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极恶净土（1）
君复也出了鬼都，离开阴山法力才慢慢恢复，五人遥见不远处有个村子，歇息片刻后便能利用血蛊判定极恶藏匿之所。
村头的凉亭旁边有棵大柳树，几人停下乘凉随便商议如何寻找鬼虚子，叶归坐下便将血蛊拿出来。
他对九郎道：“九郎可知如何使用此物？”
另外三人也望向两人，君复将须叟锤变大坐在不远处，宝不二斜靠着柳树，漛尽笑摸来摸去，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九郎看向漛尽笑，道：“问他吧。”
漛尽笑打开册子，翻了翻几页，道：“有了，这上头说血蛊需要滴入一滴鬼血方能开启。”
他说完看着九郎，叶归伸手将册子拿过来，奇道：“鬼哪里还有血？”
漛尽笑捋捋长发，道：“修罗大人，没有吗？”
话刚落音，未等九郎回答，君复却插了一脚。
他悠悠道：“一般的苍鬼和庶鬼都有，只不过他们的血臭不可闻，如同放置多月的泔水，只有高鬼及以上才有纯正的鬼血，大多数留着那滴心头血望有一日能托付给情人。”
不知他从哪里拿出一把金箔纸扇，柳条垂落衬得他仙风道骨，恍若与其他几人沉浸在不同的世界一般。
漛尽笑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要你说，百科全书成精了。”
叶归忍俊不禁，想都没想便道：“九郎，你的心头血还在吗？”
问完，叶心尖一浮，突然想起之前九郎给自己的那一滴血。
闻言九郎思忖片刻，道：“不用那么麻烦，鬼界的东西自然听我的。”
叶归收回神思将血蛊给他。
宝不二脚踩须叟锤见凉亭里几人还拿出了宝剑急忙凑过去生怕错过什么。
他道：“先别动叶哥哥，我也要看看。”
三人却并未理会他。
叶归召出沽夜鬼剑，九郎拿过去用剑刃轻轻一划，他的食指立刻冒出血滴，反手再滴入血蛊中。
血落了一滴，九郎的大拇指搓过食指，伤口恢复平整，随即血蛊也起了反应，里外两层铜片相逆而行，“呲溜”几声后上头雕刻的彼岸花花蕊蓄血升起，但飞得摇摇晃晃，像个醉鬼。
宝不二想伸手去抓，漛尽笑眼疾手快拦住了他，道：“别碰！”
刚说完血蛊发出“铮”的一声，漛尽笑拉着宝不二后退了几步，道：“叶兄，退后。”
叶归不明就里以为有什么危险，拉着九郎退到一旁。
这时血蛊突然快速转动起来，里头还发出来粗重的喘气声，几人不敢轻举妄动，九郎低头看着叶归的手轻轻扯了出来。
叶归察觉到了也觉得不妥便松开了他。
只有一旁慢条斯理收锤子的君复，他活像个过路的一样，展扇道：“这是里头的血蛊虫太久没喝血了，累的。”
他似乎对血蛊很熟悉，走过来从漛尽笑手中拿过小册子，道：“怎么不看看清楚，要是血蛊突然爆起咬死千修罗大人不放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话说出口在几人耳朵里听起来都不是表面上的意思。
漛尽笑率先骂道：“嚯！你黑心惯了就见不得人好，故意追我后头来挑拨离间，我呸！”
君复捉弄成功，他笑了笑将小册子丢回给宝不二。
原来血蛊需要喝饱才能开启，宝不二看了一眼那蚂蚁大小的字体不由得帮腔：“这么小一行字谁看的见？要不然等血蛊掉下来再说。”
漛尽笑却觉得君复是来报复的，一把抢过小册子，怒道：“这上头的每个字我都看过了，但这是鬼界的东西，我害谁也不会害叶兄的朋友。”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真是头疼，血蛊慢慢停下来落回地上，叶归伸手捡起看了看。
从始至终九郎都没说话，直到血蛊落地，他才道：“在西边。”
吵架的二人听到了互相看了几眼也走了过来，那血蛊已经被叶归打开。
宝不二探头看了一眼，“噫”的一声，道：“这是什么东西？长得……像坨鼻屎。”
漛尽笑也道：“小册子上没写会有这个东西。”
“呱呱。”
角蟾趁机逃脱漛尽笑的手指跳到叶归怀里。
几人齐齐看向九郎。
鬼界的东西当然要鬼尊来解答，只不过九郎不会配合他们，只道：“已经有了方向，走吧。”
