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和尚堂
人未到先闻声，两人刚打算冲进和尚堂，身后却响起九郎的声音。
“别进去。”
叶归回首，道：“为什么不能进去？”
漛尽笑见过九郎一次，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颇为有礼地拱手道：“这位可是叶兄的朋友？幸会幸会。”
九郎冷哼一声。
漛尽笑：“？？”
叶归立刻打圆场道：“这是我好朋友，但脾气不太好，你不用管他。”
漛尽笑闻言不再追问，只是又看了九郎几眼转身对叶归悄声道：“你朋友长得好生英俊。”
叶归点点头表示赞同，九郎也走了过来站在自己身边。
和尚堂里打得昏天黑地，仔细一听还有小孩的哭闹声，估计就是方才佟问背上那个男童。
三人正商量着分工，“砰”一声只见一团黑气缠住钱扶君冲破屋顶，殿门佟问手里拿着一个发光的器物往后山跑去。
“九郎，”叶归道：“跟我走！”
说着也不管九郎跟不跟自己走，叶归催动黄符便朝佟问追了过去，数张黄符“簌簌簌”地追着黑衣男子。
叶归飞身凌空将栓鬼绳甩出，喊道：“挣不脱，倒吊他！”
后山脚下黑衣男子拼命逃窜，身后数道黄符飞速往前挡住去路，身后栓鬼绳如同游蛇猎食般飞驰而来。
“挣不脱，想不开，收！”
黄符飞得毫无章法，黑绳如蛇飞去。
佟问借光看清空中来人，恶狠狠地道：“就等你了，叶归，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不同他废话，叶归双手控制黄符，喝道：“痴心妄想，我今日定要活剐了你以解我心头之恨，灭族之仇！”
可佟问似乎并不打算再逃，伸手抽出一把剑反倒是暴露出怀中器物。
他阴笑一声，威胁道：“你敢杀我，你叶氏一族的魂魄就别想再要回去了。”
“你……”叶归知道佟问手中的东西，不敢再轻举妄动。
察觉叶归有所忌惮，佟问更加放肆，得意道：“把东西收了，给老子跪下磕一百个响头，不然……”
“一百个响头太少了，我又不傻。”叶归心里虽然忌惮，但是佟问卑鄙奸诈的性格不会现在才将这件事说出口。
未收手，叶归只想将佟问手里的锁魂盏抢到手，心里想着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叶氏族人，夺回魂魄便可重新投胎做人。
抽空去通灵阵中告知九郎，可是半天九郎都没回应，叶归收了神专心对付佟问，现在不比从前，佟家被屠，极恶几乎都被九郎收了去，现在正和财神缠斗的那只也非常古怪。
来不及多想，叶归操控黄符与佟问恶斗，交手之间叶归察觉佟问的法力不在自己之下，想来应该是吸取了童男童女精气所致。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口舌之争叶归从来不会落下风，黄符被佟问控剑左劈右斩，栓鬼绳也挨了几剑，骂了两句，叶归打算先让佟问分神。
佟问一手抱着锁魂盏一手快速应对想近身的黄符，猖狂笑道：“哈哈哈……我就是卑鄙无耻，你这丧家之犬又能拿我怎样？”
叶归双手交叉，数百道黄符齐齐缠住栓鬼绳，反手咬破食指以血为契召唤恶鬼出身。
一道红光乍现空中，数十丈的恶鬼听候叶归调遣伸手握住符纸鬼绳狠狠地向地面的佟问抽下去。
复仇的快感涌上心头，每一鞭子都抽得佟问毫无还手之力，叶归体内万鬼生出恶意也跟着涌出，叶归只觉得自己杀红了眼，握着绳只想把佟问抽成一滩肉泥。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血债血偿！”
地上佟问怒目圆睁，手里的剑早就丢在一边，只有怀里抱着的东西不肯撒手。
“叶归，你有什么好的……”佟问躲过一鞭，打开锁魂盏，道：“叶家鬼魂都在我手里，你敢再动一下我便毁了他们，你爹娘永世不得轮回转世！”
叶归闻言动作一滞，片刻后又狂笑不止道：“佟问你真当我傻吗？生死关头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相信。”
话音未落扬手又是一鞭抽下来，这一鞭叶归用尽了全力活生生将佟问的半截手臂抽断，锁魂盏也跟着落地上去，就是现在，叶归操控栓鬼绳将锁魂盏缠住带了回来。
拿到手中，游魂越发亮堂，盏中确实有无数亡魂，叶归收了栓鬼绳将盖子打开。
却不料一团黑气迅速钻进体内，叶归毫无防备之下重重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捂着双眼只觉得骨肉疼痛。
这时候怕死鬼已经冲了出来，叶归放声大喊：“九郎！”
佟问顾不得断臂，一脚踢开锁魂盏捡起剑冷笑着朝叶归走来。
