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鬼都防拐大会
月中放鬼。
刚走到花田里，叶归抬头看了看天，这个月该是爱哭鬼这个小丫头片子出身去游玩，鬼都顶上的仙气比满月更让鬼躁动。
挖好洞，叶归刚躺进去就被九郎一把拉了出来，神志不清，他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回了卧房。
隔天醒来，爱哭鬼瞪大双眼正趴在床边看着自己，笑呵呵地道：“归哥哥，让我再玩片刻行不行？”
叶归挥手将她收回身，没得商量，她要是破例了贪吃鬼肯定第一个造反。
“醒了？”
九郎一身黑袍看得叶归心一浮沉，他呆呆地点了点头。
掌中蓝焰突然燃起，叶归掀开被子看了看，问道：“我不是应该在土里埋着吗？”
转动掌中焰火，房中橘红豆烛跟着变色，九郎五指蓦然收拢，凉风吹得叶归清醒。
展开五指，九郎道：“日后不要轻易活埋自己，羽觞你既然为上神就别让那些鬼怪妖精看笑话。”
叶归盯着他手中一滴血，问道：“这是什么？”
九郎不答，缓缓运力将那滴血送进他的心口。
瞪大眼睛，叶归有点害怕，但是九郎不会伤害自己，那滴血钻进心口绞痛了一瞬便融进了体内。
摸摸胸膛，叶归看九郎，问：“什么？”
九郎轻喘一口气，道：“没什么，以后你不用再活埋自己，好好休息，我还有些事未解决。”
又是一挥袖，他这回消失得有些急促，叶归抓了个空，手握在空气里觉得哪里不太对。
通灵阵呱呱呱叫了两遍，叶归想找漛尽笑帮忙问问。
“叶兄？”
漛尽笑第一次和叶归通灵对他的阵法十分好奇，左右看了看。
叶归入阵，免了寒暄，道：“尽笑兄，我有事相求。”
漛尽笑‘啊’了一声，收回视线，道：“好说好说，叶兄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尽管说。”
叶归道：“万事殿里有本《鬼界编年史》，我想要那本古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我借出来，最好多借几本其他的书混在里面。”
漛尽笑‘嘶’了一声，道：“好，那我想想办法给你偷……偷偷借出来。”
这话卡得倒是很直白，就差直接说给你偷出来了，叶归笑道：“好，那你偷……偷偷地帮我借出来吧。”
漛尽笑也笑了笑，道：“到时候我下界来给你，正好天尊不在我可以和你一块儿玩玩。”
叶归心道：“这可不好玩。”
关了阵，鬼都快天亮了，也不累，正好出门逛逛。
溜达到鬼人居处，叶归发现今天几条大街都安安静静的，零星有几个鬼怪都是脑子不太好使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闻了闻味道，叶归走到地府二号纵乐城入口才明白了为什么今天鬼都如此安静。
纵乐城一共七层楼，全都挤满了鬼怪妖精，楼顶上有两只黑乌鸦衔着块大白布，上头写了几个大字。
——防拐大会。
“……”
自己来这里还真是讽刺。
不过来都来了，叶归找了个角落蹲着，双手托腮看众鬼闹哄哄的。
“哐啷”一声，叶归吓了一跳，整个纵乐城下下地鬼怪也安静了下来，连同天上的黑乌鸦也吓得没衔住白布，就这么掉了下来。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众鬼又嘻嘻哈哈地又沸腾起来，纷纷指着天上忙乱的乌鸦起哄。
“大嘴乌也有叼不住东西的时候，哈哈哈……”
“丢人现眼了，嘻嘻嘻……”
“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我衣服还没收呢！”
越吵越起劲，鬼语妖言，叶归耳朵都要炸了，正想起来另寻玩耍之处就听一声女声。
女声娇喝道：“再吵的剁了喂狗！”
紧接着便真的从纵乐城中蹿出几只似狗却更似野狼的禽兽，兽眼闪着幽绿，低声咆哮，似警告一般将纵乐城四方围了起来，不消多时众鬼便再次安静下来。
叶归抬眼望去，一穿着妖艳的女鬼唇如紫丁，衣袍极尽奢华，只不过上不了高堂，她胸脯半露，媚态诱人，想来她应该就是刚出嫁的三鬼王，千珈蓝。
