快要出来的真相打断，叶归和咟迟立刻拦住漛尽笑。
天尊早已面露倦色，闭了眼，猛地将符咒丢出。
一道闪电掷地有声，震天的几声巨响，整个大殿都在摇晃，众人站都站不稳，钱扶君靠在大殿的琉璃柱上死死盯着对面的叶归。
待震动消失，天尊睁开眼，道：“都静下来，叶归，你说用什么法子？”
叶归看着钱扶君，一字一句的道：“请司命仙君查灵核，仙骨可以凭借多年法力练成或者可换一副骨头，但没有神格之命的人绝对无法练成灵核。”
闻言，天尊看向司命仙君用眼神询问。
天枢会意点头，沉声道：“的确如此。”
钱扶君见大势已去，整整衣袍，不再言语。
宝不二扇扇风，喘了口气，道：“财神大人这是无话可说了。”
众人看向一脸不服气的钱扶君。
想不到他却扑通一声跪下，道：“天尊，命格不是我自己更改，人也不是我亲手所害，那符纸的确是我放入那女鬼体内，不过我都是为了赎罪，女鬼被我祖上不知多少辈的先人所害，我得知后遣散了族人，又砸重金购符镇压女鬼体内的怨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黑的都变成白的，众人都被他的说法噎得无语。
因为他说的有理，天尊也微微蹙额，道：“的确，改命格一事不是你亲手所为，但你现在认罪也就该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
这不就是说钱扶君不用死。
漛尽笑立刻跳出来反对：“天尊，可是他明明知道自己改了命，而且……”
没等他说完，天尊抬手道：“够了！”
叶归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
钱扶君眼珠一转，磕头道：“天尊，我的确知道钱氏祖先替我改命，可是这七百多年我勤勤恳恳，未曾做过出格的事，不求天尊网开一面，我只求天尊废去我财神之位，我甘愿下人间历百世劫难抵罪。”
大殿内一时间可闻落针，叶归示意漛尽笑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这件事最初的目的就是将钱扶君拉下神位。
众人都无话可说。
宝不二挑挑眉，抱臂叹道：“什么你甘愿？咎由自取罢了，你说你七百年前就知道了真相，这不就是承认了欺上瞒下不把天尊放在眼里。你又说你勤勤恳恳，可我刚飞升才一年我在天界就听说过许多对你的明讨暗伐……啧，让你下人间，可是各处都有钱氏族人，你不是早就布好了局吧？”
这话当真是不能细思。
钱扶君也没想到宝不二竟然能联想到这些，急忙道：“我身居高位自然有许多人藏在暗处一心谋害我好让自己的人能够把控财神这个位子。百世历劫乃是十倍天罚，天尊，若是诸位信不过在下，这百世历劫可由司命仙君监管，宝不二，你的意思是看不起司命众仙君吗？”
见他又将火引到了别处，叶归看着忙不迭摆手的七位仙君一阵好笑。
其实叶归知道自己手里的证据不够定他死罪，几日的奔波当然比不过钱扶君布了七百年的局，这些怕都是在他意料之中。
片刻沉默后，天尊揉了揉眉心，咳嗽了一阵，道：“先把那女鬼收起来，财神已经认罪，即日起废除钱扶君财神之位，罚下界历百世劫难，此事由司命七仙君共同监管。”
对此，叶归和咟迟没有异议，漛尽笑却异常失望，他叹了口气笑了几声后便垂头转身走出了大殿。
他这般没有礼数天尊也没责怪。
上天界都知道两人间不合已久，钱扶君的惩罚已经十分合情合理，纵使有异议也尘埃落定。
看着才疏带领天将将钱扶君押下去，叶归叹道：“恶有恶报。”
同咟迟出了天尊殿，两人行到雨行宫却发现漛尽笑设了结界。
咟迟道：“我就守在门口，鬼神大人你回去吧。”
叶归点点头，道：“有劳食神大人，麻烦看着尽笑兄，他待在宫里不出来也好。”
钱扶君的惩罚还有几道程序要走，若是漛尽笑一心想让他死可能会在这一两天内做些傻事。
咟迟明白，她道：“时间长了他就能释怀，鬼神大人不必担心。”
但愿如此。
天门口，君复来回踱步，只要有人上天他就拦下来盘查一番。
叶归真怕他将没得罪的神官都得罪完，忙将他拉到一旁。
