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梦种（上）
阴山附近只有一家客栈，鬼来神往，客栈老板寿开利是个相当讲原则的人，他喜鬼厌神。
宝不二拿到下房的牌子也觉得无所谓，倒是漛尽笑非要住上房，和寿老板激情澎湃地理论了半天。
叶归安顿好他们便准备回阴山。
宝不二见他要走也想跟着去：“叶哥哥，带我去看看吧，就当长见识。”
当下他受天尊器重，眼里容不得他的人也多了去了，若是进鬼都是为其他还好说，但是光想进去玩可就不行了。
叶归语重心长地道：“为你的神途考虑，我不方便带你进鬼都，就在客栈里等我，天黑前我会回来。”
宝不二垂着头，咬牙切齿地道：“好吧好吧，我也知道很多双眼睛盯着，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闲，天尊老狐狸也提醒过了，叶哥哥你早去早回。”
还真是器重他啊，叶归觉得天尊像个爱操心的老父亲。
出了客栈，叶归走到那棵大树底下，看山野鬼在远处吼叫了几声，四下无人，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像九郎那样挥挥衣袖便瞬间转移。
运气挥袖，想着九郎的洞府，叶归轻轻挥手。
“……”
一动没动。
叶归心道：“难不成非要穿成九郎那样才行？还是自己身穿轻铠太累赘了？”
想着自己没有九郎那种样式的衣袍，叶归又试了几遍还是掌握不好诀窍，正想要不走回去算了，突然就闻到熟悉的鬼气。
“羽觞。”
叶归微微一顿，转身九郎就在眼前，两日不见觉得他又变好看了许多。
这回九郎也没有同之前那般，离了几尺距离，他站在叶归面前定定地看着。
心思须臾万变，叶归见九郎没走过来刹那间有些害怕，怕他还在为自己的荒唐生气。
站了许久，叶归走向九郎，道：“我要去抓那极恶，九郎可有空帮我？”
九郎微微蹙眉道：“天界让你去的吗？”
叶归想了想，道：“是我想去，天界的意思是想活捉，但我想杀了他。”
说完才发现自己有些凶狠，叶归又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道：“我是觉得那极恶已成人形，而且近日又收到了许多祈愿，想来那极恶又该进食了，九郎你这两天没出什么事吧？”
九郎微微摇头，道：“没有，羽觞不必担心，若是你想杀就去杀好了，不必在意我，只是那极恶不好对付。”
他对自己总是微微笑着，但今日叶归觉得九郎不想再提那天的事，说话干巴巴的也没像之前那般亲近了，反倒是多了几分疏离。
终究还是自己太唐突，叶归胆怯了，想伸手却又不知道手该落在何处，若是再碰触九郎唤醒之前的记忆还不如默契的选择遗忘。
沉吟片刻，叶归又道：“九郎，我们先回趟鬼都再出来吧，他们还在客栈等着。”
听到还有其他人，九郎顿了顿只道：“好，羽觞闭眼吧。”
叶归乖乖闭上眼，还以为九郎会拉住自己，手松了松主动迎了上去。
还没拉到手，叶归便听到九郎的声音：“好了。”
睁开眼已身在莲花池，叶归伸出去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心头一沉又是一阵蚂蚁咬似的绞痛。
九郎也没看自己，兀自转身一句话不说便又消失了。
呆呆站在原地，爱哭鬼居然跑了出来，叶归心里发酸强行让她回身。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不像话。
进房将鬼语书拿上，叶归去院子后头找到花伯。
叶宁也在，花伯给他戴了顶小斗笠，估计是为了管制头不能乱晃，他只能乖乖地趴在桃树上打盹。
花伯见叶归来了放下锄头，上前道：“叶归家主，有日子不见了。”
叶归将叶宁抱在怀里，道：“花伯近来可好？花田的娃娃们也该开了吧。”
花伯捋捋胡子，满面春风：“快了快了，下个月花开我便挨家挨户发下去，叶归家主的鬼神庙我也送些过去好生装点一番。”
叶归颔首道：“多谢花伯，我还要出趟远门，回来再来看你。”
老人家听不得小辈出远门这些话，勾起了伤心事一般，花伯叹了叹，摆摆手将叶宁接过去抱着。
他道：“去吧，去吧，叶归家主为鬼操心，众鬼承蒙你的照顾，鬼神庙我替你看着。”
叶归微微欠身，走出花田又回到莲花池，通灵阵中呼唤了几声，九郎便出现在身后。