千珈蓝用手中玉烟杆推开白布，叶归才看清楚她口吐白烟，俯视众鬼，双眼微眯平白生出一种威严。
只见她手中翠玉烟杆转了几圈，身后十几个鬼奴婢推上来一张华贵至极的玉塌。
千珈蓝转了一圈椅在塌上，娇嗔道：“夫君，都安静了。”
她的夫君自然不用多说，叶归的老熟人，还是在几百年前，那时的无穷将军打了百场胜仗，飞升为北方武神，只不过……
拉回思绪，无穷样貌一如当年，左脸那道被屠神剑气留下的疤痕也还未消除，只不过无形之中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虽然无穷腰间佩剑死气沉沉，但他站在高处，傲睨万物，仿佛身后还是血流成河的战场，他还是人人敬仰的北方武神。
叶归盯着他的配剑叹息，斩鬼剑断了几百年，剑鞘都生锈了。
黑鸦重新衔住白布，纵乐城中无穷凝视底下众鬼，道：“近日鬼都丢鬼，我无穷鬼王脸也被你们丢光，若是今日议会你们不好好听话，我便斩了你们那无用的脑袋喂狗吃。”
四方那几只正呲着獠牙低吼的“狗”非常有说服力，众鬼虽有不满也不敢出声，只得小声发几句牢骚。
见他们彻底安静，无穷转身落座，千珈蓝一双赤足似挑逗般轻放在他腿上。
叶归不好意思多看，垂了头却听周围几刺啦地流着流着口水说些下流地话。
“真美的腿哟！”
“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再死一遍我也愿意，”
“离颜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勾阑的事情办下来啊？！”
“修罗大人不让，你这个死鬼别想了……”
“珈蓝大人成了亲放荡了许多，甚好！”
听他们这么说叶归蹙眉回想起来，鬼都什么都有，但是勾阑妓院确实没见过。
叶归凑过去，奇道：“几位兄弟，鬼都为何不设勾阑？”
一独眼鬼转了转眼珠子，道：“千修罗大人不让呗。”
叶归又道：“为何？”
“嗷呜嗷呜！！！”
“汪汪汪！！！”
两只“狗”冲过来警告，独眼鬼吓得弹了出去，叶归也被吓得不轻。
几声“狗”吠，兽眼还露出幽绿的寒光，一只巨犬爪子在地上划出几道厉痕，吓得独眼鬼眼珠子都蹦了出去，他忙着捡眼珠，叶归也退回角落。
无穷只是来维护纪律的而已，他放了狗便待群鬼安静下来，半靠在塌上监督鬼卒宣读防拐的卷轴。
楼中间站出来一只黑衣鬼卒，腰上还挂着一块金腰牌，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卷轴开始大声念起来。
“第一，看清编号，若是没有直接逃。”
“第二，闻清鬼气，若是没有直接逃。”
“第三……”
叶归听到第二已经忍不住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安静地纵乐纵乐城众鬼纷纷侧目，叶归心一悬，反应过来刚想跑就被一头恶犬挡住出路，身后无穷已经站在咫尺之遥。
硬着头皮，叶归笑眯眯地转过头，道：“无穷将军……好久不见啊。”
无穷豪爽一笑，道：“四百五十年不见，叶归兄弟在天界倒是混得不错啊。”
叶归脸都要笑僵了，道：“哪里，一般般，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转身四条大狗不知何时聚集在身后，獠牙上还挂着几片血淋淋的肉，不知道吃过什么东西，叫人作呕。
叶归心道：“真倒霉！”
片刻，无穷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他道：“且慢，叶归兄弟最近刚升为鬼神大人，今日正好让鬼都众鬼长长见识，劳烦把当年那些教与我部下的防鬼招数再一一细说。”
也没和他有多大仇，叶归心说无穷这可能是故意想让自己难堪，反正走也走不了，总不能在九郎地盘上给他惹事，干脆留下来说几句。
定定神，叶归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只要不是在九郎面前都好用。
