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好好说话
厉鬼回来复命，要命的是厉鬼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去了身子，脸也被撕碎，现在残缺不全不说，人语也不会，嘶哑的嗓子根本连鬼语都说不清楚。
通灵阵中召唤九郎，片刻之后卧房中便多了一人。
见厉鬼如此，九郎将厉鬼锁魂待他休养几个时辰。
坐下见叶归还在床榻上九郎打算挥袖走人。
叶归见状跳下床去将他挥到一半的衣袖死死拉住，委屈道：“不许跑！”
闻言九郎一怔，微微睁了睁眼看着他，道：“你衣服穿好我再过来。”
叶归才不管，低头看自己衣服明明穿得好好的，只不过栓鬼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胸膛露出一大块。
松开手，叶归转身边在床榻上找栓鬼绳边说：“我们好好说说话，几百年我天天想着你们又见不到，好不容易见着九郎，你又不愿好好同我叙叙旧，九郎你脾气真大，哎……找到了。”
将栓鬼绳扯出来，三两下将衣服穿好，叶归见九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坐他对面，道：“你可以转过来了，都是男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
闻言九郎转过来看着叶归，道：“那我愿意同你好好说说话，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这哪里是好好说话，九郎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在审问自己。
见他如此，叶归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一手拍在大腿上，没好气地回道：“我还能是谁，我就是叶归，叶羽觞，沽夜叶氏家最后一个家主。”
九郎也看出叶归吊儿郎当地在敷衍自己，冷哼一声，道：“天界走狗而已，还想做沽夜家主，痴心妄想！”
这话气得叶归白眼都忍不住了，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就是叶归，当了下神也改变不了，你不会好好说话就别说话，开口闭口就骂人，我才要问问你以前那个温柔可人的九郎去哪儿了，怎么会变成这幅恶毒模样？！”
闻言心一沉，九郎只觉得眼前这人快沉不住气了，骂道：“你这走狗不要指桑骂槐，我就是九郎，无须证明。”
叶归扶额觉得脑子疼，无语道：“你是想说血口喷人吧？指桑骂槐不是这么用的……”
这点倒是几百年都没变化，九郎老是用不对成语，为此闹出许多笑话，比如给叶归娘亲贺寿的时候说什么“祝家主夫人人老珠黄。”之类的。
想到这些叶归又觉得好笑，看着九郎叹了口气，笑道：“九郎这么多年还是不会用成语，几百年时间你不会好好看看书学学吗？”
九郎照样冷声冷气道：“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你到底是谁？占了羽觞的肉身又不好好用是为什么？”
一个头两个大，叶归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也不是头一次遇见这么不讲理的，他习惯了，只是面对九郎不肯认他，比之前那些都要难受。
两个人冷眼相看半天，叶归才后知后觉道：“所以从生死簿出来你就着急忙慌地想要解除血契，谁告诉你的我不是叶羽觞？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可能是在骗你？”
坐对面的九郎闻言蹙眉思量了半天，又神情不善地盯着叶归道：“你这走狗，休想挑拨离间！”
说完九郎似乎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用对成语，叶归看他心虚的样子一阵好笑。
笑了两声，叶归又道：“千离颜对吧？他说的你当然信，万一他的消息不可靠你又该当如何？我现在可生气了。”
“你不是羽觞，”九郎道：“他死了，你借他尸体还魂而已。”
哎哟喂……
叶归心中暗骂那蠢货千离颜，消息不可靠就算了，偏偏九郎还信了他。
“算了，”叶归心累，“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血契解除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不行，”九郎道：“解了血契之后我给你找个身子，你把羽觞还给我。”
“你差不多得了，”叶归都要气死了，“我说了你又不信，我的身体你拿去摆好看吗？还有，我以前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小名，羽觞是我未来娘子才能叫的。”
闻言九郎又是一声冷哼：“我就是拿回去摆着好看，你不让我叫我偏要叫！”
头一次见九郎耍小孩子脾气，叶归无奈哄道：“身子不许你拿走，我会证明我就是叶归，羽觞你想叫就叫，反正也没人会唤我小名，你叫着我也觉得和你之间没有那般生分。”
说话叶归声音中有些许落寞，九郎听了不是滋味，心里觉得反而是自己理亏了。
又是半晌的沉默，叶归觉得厉鬼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厉鬼放出来我们问问话。”