他又换了套衣袍，紫色暗纹外袍尊贵无比，绝世的皮相，清冷的气质，叶归的目光移来移去落不到实处，最后盯着那快缀在内袍腰带上的玉佩。
九郎冷冰冰的道：“羽觞，要走吗？”
叶归看着那玉佩出神没回答。
见他盯着自己腰间，九郎也顺势摘了玉佩，道：“这是叶隐家主的遗物，我本不该私自收藏，若是……”
“不用说了。”
叶归打断他，转身道：“我们走吧。”
既然九郎不想承认肯定有他的原因，自己才不该挑明。
回到客栈，寿老板见鬼尊也来了恭敬的行了一礼：“修罗大人好。”
九郎挥了挥手便往楼上去了，叶归自行去下房找宝不二和漛尽笑。
房间是空的，叶归闻了闻发现房间内根本没有一丝灵气，打开通灵阵喊了几声，却发现漛尽笑没回应，而且自己还被一股力量强行逼退。
糟糕。
肯定是没听话偷偷溜进鬼都去了。
上楼敲敲门，叶归已经无地自容。
九郎的表情也不用说，他应该已经接到了消息：“无穷还没动刑罚，放心。”
随即，九郎又道：“羽觞，再回去一趟，闭眼。”
叶归却拉住他的手，道：“玉佩，手帕，发簪，都给你。”
闻言，九郎看着两人相牵的手。
叶归还想说些什么，但九郎却冷声道：“放开。”
闻言叶归怔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眩晕之后再睁开眼已经到了纵乐城，面前的人正是无穷。
九郎先行松开手。
无穷向他颔首道：“修罗大人，两个废物都在里面，要杀吗？”
叶归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
九郎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无穷看了看叶归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片刻后又垂眸露出一张生无可恋的脸便消失了，想来应该是他还未走出丧妻之痛，房门上的结界也一同消散，里头两个不太熟悉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
但仔细一听，居然是小孩的声音。
“……”叶归收拾好心思喃喃道：“无穷将军抓错人了吗？”
自己向来没什么朋友，更别说小神官们个个猖狂，自己一身鬼气不小心路过身旁都只能讨嫌罢。
可叶归听着又觉得像是他们两个，看向九郎，道：“里头可是还有结界？”
九郎点点头，随即轻轻一扬手门便开了，里头隔着透明屏障依稀可见两个短手短腿的小孩子正扭打成一团，头发凌乱，但手脚上的功夫却不客气，拳打脚踢，虎虎生风，嘴也不饶人。
“放开你爷爷！不许踹我脸！”
“臭小子都赖你！出的什么鬼主意！脸都丢尽啦……呜呜呜……”
是他们两个没错了。
这下子叶归都不敢去看九郎的脸色，带神官来就算了，他们还不知死活擅自闯进鬼都，想来方才无穷可能是想提醒自己。
叶归抬手遮住半张脸，干咳了两声，喉头沙涩地道：“九郎，你先出去吧，我教训一下他们。”
也没废话，九郎转身出去还贴心地将门关好。
眼前的屏障也跟着一点点消失，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此刻都倒在地上，旁边就是抱着扭打到墙角的两人。
…………
叶归召出花姬，毫不客气地甩下一鞭，喝道：“分开！”
这一鞭子用足了力气，一花藤抽下去二人双双吃痛，手脚分开才看清楚打人者的是叶归。
宝不二呲牙咧嘴，双手整理头发，委屈道：“叶哥哥，你打我干什么？”
漛尽笑伸手将撕烂的长裤提起来，揉揉手臂，道：“是他出的主意！叶兄你相信我，我本来打算在客栈乖乖等你回来的，臭小子非说你答应了他可以进阴山转转。”
前因后果都明摆着，不用他说，叶归后悔死了。
收回花姬，叶归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先把样子给我换回来，堂堂上神成何体统。”
鼻青脸肿，活像要饭的。
哎……
宝不二“哦”了一声之后转了一圈变回一身黑衣。
漛尽笑见他先变了回去也不甘示弱，提着半截裤子，手掌从上往下一捋变回一身淡青色长袍。
只是他手上姿势未变，兰花指翘着拎起衣摆，显得不伦不类。
捡起张椅子坐下，叶归道：“鬼虚子不好找，但是鬼尊大人会同我们一起，你们若是再擅自离开我便不再同行。”
漛尽笑还拎着衣摆，听叶归这么说有些急道：“叶兄，你别生气，我们不会再乱来了。”