宝不二好奇心重，但是又不敢问，心里只觉得小人书里的鬼尊更和蔼可亲一些，果然书上都是经过了加工的，不可信。
叶归收好血蛊，九郎的声音却在通灵阵中响起。
他道：“羽觞，血蛊里头那个是蛊虫，此物嗜血成性，稍有不慎便会被蛊惑吸干，你别放在身上，给他们拿着。”
“……”
还不如就地挖个洞埋起来。
叶归缓了缓，道：“我命硬，用黄符镇住应该就没事了。”
九郎却道：“羽觞，听我的。”
叶归看着他又看了看身后吵吵闹闹的几人，温声道：“你同我们出行已经能让天界借题发挥，若是神官们有个闪失，神鬼一战在所难免，你就让我拿着吧。”
九郎脚下一滞，叶归感到通灵断了，身后三人也跟着停下来。
宝不二道：“怎么了？”
君复道：“走错路了吧。”
漛尽笑将他扇子拿开，不胜其烦地道：“走错你还跟着，缺心眼吗你是！”
前面的两人却旁若无人般，九郎叹了口气，道：“拿出来，丢地上。”
叶归呆了呆，不明白他想干嘛，但还是拿出血蛊放在两人中间。
里头的蛊虫有气无力的，真如同九郎所言，此刻“呲溜呲溜”的居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小舌头，要不是两层铜片关着它早就溜出来吃人了。
宝不二“啊”的一声跳到漛尽笑身后，道：“这鼻屎还是活的？”
没工夫搭理他，叶归小声道：“九郎，你要做什么？”
只见九郎伸脚一踹，那血蛊咕噜噜向前滚了几步，几人都不明白他的用意。
漛尽笑对着叶归问道：“这是……在蹴鞠？修罗大人好兴致。”
叶归也不知该如何作答，摇了摇头看九郎接下来的动作。
九郎闲庭信步般走过去，动作而然地弯腰弯腰捡起血蛊放在手掌心，五指弯曲，片刻后便无事发生一般转身回来。
…………
叶归懂了。
漛尽笑随即也福至心灵。
他配合地伸手伸手在衣袍里翻来翻去，失声惊呼：“哎哟！我的东西呢？不见了，居然被那极恶弄坏了！可恶啊！！”
叶归佩服他的演技忍不住笑了起来，后头的君复以扇遮脸也也笑了笑。
只有宝不二真以为丢了什么宝贝，双脚跳开四处查看。
他拔剑，急道：“什么东西不见了？极恶什么时候来的？在哪儿啊笑哥哥？”
叶归摇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点醒他。
姑且“一唱一和”将血蛊物归原主，几人都默契的不点破，只有宝不二，他半晌才明白，反应过来便开始跟漛尽笑死怄气，嘴翘得老高。
“好哇，叶哥哥你们糊弄我。”
叶归笑道：“哪里糊弄你了，东西就是丢了。”
君复扇子一合敲了敲他的脑袋，唉声叹气道：“哎哟……小朋友，就当做是历练吧，总是要齐心协力丢三落四才能一条绳上走下去，雨神大人，你说对不对？”
漛尽笑被他暗暗威胁，心里不爽，白了他一眼又开始在衣袍里摸来摸去。
宝不二以为他又在演戏，哼哼了几声，道：“笑哥哥，别演了。”
漛尽笑不理他，又从衣兜里摸出一本小册子，道：“叶兄，我们别走了，用法宝转移快些。”
他手里的册子看着破旧不堪，不像是从才疏殿下哪里讨来的，叶归看了看封皮上面的字。
——日行一善。
看起来像是什么金玉良言宝典。
叶归不解，问道：“尽笑兄这又是什么法宝？”
漛尽笑得意地答道答道：“嘿嘿，这个啊可是我这些年来苦心钻研出来的术法，下雨打雷闪电什么的太无聊了，我一个人闲的没事干就试了试如何瞬间移出千里之外，没想到我很快就弄明白了。”
他抱着小册子就像抱着什么宝贝。
殊不知在几人看来他却更加可怜，几百年没人一块玩居然得空写出一本厚厚的术法宝典来。
要知道神官们要花个十年八载才能想出一个优良的术法，他手里的少说也花了一百多年。
宝不二“哇”的一声，感叹道：“笑哥哥，了不起。”
漛尽笑甩甩长发，喜道：“来来来，我免费教你们。”
“…………”
几个人围拢，九郎被叶归拉了过来。
漛尽笑翻了翻册子，道：“围成一个圈，我带你们移到西边去，大家牵手，我念咒了啊。”
他说着瘪嘴捏住君复的小拇指，宝不二旁边就是九郎，他的手刚碰到九郎便猝不及防的被蓝焰烫了回去。
九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牵住叶归。