九郎手掌蓝焰燃起，火光中厉鬼一颗头还是破破烂烂的，只不过现在能开口讲人语。
叶归问道：“昨晚你出去查探可有在桐城发现什么异常？”
厉鬼声音麻木地回道：“昨夜城隍庙后极恶出现，另有一男子怀中抱有一婴孩，我被发现……嚼碎了……身子就……”
厉鬼说到这里已经没有力气接着说下去。
九郎握拳将他收了，道：“厉鬼魂消，救不回了。”
仔细想想厉鬼的话，叶归觉得那怀抱婴孩的男子应该不是佟问，这件事情疑点重重，需要仔细考虑个中蹊跷。
“九郎，”叶归问道：“你屠门那天亲眼看到佟问了吗？”
九郎点点头，道：“看到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那就奇怪了，厉鬼方才说他见到的是男子，佟问未飞升也未同自己一样有万鬼未尽阳寿，自己几十年前还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佟问外貌大约六七十岁左右，厉鬼就算受伤也不会将几十岁的人称为男子。
但是如果佟问为了报仇雪恨吸食童男童女精气面貌上改变为男子也有可能。
“羽……，”九郎立刻改口道：“这男子十有八九就是佟问，可是他背后除了极恶以外应该还有更厉害的东西，阴山鬼都不可能有人帮他，天界那些……神官们你想想有没有和你结仇的。”
这话一说，叶归脑子里面将与自己结仇的神官数了一遍，就两个。
一个是百草药神——祝余。
但自己只是经常去他殿中耍赖皮讨要些过期仙草而已，妙手殿也搬迁改名了，自己已经很久没去打扰过他。
另一个便是刚得罪的财神——钱扶君，可要真说得罪也不太算得上，为了几百锭金子就下人间算计自己那只能是吃饱了撑的。
还有一个……不太可能。
摇摇头，叶归道：“这几年我没有真的罪过谁，天界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卖鬼师……你想想会不会是你屠门的时候留下了名号让你仇人知道了。”
九郎的仇人也不多，除了佟问就只有一个倒霉的阎王爷。
五百年前，得知叶归已死，九郎进了阴山阎罗殿掐住阎王爷脖子拉着他在十八层地狱一层一层地找，每到一层找不到叶归的魂魄却看到鬼卒将野鬼炸进油锅，十八层地狱层层如此。
下到第十七层地狱，九郎便见到了自己全家人的尸首，地火熔岩中，酒家上下近百口人每日都要承受这火烧之刑，因生前被降下神罚，死后也不得堕入轮回。
将阎王鬼卒丢进流动的熔岩当中，九郎下到第十八层地狱，里头一片漆黑，走了很久却没有一只鬼魂。
打塌了地府，将油锅、地火这些刑具统统化为灰烬，九郎又上了天去。
思来想去，他只得罪过阎王一人，但是要真的算起来整个天界直到现在恨不得杀了他的神官也大有人在。
“多了去了，”九郎道：“阎王就是第一个。”
“啊？！”叶归心道不妙，“这不就得了，你没事得罪他干嘛？估计就是他帮佟问复活。”
“……不对，”九郎又道：“阎王没那么蠢，他为上神，最近又死了黑无常，要是真的想让我死等着看极恶出世便好，偷偷帮佟问只会让人一想就想到他，要是真这样他那不昼山我也该去一趟了。”
叶归笑道：“你去干嘛？再一生气将人整座山给踏平那就真麻烦了。”
况且不昼山现在只掌管正常人间生死轮回，地府鬼将都没几个，阎王每天浑水摸鱼不受天尊管束开心死了，根本不会蠢到想不开来招惹千修罗。
当天晚上没下雨，叶归同九郎下山去，这些日子叶归拜访各大卖鬼世家都没有找到与血契有关的书册，倒是将佟问这么多年在桐城为非作歹的事迹听了个遍。
天下卖鬼师虽然只有叶归一人，但是他名声在外却不太好听，其他的都被称为鬼贩子，佟问得知叶归考取了天界卖鬼师神位之后也跟着让别人称他为卖鬼师，久而久之其他世家也觉得鬼贩子太难听跟着换了。
可是叶归是独一无二的神官，虽说只是个下神，佟问见其他人改了名号觉得人家抢了他人间卖鬼师的名号，三天两头的放极恶去其他世家作乱。
叶归记得前几日路过一家人正在收门口的咸菜疙瘩，抬头看匾额上却写着“泽明府”，匾额旁边还插着一张白旗写着黑色的“高”字。
一看就是卖鬼世家的旗，但是宅院没有守宅鬼怪就算了，叶归闻来闻去也只闻到了咸菜味，进门叨扰半天光听高家家主吐苦水讲佟问如何迫害其他氏族。
这还是两百年前，佟问刚得知叶归成了下神改了名号妄想趁人间还不知情抢先一步将自己卖鬼师名号散播出去。
可是一来二去卖鬼师成了鬼贩子的雅称，佟问目的没达到便开始报复其他世家，得知哪家刚捉了鬼夜晚便派极恶去那家捣乱，轻则咬死看家鬼，重则伤人灭族。
这些年各大卖鬼世家没办法，纷纷改去做其他营生，高家腌咸菜，李家卖包子，赵家收破烂，一个个地都不敢再与佟家为敌。
夜里桐城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整个桐城如同陷入死寂一般，两人在半山腰上九郎就看到了城隍庙附近鬼气冲天。
下了山别说是人，鬼影子都没有一个，边走边聊，叶归想好好和九郎说说话……“最近几天千里眼有没有找到解除血契的办法？”
九郎摇摇头，道：“还未找到，他要管理鬼都没太多时间，我不想让他费心。”
“哦。”叶归觉得九郎对那蠢货还挺关心。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娘亲说别家孩子比自己好，自己打心底不舒服，可是两种感觉又不完全一样。
片刻后，九郎又道：“你出来这么多些日子上天下地的也没有寻到法子吗？”