宝不二也道：“叶哥哥，我就是想来看看而已，真没有存心找麻烦，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说着他冲漛尽笑瞪了瞪眼，叶归的目光未曾转移，立刻察觉他们还有事瞒着自己。
按下不表，叶归起身道：“那好，我们立刻回客栈。”
走了两步他们确实没有跟上来，叶归揉揉额角，转身见二人支支吾吾地互相使眼色，当下便明白他们定是惹出了什么乱子。
他叹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漛尽笑斜眼看着宝不二，手一指，道：“你问他吧。”
宝不二怒瞪了他一眼，又对叶归干笑了两声，卖乖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下人间之前邀请了君复太子，他也来了，但是他跑得快没被抓到，说不定还在鬼都逃蹿。”
“！！！”
叶归心说要被你们几个害死了。
他怒道：“简直胡闹，气死我算了！”
飞身一跃而下，叶归开了鬼眼查探君复的下落，心里暗暗思量，冒冒失失亲完九郎他便生气到现在，若是君复再闹出事情自己真没脸再见他。
鬼眼找不到人，身后两个闯祸精也跟了上来。
宝不二被漛尽笑挡在身后，他歪着脑袋，道：“我们三个进鬼都之前隐去了灵气，什么味道都没有，他也没化成其他人，叶哥哥……”
叶归听得心一沉：“他的锤子带了吗？”
宝不二看漛尽笑，问道：“他还有锤子？那就是他的法器？太……太有性格了。”
漛尽笑无语片刻，道：“那叫须叟锤，君复太子集合天下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傻是傻了点儿。”
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还有心思说这些，叶归找不到人，关了鬼眼祭出黄符。
他全神贯注，喝道：“想不开，找！”
黄符立刻飞了出去，只是又立马飞了回来，扭来扭去的像是在摇头。
叶归明白是自己指令不清，又道：“去找个锤子。”
“哈哈哈……”
宝不二闻言大笑起来：“笑哥哥，你怎么不笑啊，哈哈哈……”
漛尽笑踹了他一脚，道：“跟上来，你闭嘴吧！”
跟着去追，黄符在鬼人居处转了几圈又飞到紫竹林，然后又在杂报楼溜达一圈，最后灰溜溜地趴在叶归手背上。
漛尽笑见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宝不二两根手指头捏起黄符，道：“好玩哎，叶哥哥这是什么？”
叶归收回黄符，蹙眉道：“君复太子可能被抓了，也可能回客了栈，你们去客栈看看，我留在鬼都再找找。”
留下他们指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乱子，叶归看他们嘴上答应了却不挪动又是一阵头疼。
宝不二这时候倒是同漛尽笑一条心了，他道：“我们不说话，就跟在叶哥哥后面也不行吗？”
说完两人还巴巴地冲叶归眨眼。
叶归嘴动了动，不忍直视，再次召出花姬留情地抽了抽了过去。
宝不二不料叶归会如此生气，惨叫一声：“啊！！！”
漛尽笑躲的腰都快甩了出去：“叶兄！”
齐齐惨叫着撒腿逃跑，花姬嘶吼着长出人头，吓得他们两个连头都不敢回。
总算是送走了两人，叶归思来想去还是回了宅子，再次将黄符丢出去，跟着一路出了阴山，最后黄符落在阴阳石。
飞身而上，叶归落在巨石上，脚边有颗红豆，捡起来看了看鬼使神差的揣进了怀里。
“乒乒乓乓”一阵声响从庙里传来，叶归闻了闻，还是没有一丝灵气。
走过去一看，居然是千离颜。
他拿着一把粗齿锯，外袍也放在一旁，神台错落地摆着摆着其他工具。
叶归不懂他意欲何为，手抱胸前靠在庙门看了一阵，道：“别说你没发现我。”
千离颜连头都不回，没好气道：“我修我的，你看你的。”
叶归笑了笑，又道：“我猜猜，九郎想自己来修，但你讨厌我，嫌晦气，所以不想让他碰我的鬼神庙，对吗？”
不置可否，千离颜换了把小锤将木头凿进去，边凿边道：“确实晦气，不过你猜错了，九哥修不好我才来给你重新修整，讨厌你是一回事，但你爹娘对我有恩，既然你确实是叶归，那我以后也不会以德报怨。”
几百年了居然还能遇见这么多老熟人，可能算是时来运转，自己祖上积德留下这么多好事。
叶归苦笑了一下，道：“你慢慢修，反正我也不喜欢你，先走了。”