叶归的原则永远是既来之则安之，安不了再逃跑，眼下跑也跑不了，强行安定站上纵乐城中间。
见他坦然的样子无穷笑了笑。
放开他的肩膀，无穷微微颔首，道：“叶归兄弟，有劳。”
说完他便转身坐回榻上，叶归环视四周，不禁感叹纵乐城奢侈得连天都都黯然失色。
鬼群里面大多数已经认出来他是新晋鬼神，唾沫星子都快吐到三楼来了。
叶归往里头挪了几步，大声道：“大家早上好！”
“…………”
不光底下群鬼呆了，身后的千珈蓝和无穷也发出了轻笑。
群鬼只呆了一瞬又骂了起来，尽是污言秽语，吵闹无比，骂得难听。
向旧友求救，叶归回头：“无穷将军，可否让大家安静下来。”
无穷当即吹了一声脆响的口哨，底下四只巨犬便将吵闹的几个鬼怪撕成两半。
“啊啊啊啊啊！！！”
血溅当场，四只巨犬争夺血淋淋的尸体，叶归看得浑身一阵恶寒，看着无穷说不出话来。
杀一儆百，群鬼纵使还想骂，耳边四巨犬分尸鬼怪，吃骨嚼肉的声音听得毛骨悚然，底下个个缚舌交唇。
千珈蓝吐口白烟，挤出一个怪异的笑，道：“开始吧。”
叶归目光复杂，收了回来，沉声道：“各位鬼兄弟，近来鬼都开山，想必大家都对地界变化深感好奇，但是五百年间，我们卖鬼师不幸生出旁支，一些卖鬼氏族现在不仅会言语欺骗还会以人魂魄饲养极恶。”
说到这里，叶归发现底下众鬼又微微地吵闹起来，便举手道：“若是听不懂有问题可以提问。”
底下众鬼面面相觑，过了会儿还真有只无手鬼举了旁边一只鬼的手，问：“卖鬼师是什么？”
哎哟喂……
叶归额角一抽，叹了口气，道：“就是鬼贩子，会把你们买卖出去。”
接着又有只无头尸抱着自己的头，问：“卖去哪里？我们很值钱吗？”
刚想叹气，无穷伸手拍了拍叶归的肩膀，道：“还请叶归兄弟耐心解答。”
叶归笑了一下，颔首道：“将军放心。”
恍惚间，无穷还是当年模样。
叶归收回思绪，耐心答道：“各位既然能受鬼尊庇佑自然值钱，人间疾病瘟疫可用各位入药，卖鬼师多数是将你们卖到人间药馆，下场嘛……或晒干碾做药粉，或喂家禽。”
闻言底下一片哗然，纷纷嚷道：“不要脸！”
“凭什么卖我们？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不够惨吗？”
“呸呸呸……”
叶归双手晃了晃，斥道：“大家安静！”
又是一声脆响，底下四只刚吃完饭的巨犬伸出带血的长舌舔舔獠牙，群鬼不想被吞喽不情不愿地噤声。
叶归回头谢过无穷，回首道：“各位能飘会飞，但是大意不得，卖鬼师中不乏鬼都叛徒，以鬼捉鬼也是最容易拐骗各位的法子。”
一鬼歌姬举手，笑嘻嘻地问：“你也是卖鬼师么？”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叶归挠挠头，坦诚道：“是，我也是卖鬼师，但是我从来没有坑蒙拐骗过。”
那鬼歌姬又问：“那你是如何卖鬼的？”
怕不是来拆台的，叶归叹道：“我生意不怎么好，下流手段我瞧不起，所以都是靠啰里啰嗦劝鬼跟我走。”
闻言底下众鬼笑得东倒西歪，纷纷笑道：“老子当鬼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人。”
“好丢人啊哈哈哈……”
“鬼才会跟他走，还不如轰轰烈烈打一场被抓住。”
叶归挑挑眉，对这些话都习惯了，反正体内万鬼每次说得比这些狠多了。
好不容易才再次安静下来，叶归继续道：“反正拐骗的方法就是这些，各位能多注意就好，遇上放极恶的卖鬼师你们打不过就跑，好了，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那只独眼鬼举手，问道：“我们该如何自保？”
叶归想了想，答道：“只能跑，跑得越快越好。”
“…………”
毫无建设性的意见，群鬼一阵无语，无穷也笑了几声。
都是大实话，以前叶归观察过，不管是哪位卖鬼师，捉不到的鬼不是太厉害就是跑得太快。
底下群鬼嘻嘻哈哈笑了半天，叶归挠挠头对无穷道：“将军，我说的都是实话。”