漛尽笑集中精力开始念咒：“天不可无日月，人不可无德善，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我是好人啊！”
几人无一不嫌这咒语，叶归眉尖抽了抽，自己还是头一回见九郎脸上这么直接的出现嫌弃二字。
念完咒语忽然狂风大作，叶归还在无语这阵法的咒语太过随意，突然间疾风掠过不得不闭紧眼睛，手紧紧抓住九郎，一瞬间法力烧得噼里啪啦。
再睁开眼时眼前黄沙漫天，九郎神色自若的负手站在身旁。
其他三人都不知去向。
叶归站起来，揉揉眼，问道：“这是哪儿？”
九郎看向远处走来的几人，道：“西方极乐净土。”
原来是飘到了斯兰古国，叶归心中一顿，随即将极乐罐打开翻找起来。
远处黄沙里头的几人还在抵抗风沙，叶归发现自己的法力消失得只剩两三成，看来瞬间移动确实不划算。
《极乐净土·兰斯国——带你走进失落沙洲》，这本书还是当年叶归考卖鬼师的时候买的，里头还有好些标注和圈起来的重点。
叶归拍拍身上的黄沙，喜道：“九郎，我找到了。”
九郎道：“又是小人书么？”
忽视这个问题，叶归翻开书，沉声道：“这里我来过。”
闻言，九郎神色一凛却未面露异色。
叶归接着道：“原本这里是西方极乐净土，但是这本书上写了有妖物作祟，说是挑拨了这古国的国主和国师，然后……”
后边的就没有记载了，但叶归知道发生过的一切，也知道不能在九郎面前说出来。
合上书，叶归抬头才发现自己头顶和四周有道屏障，外边风沙如何大都不会钻进来，应该是九郎设的。
“叶兄！修罗大人！”
声音从远处的沙丘传来。
漛尽笑身后拖着被风沙迷了眼的宝不二和要面子用纸扇挡住自己的君复。
他们三人过来风小了些，叶归这才想起来漛尽笑掌管风雨雷电，现在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法力受到影响，更不妙的是周围看起来像是快起龙卷风了。
看向九郎，叶归道：“让他们进来避避风沙行吗？”
九郎冷着脸，挥手便将面前的屏障撤去。
沙尘呼啸而过，叶归朝三人大喊：“快过来！”
御风向前，漛尽笑吃力的一人带着两个神官，身后狂风呼吼，碎石沙粒也掉进眼里，听叶归的喊声睁开眼瞧了瞧，还有几步便能进屏障，这一放松两只眼都闭上了往前大胆走。
却不想突然脚下一空，一闪念整个人拉拽着身后两人齐齐跌进流沙里。
叶归吓了一跳，立即甩出栓鬼绳，道：“挣不脱，拉人！”
宝不二被两人夹在中间劈了个叉，倒栽葱头朝下被埋住。
君复见宝不二如此，惊恐道：“死了死了死了……”
漛尽笑半截身子都埋住了还在往下陷，他暴喝一声：“金蟾脱壳，破！”
垂死惊起般，一瞬间狂风退散开，叶归趁机用力一扯将宝不二拉出来，漛尽笑也随手一捞将君复带起飞出流沙。
九郎待他们进入屏障又是一挥手隔绝外面的狂风沙尘。
宝不二昏死了过去，把他放在地上，叶归打开极乐罐施法将他口鼻中的沙子吸出来。
法力维持了不片刻便不行了，叶归万不得已看向九郎。
漛尽笑见状，道：“不二怎么了？”
君复拍拍一身黄沙，道：“死了吗？”
再也听不下去了，漛尽笑咬牙切齿的道：“你给我闭嘴！”
九郎翻手做了个“过来”的手势，宝不二在另外两人的争吵不休中漂浮起来，耳鼻口中的沙子如同水流缓缓流出。
一旁君复见鬼尊出手安心下来整理自己的仪容，不顾漛尽笑不痒地咒骂咒骂。
“尽笑兄，省点儿口舌。”
叶归起身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清楚吗？”
漛尽笑摸摸怀中的册子，半晌才拿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道：“我看看我们掉哪儿了。”
一旁的九郎收回手，宝不二没人关心，“砰”一声摔回地上。
叶归：“…………”
九郎负手道：“不用看了，这里是斯兰古国，盛产极恶，我们来对了地方。”
闻言，叶归若有所思。
这日行一善的阵法十分消耗法力，从三个神官掉流沙里就能看出来，但五人中只有九郎未受到影响，叶归又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
他问道：“尽笑兄，方才转移我们的阵法需要耗费多少法力？”