走出一段路，黄符失效，叶归只能通灵。
入阵他便问道：“尽笑兄，君复殿下在客栈吗？”
漛尽笑没太听清，阴山对灵气还是有压制作用，叶归又问了一遍他才听明白。
他答道：“没回来，反正回来我也要赶他走。”
站在阴阳石上，叶归叹道：“君复殿下找理由下界算是给了一个台阶，尽笑兄认真考虑考虑，虽然你不一定要接受，但我希望尽笑兄能够明白为神是要负责苍生。”
话毕，漛尽笑不语，片刻后通灵阵便“刺啦”一声断掉了。
也不知道他是明白了还是耍脾气，自己能做的止步于此，剩下的让他自己解决比较好。
宅院里黑漆漆的，叶归坐在莲花池中央，上天一趟看到上天界乱糟糟的，回头想想，九郎、千离颜、无穷、长绝、八斗、花伯、双头鸽……
每只鬼各司其职，为了鬼怪尽心尽力，一张张扭曲变形的状书都认真批阅，叶归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爹娘和自己，还有整个叶氏为什么会与鬼交好，对极恶们也实意地引导引导向善，如今自己做了鬼神大人，可却不明白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算是正确。
叶归有些迷茫。
九郎无声无息站在身后，叶归这次发现得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头顶上鬼都夜幕挂着淡淡仙气聚起的明月，闪耀金光。
叶归缓缓开口：“九郎，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害怕我做的不够好，也没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九郎淡声道：“为什么想杀那极恶？”
沉吟片刻，叶归道：“为了保护你啊，真傻。”
鬼气四溢，叶归能想到九郎此刻微微蹙眉隐忍的模样。
随即，他无声地笑了笑，又道：“我爹娘护着鬼，最后却被极恶所杀，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鬼和人一样，但是我终究还是梦醒了，我爹娘居然唬住了我，他们一直告诉我没什么可怕的。可是我害怕，而且连怕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五百年当中一直纠缠自己的那个人，叶归觉得浑身发冷。
闻言，九郎叹了叹，道：“怕在劫难逃，在转世涯我们掉不下去可能就是怕的太多。”
叶归笑了，问道：“九郎，你怕什么？”
九郎闭了眼，道：“怕我保护不了心上人。”
姑且当做是自己，叶归也道：“我怕的要比你多。”
怕自己失控，怕自己无能，怕再一次看到所爱之人惨死。
寂然无声，叶归不再自找折磨，长吐出一口气，道：“我上天一趟收获颇多，九郎要不要坐下听听？”
九郎缓缓走上前来坐下，他一身白袍姿态飘逸，道：“羽觞，我听，你慢慢说下去吧。”
叶归静静看着他，道：“我在想三界到底怎么了。”
换做是别人那肯定是吃饱了撑的想太多，可是叶归不一样，他性子沉，说话的模样更是真诚。
他知道九郎在听，接着柔声道：“人酬神、奉神、信神、那是因为神护人、佑人、助人。相反，鬼吓人、害人、吃人、所以人怕鬼、骂鬼、憎鬼。”
“可在我看来，鬼吃人，是神需要这份怨念，极恶最喜欢的也是人的怨念，殊途同归，我倒是觉得神也最喜欢“吃”人的怨念。”
“神不吃人，那是明着不吃罢了，暗地里神蚕食的乃是人间的贪嗔痴恨，怨恶毒非。试问哪一样不是人间有所求却难求？但神却不能一一满足，便叫人生出恶来，如此轮回，三界才缺一不可。”
石桌上茶水凉透，叶归说完话缓缓抬起眼来看着九郎。
沉默半晌，九郎才道：“羽觞，一个人善也可以，恶也可以，不要给自己太多枷锁，久了怕的只有罪恶生根，找不到解决的法子。”
他说着伸手温热茶杯。
“你是神，那就做个与众不同的神。”
叶归怔了怔，随即拿起温热的茶一饮而尽。
两人坐看满池莲花，叶归找到了答案，有一人，便是自己掉不下去的原因。
良久之后茶水还是凉透了。
叶归倒过杯子放好，道：“九郎，先前是我唐突了。”
九郎却道：“无事，羽觞想做什么我都接受，只不过下一次不要突然欺负我又突然抽身离去。”
下一次！
他说得好像自己经常和他亲昵一般，而且语气还这般自然，叶归心说方才喝的为什么不是酒呢？