无穷点点头走到他身边，道：“想当初你对我们也是这么说的，高副将他们一个个笑得拍盔捶甲，你呀……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闻言，叶归笑了笑。
防拐大会草草收场，众鬼散去叶归和无穷才有时间叙旧话当年。
无穷现在是鬼都金鬼王，宝殿就在纵乐城顶，二人推杯换盏，喝了几壶酒。
几百年不见，无穷对旧友十分好奇：“叶归兄弟怎么就混到上天界去了？”
叶归将酒一饮而尽，道：“稀里糊涂就这样了，我倒想问无穷将军怎么就混到鬼都来了？”
无穷支起一条腿，手撑在腿上，没回答他的问题。
一杯酒下肚，他才道：“当年还骗我，你这个狗头军师虽然本事大，胆子倒是挺小，哈哈哈……”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叶归也豪爽起来，驳道：“我胆子也不小，攻城略地，我这个军师功不可没，将军你才是……飞升才几十年，可惜了。”
怅然若失，无穷饮尽一杯酒，叹道：“做鬼也风流，我无穷不稀罕做那劳什子破武神，都说什么百战百胜了不起，可在我眼里这点儿小事情又何足挂齿让你记了这么几百年，惭愧啊……”
叶归又喝了一杯，对他的话颇有微词，随口一驳，“可将军你飞升时明明就是件好事，我们一众将士也瞧着，当初个个都傻了眼。”
无穷却摇摇头，漠然道：“好事，我的的确确是桩好事，只是我的部下们接二连三的战死沙场，老子做了神却无能为力，天上诸多不便，不如做鬼来得自由自在。”
张了张嘴，叶归淡然一笑，良久又是一杯，酒入喉咙，无穷将军的传说在闭眼一瞬便如怒海奔腾，往事涌动。
天尊几百年前亲自点将飞升，万世无一的将军，百战百胜，最后一场恶战打完，宝剑上还流着鲜血，无穷便在一众部下的欢呼声中徒然飞升。
可谓是一时间风光无限，无穷宝剑名为斩鬼，就是因为饮血屠尸百万。
叶归记得当初他也亲眼目睹了无穷的飞升，金龙盘踞，将军塌入祥云，地上伏尸冤魂都因战神光芒就地魂飞魄散。
“砰砰砰”几声，叶归醉眼迷离，思绪也跟着不清醒。
无穷见门外的身形醒了醒酒，忙收了腿去迎接。
开门无穷便颔首施礼，道:“鬼尊。”
九郎微微颔首，道:“人我带走。”
还没清醒过来，叶归手里攥着个酒杯就被带回了宅子。
喝得晕晕乎乎，叶归不知想到了什么，干脆摔了杯子，双手一搂将九郎抱在怀里。
两人倒在床榻上，九郎微微一怔，片刻后挣脱了他的双手。
“羽觞，醒醒……”
醒不过来，叶归脑子一沉睡了过去。
站在窗边，九郎抬头将阿九从房梁上唤了下来，看着叶归，道:“这就是你兄长，他有些醉了，平时不这样。”
阿九摇着脑袋看了看叶归，用鬼语道:“他能陪我耍耍吗？”
九郎点点头，放开手抱着叶归放上床榻，柔声道：“多和你兄长亲近些，我走了你兄长会陪你。”
阿九懵懵懂懂地将头倒着转了一圈。
不知一年后会发生什么，九郎看叶归睡着的面容不太平和，放心不下他，神位那么多，他偏偏选了个极不讨好的来做。
入梦，叶归总是做噩梦，不是爹娘被杀就是自己被佟问追杀。
这回的梦也差不多，只是追杀自己的变成了九郎，他的掌中焰火烧到身上，梦里的叶归皮肉都被烧得直冒烟。
“不要！不要过来！”
猛地一坠。
叶归清醒过来，天色已黑，睁眼就是九郎的脸。
梦境还未消散，叶归睁着眼睛看九郎，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你怎么了？”
九郎扶住他的手，问道:“梦见什么了？”
叶归缓了缓，道:“没什么。”
九郎蹙眉，放开手，道:“我叫梦鬼过来给你看看。”
叶归忙道:“不用！”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梦里是将他视为恶鬼，九郎又会如何想自己，叶归看着他又强调了一遍:“不用担心我，我老是睡不好，都习惯了。”
九郎盯着他，良久才道:“好，你休息吧，明天我们去不昼山。”
叶归点点头，道:“好。”
出了宅子，九郎便将无穷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