叶归点点头，道：“没有，但是我想了想，有个办法说不定可以试一试。”
九郎在城隍庙前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什么办法？”
走上前去，叶归借着城隍庙里的烛火看清九郎的面容，道：“你可以去和别人结个血契，说不定你亲完别人之后你和我的血契就自动失效了，毕竟新的不来旧的不去嘛！”
叶归说完还冲九郎挑挑眉，心中觉得自己鬼点子真多。
却不料九郎脸上的怒气又多了几分，一下子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缩了回来。
叶归急忙往庙里走进去，“……我就是这么一说，九郎你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而他身后的九郎看着叶归的背影突然回想起他刚才说“亲完别人”，这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和他之前结契的时候已经有过肌肤之亲？
叶归在庙里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见九郎还愣在原地不动还以为他在生气，走过去伸手在他晃晃……“喂！九郎，你不会又生气了吧？”
“没有。”
说完九郎便自顾自地往庙后面走去，叶归没多想也跟着他进去。
城隍庙没有人管，平时只会有人每天晚上来将烛火点燃，这几日城中接连丢了几个孩子弄得人心惶惶，这庙里的烛火也燃得早，叶归他们刚进来没多大片刻就没了亮光。
指尖焰火照亮整个后院，叶归将极乐罐里的火折子拿出来点燃，一人查看一边，左右两边的院子查看完都没有什么异常。
叶归走到的后山树林中火折子忽然被什么东西吹灭，转身想叫九郎嘴却被一只手捂住。
“叶兄，”漛尽笑将叶归转过去，“是我。”
将火折子重新点燃叶归才看清楚来人正是消失了很久的雨神，心里很多疑问，但是眼下先出去找九郎最要紧。
“我们先出去。”
漛尽笑却又灭了叶归手里的火折子将他嘴捂住，一阵黑雾从两人眼前飘过，就在叶归觉得嘴上的手松了一下那团黑雾转过头来两只发红的大眼睛突然冲到两人眼前。
漛尽笑在身后屏气敛息，叶归也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鼻，那黑雾分明就是极恶，叶归心道：“九郎果然说对了，想来这桐城中极恶都应该是佟问家养的。”
其他世家都转行干其他事情，佟问肯定会将极恶都收集起来，跟着极恶不打草惊蛇应该就能找到佟问藏在何处。
两人屏气敛息半晌，那极恶才退后转头往树林深处去，叶归转头看了漛尽笑一眼，道：“尽笑兄，之前下了天界便不见你人影，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漛尽笑道：“就是那该死的钱扶君，他说他要下人间历劫也跟着来了桐城，什么历劫不历劫的，我看他分明是想来找你麻烦，所以我故意拖住他，但是我又打不过他，就采取迂回战术，结果东跑西跑进了别人设的结界出不去了。”
叶归听了个大概，放下戒心，道：“难怪前些天下雨都是东一阵西一阵的，不过先别管其他的，尽笑兄通灵阵咒语麻烦告知一下，我好及时同你互通消息。”
“哦，好，”漛尽笑道：“那你记一下啊，我的通灵阵咒语是呱呱呱念两遍就好。”
黑夜之中叶归闻言也是嘴角一抽，自己的叶归家主三界最帅已经非常不要脸了，漛尽笑地呱呱呱更加令人不想念出口。
但是做大事不拘小节，现在这个时候叶归还是闭上眼默念了咒语，试了试顺利通过两人才跟上那团黑雾。
一路不敢跟得太紧，黑雾进了深处一间破庙两人才停下来躲在树林中，周围除了树以外就只剩一座破庙，叶归记得此地以前叫和尚堂，后来城里修了个佛寺之后就没人再来这里。
想不到几百年了居然还没破，叶归正想着和尚堂的构造，漛尽笑突然拍了拍自己，道：“叶兄快看！”
庙里烛火燃起，大殿内的香烛也同时燃起，殿门口有一黑衣男子背上背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往殿里去。
叶归看得真切，那黑衣男子正是佟问，不过他的面容确实回春一般，看来厉鬼之前遇上的就是佟问本人。
通灵阵中召唤九郎，通知他过来和尚堂，估计闻着自己的味道他也能找到，叶归睁开眼刚打算和漛尽笑一同冲进大殿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钱扶君，大殿房顶上他正偷偷摸摸地掀开了一块瓦片往里头瞧。
叶归忙问：“尽笑兄，财神的通灵阵你可否能进去？”
漛尽笑想了想，面露难色，道：“扶君殿下不太喜欢我，他们一伙人我求了几百年都没拉我进通灵阵，我不知道咒语是什么。”
哎……神仙报团排挤人，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
两人蹲在树林里面瞧财神飞檐走壁，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了根本就是个小贼，哪里还有半分上神的样子。
叶归瞧钱扶君飞身下屋顶便没了踪影，但身边一股清新的味道钻进鼻子，叶归转头，道：“尽笑兄你先隐藏灵气，今夜恐怕会发生很多事情。”
漛尽笑也觉得如此，隐去刚刚露出来的灵气，两人再抬头时却听见和尚堂中已经响起打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