漛尽笑想了想，道：“我烧了君复太子的法力，怎么了？难道我烧错了？”
叶归：“……”
君复手上动作一僵，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不跟你计较。”
漛尽笑却不领情，接着对叶归道：“但是我们法力似乎被什么压制住了，我连风都控制不好，叶兄，是鬼虚子吗？”
叶归蹙眉沉思了半晌，血蛊引路不会错，这里能压制神官法力更证明几人没找错，但是错就错在九郎没受到一丁点儿影响。
对！
他醍醐灌顶一般，道：“不是鬼虚子，是鬼虚子们，九郎，对吗？”
九郎微微点头，道：“嗯，他们变聪明了很多。”
闻言，漛尽笑和君复齐齐一怔。
漛尽笑结巴道：“这……这这……”
君复不愧是武神，很快冷静下来，他道：“骗过了天界，还骗过了鬼界，这些孽畜倒是狂妄得很啊。”
漛尽笑却一时间接受不了，皱眉问道：“才疏殿下不是说只有一只吗？现在怎么又多了？那我们要不要通知上天界搬救兵？”
摇摇扇子，君复沉着道：“我不是在这儿嘛，西边出事儿，你上天搬救兵才疏殿下也是来找我。”
漛尽笑心神不宁的道：“极恶都变得这么聪明了吗？”
沉吟片刻，叶归眺望远方，道：“不，不是他们太聪明，是我们太轻敌。”
九郎看着他，道：“羽觞，想到什么了？”
叶归道：“一月之内东西南北各个地方作乱杀人，才疏殿下的宝镜里那些尸体无论是衣着还是地形都不在同一处。若是一只极恶所为那么各地宫观庙宇会接连收到祈愿，可是……”
略微思忖，叶归疑惑道：“他们是流窜作案，而且还是结伙作案，化成人形是假，披着人皮才是真，九郎，我说的对吗？”
如果是这样，那九郎不会畏惧还需要披人皮的极恶，但他愿意同神官们来这里说明他有事瞒着自己。
挥手在屏障中又隔出一个空间，九郎点头坦诚地道：“不错，真正威胁我的那一只不在这里。”
叶归白费力气上天下地走了一趟，想说几句气话却不知怎的改了口。
他道：“那我们快回去，我想杀那只。”
沉默片刻，九郎却道：“羽觞，没用的。”
叶归不解，执拗地道：“为何没用？为何我一定要看着你死？我不要，我不要看着你死。”
闻言，九郎却凄然道：“极恶成人，你若杀他不就破了祖训，为我，不值得。”
只觉得自己快枯竭了，叶归沉默许久才爆发道：“对！你说的对！可是五百年了，我杀过人！放过火！屠过城！你敢信吗？！为九郎多杀一个吃人喝血长大的极恶又有什么关系！”
叶归所言句句属实，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亲手撕开自己已经万劫不复的那一面。
脚底下踩的斯兰古国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九郎不知道自己五百年间的经历，他以为装作无事发生就能蒙混过去。
洞悉了他的目的，叶归冷静了些，又道：“五百年里我也经历了许多，我比人软弱！比鬼恶毒！比神伟大！不要再同我提叶氏祖训！无用的东西连保平安都不行！我舍了便是舍了……”
九郎不知道他经历过多少事情，但是不想骗他。
抬眼望着他，九郎道：“我每变化一次那极恶便收去我所有法力，你杀不了，我几百年都这么过来的也习惯了，能等到羽觞，我已经满足了，不可惜。”
叶归摇头，坚定的道：“可不可惜不是你说了算，心头血你给我了对吗？”
知道他不会回答。
叶归又道：“给了便是给了啊，我替你收着，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但若是你魂飞魄散那五百年你又守住了什么？”
“我不喜欢这么没用的九郎。”
“我不喜欢冷冰冰的九郎。”
“我更不喜欢等着赴死的九郎。”
他一字一句将话说出口，九郎如何度过这五百年他是知道的，苦苦等候，到头来一场空，没有这个道理。
叶归轻轻吐了口气，淡声道：“还没得到心上人的青睐就想死了么？若是九郎还一意孤行想回那破洞府等死那便去吧，反正，我叶羽觞用尽全力活下来不是为了看这样的九郎。”
闻言，九郎怔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