想假装喝醉都不行，叶归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九郎……你别欺负我。”
九郎“嗯”了一声，笑道：“是我欺负羽觞吗？不是羽觞你主动的吗？怎么耍赖皮了？倒不如说说羽觞为什么突然想轻薄我，可有何收获和感想同我聊聊？”
听着话叶归脸都要烧起来了，窘迫无措道：“九哥哥……”
他好久未唤自己“九哥哥”，九郎猛地怔住了。
叶归却未察觉到，小声嘟囔道：“九郎你才学坏了，老是……调戏我。”
他说着还伸手摸了摸发烫的脸，九郎神色有些不自然，叶归的小动作看得他胸膛里头“砰砰砰”的跳起来。
“什么？”
短促几下，生怕又是错觉，九郎这一次立即伸手按住心口，这一次他真的捕捉到了那最后一刻的心跳。
是真的！
自己的心轻轻跳动了。
一时间方寸大乱，九郎猛地站起来带出微微凉风，叶归抬头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急忙伸手去扶。
“九哥哥，你怎么……”
挡住叶归，九郎不敢相信地道：“羽觞，我的心……好像在跳动。”
叶归脑子空白了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心口：“真的吗？！真的吗？！”
没有摸到，叶归索性抱着九郎侧耳贴了上去，声音激动地道：“九郎你别说话，我听听，我听听……”
九郎也有些激动，双眸微睁搂住叶归。
半晌，九郎温声道：“羽觞，听到了吗？”
叶归却没听到心跳，反而觉得九郎冷得吓人，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先杀了鬼虚子，你的心我们慢慢找回来。”
九郎看着他，叶归要矮一些，此刻四目相对，呼吸一冷一热，在咫尺之间交缠不休。
叶归的双手还紧紧抱着九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蓦地连呼吸都控制不好。
鬼本就不需要呼吸，怕自己做出什么会后悔的事来，九郎立刻收了气息慢慢松开手。
两人都退后一步，但通灵阵却关不住了，老色鬼这一次来势汹汹。
“放我出去！！归儿子你行不行啊！？上啊！！！上他……”
脸已经红了，经不起老色鬼怂恿，叶归急忙退后：“我困了，我要睡觉。”
说着他拔腿就往卧房跑。
体内老色鬼嚎啕：“你到底怎么回事？！放我出去！我他妈剃度出家算了！！！”
关上门叶归立刻跳上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顾不上其他开始默念清心咒，念了快半个时辰老色鬼才逐渐安静。
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紧绷着神经睡得不好，而且通常每次入睡都会梦魇，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
梦里的九郎和几百只鬼魂追着自己到了绝路，那片瀑啦啦地仿佛仿佛就在耳孔里飞落撞击，叫人不得安宁。
叶归在梦里被逼得只能往后退，九郎负手步步紧逼，他身后的鬼魂也尽是恶毒吐咒。
退无可退了，叶归转头看身后是万丈深渊，白腾腾的水雾和炸裂的水花都尽收眼底。
一个有力却鬼魅的声音突然响起。
“羽觞，为你，万劫不复。”
说罢，九郎伸手一推。
他抱着自己掉了下去，叶归猛然间失重下坠，吓得他含糊呓语着：“不要……”
倏地，梦里的画面却突然转到九郎的洞府内，帷幔散落，石榻之上仿佛也有人低声急促地喊着“不要……”
似在讨饶，又似在祈求些什么。
叶归想醒来，但又不知心急地一把一把抓了回去，重重压住，自己嘴里还不停求饶……
“羽觞，不许再求饶。”
“羽觞，喜欢吗？”
耳边全是九郎的声音，诱惑至极，有些凶，却叫人骨头酥麻，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应该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梦里的自己又怕又愉悦。
现实里的叶顺从地舒展舒展开眉头，被梦中九郎的哄声侍弄得乖乖听话。
梦中荒唐旖旎，叶归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