君复举着须叟锤，怒道：“不许和我拉拉扯扯，我是太子，不成体统！”
叶归无奈地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我若是见到君悦太子一定帮你带话，还请您不要再叨扰其他人。”
君复半信半疑，眯着眼，忽然恍然大悟从兜里掏出两片金叶子，道：“拿着，我弟弟说过拿人手短，你必须拿了我的东西才会替我办事。”
逻辑鬼才。
叶归收下金叶子，道：“太子殿下请回吧，如果没事干可以帮大家修修神殿什么的，做些好事。”
君复点点头，道：“有道理！这样大家都欠我的。”
他欢天喜地举着锤子跑了。
叶归转头喃喃自语：“日行一善啊……”
下天界。
叶归落到一半就看到了九郎。
伸出双手紧紧接住叶归，九郎道：“解决了吗？”
叶归点点头，道：“嗯，九郎，放我下来吧。”
两人携手同行，叶归将今日在大殿内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讲着讲着，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些法力。
叶归停下来，道：“九郎，我法力还在，我想试试看能不能立刻回洞府。”
九郎点头道：“好。”
退后半步，叶归认真挥动右手，但他挥了半天也不见挪动半步。
心急起来，叶归正憋住一口气努力挥手，九郎拽过他捧住脸灌了几口法力。
九郎最后轻轻吻了吻，道：“好了，羽觞再试试。”
差点喘不过气了，害羞鬼不好意思，叶归两颊染粉，右手都不知何时紧握成拳头。
拉住九郎，叶归闭上眼凝神一挥手，再睁开眼时果然身在洞府。
“我成功了！我成……”
“唔”的一声，九郎用另一种方式帮叶归庆贺。
直到叶归头疼欲裂两人才停下，调息凝神，脑海中又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重新思考了一遍。
九郎脱去衣袍伸手去脱叶归的，可手刚碰到腰带，他看到身旁的人蜷缩起来便立刻收回手。
叶归背过身，道：“九郎，我自己来……”
三下五除二将衣袍褪去，叶归发现后背底下竟然是冰硬的石板，翻坐起来一看，整个石榻乱七八糟，兽毛被子和枕头都移了位。
九郎也撑起身，道：“我们回鬼神庙吧。”
说完他便扑过来，轻轻“嘎吱”一声，二人已经躺在了木榻上。
叶归裹紧被子立刻抱住九郎，小声道：“可以……”
九郎却摇摇头，道：“不急。”
似乎还是行不通，叶归郁闷道：“要不九郎你把他揪出来吧，这样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九郎却道：“时间不够。”
叶归：“……”
沉默一阵，九郎道：“羽觞，钱扶君认罪后你也不能放松警惕。”
这是自然，叶归点头道：“我明白，哪怕是历劫也会有机会重新飞升，我总觉得他认罪太快。”
九郎道：“凡人飞升的方法很多，但司命那几个糊涂蛋这次应该能做好。”
听到糊涂蛋三个字叶归笑了几声，道：“是挺糊涂的，不过他们定下钱扶君百世灾祸应该没有问题，这次总不能再弄错了。”
九郎抚摸叶归的后背，道：“若是我，钱扶君这样的人定不能罚下界。手里握着他的把柄让他乖乖听话，让他做个免费的傀儡。”
叶归也道：“此言有理，钱扶君没有神格却能稳坐财神之位七百多年，手段和心思的确都有过人之处，但他也因此修不了灵核斗不过武神，所以他想造反做天尊的事情算是阴差阳错被有心人利用。”
也难怪他连灵兽都是低品级的，原来是掌控不了，说不准他的臭脾气也是不得不装出来吓唬人的。
九郎道：“要是他死了我倒是很欢迎，可以给羽觞出气，还能得到一个鬼才。”
叶归摸摸他的心口，道：“算了吧，钱扶君脾气不好，他做鬼也肯定不安分，指不定会将阴山弄得鸡飞狗跳难以收拾。”
九郎笑了笑，道：“睡吧，恶人有恶报。”
闻言，叶归安心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