“呵！”佟问拖着剑，铮铮剑声碰到石块叶归耳痛难忍。
佟问嗤笑道：“多少回了还是如此愚蠢，我佟问哪里比不上你这个废物？谁都说你比我强，哼！真该让那些人都瞧瞧你这副窝囊废的模样。”
咬着牙，叶归想催动法力站起来，可是一动体内钻心般的疼痛直刺各处血肉。
佟问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一脚踩到叶归胸膛上，“你可知现在入你体内的极恶是以何为食？哈哈哈……想不到吧，我告诉你好不好啊？”
不想听，叶归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伸手想给他一掌却被佟问一剑斩断了手臂。
“哈哈哈……”
满山都是佟问发了疯一般的笑声，笑过后叶归却听到他又开始大声哭嚎，踩着自己的脚更用力地往下踩，叶归觉得胸口都要被他踩碎了去，更难受的是佟问拿着剑也不给个痛快，只是一剑又一剑地在自己身上戳洞。
叶归觉得好疼好疼，一点声音都发不出，通灵阵乱成一团，体内骨血都要被那极恶啃食干净了。
“窝囊废，窝囊废……”
佟问发疯地戳着洞，嘴里还不停地咒骂：“凭什么因为你我就成了窝囊废？！凭什么？！我就是要灭你全家，我就是要慢慢折磨你！”
恨不知何时起，但叶归知道除非自己和佟问之间死一个，不然这场仇恨解决不了。
许是戳累了，佟问将剑直直的插进叶归心口，道：“开心吗？叶归，叶氏全族都在那只极恶肚子里，我父亲，我兄长，我这几百年来舍不得吃掉了恶鬼游魂都喂给了你，开不开心？”
啐了他一口血，叶归冷哼道：“开心啊……你这个窝囊废……”
佟问笑了，笑得发狂，眼睛却牢牢盯着叶归的脸：“这么多年，你身有万鬼，早就能杀了我解恨，哈哈哈……可惜啊，每一次你都失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嗯？你说啊？”
心里清楚是为什么，叶归从未杀过人，只动手杀过自己，叶家世世代代如此，可是叶归早就不想再守着什么狗屁祖训，此刻只想手刃了佟问。
见叶归尽力忍痛，佟问也豁出去了，今日就打算同归于尽，一手画符纸，和尚堂中与钱扶君，漛尽笑缠斗的两人跟着那团极恶朝这里飞过来。
“窝囊废，”佟问道：“今日我让你魂飞魄散。”
极恶落地，开口居然人语：“父亲大人。”
刚落地的钱扶君和漛尽笑闻言也怔在原地。
钱扶君毕竟不是武神，似乎受了伤，严声道：“这极恶是人，还是他亲儿子！”
闻言，叶归只觉得佟问真当是疯了，以血亲养鬼，亲人都不可能再有转世做人的机会。
佟问却毫不在乎地冷笑两声，道：“财神，雨神，这窝囊废好大的排场。”
漛尽笑才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便将叶归扶起，他手指上金色的雨神角蟾也呱呱两声。
“叶兄，”漛尽笑道：“你……看起来好像要死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叶归知道这次真的要死了，但是自己不可能轻易死掉。
“不会的，”叶归有气无力地道：“别担心，我就是有点疼。”
闻言漛尽笑嘴张得老大：“……叶兄，你血流了大概一木桶。”
那还挺多的，叶归心疼自己被戳成蜂窝煤，但还是摇摇头，道：“没事，你有没有看到我朋友。”
想到这个，漛尽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方才叶归飞出去九郎便朝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还没等漛尽笑说话佟问便又开始发疯。
钱扶君见叶归这般模样也暂时将历劫的事情放下，屈尊降贵，道：“卖鬼的，你这副模样还真是可怜，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帮你把这恶人收了去。”
闻言，叶归苦笑道：“多谢扶君殿下。”
“哎……”钱扶君语气充满嫌弃：“漛尽笑，你照顾好他，我来收拾了这……鬼东西。”
那边佟问见几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捡起手臂“咔嚓”一下接了回去，飞身凌空将叶归体内的极恶召出。
三人看着不知道他又想干嘛，只见两团黑气从佟问耳鼻口中钻了进去。
漛尽笑问道：“他在干什么？”
“以身献祭，结契约只苟活一夜，”叶归双目还看不太清，体内通灵阵万鬼正在替自己修补各处创伤，“扶君殿下，千万大意不得！他……已经不打算活下去了。”
叶归此刻突然懂了，九郎应该是被阎王拖住了不能来，这么久的时间，佟问复活的事情疑点很多，就算他死了也只是一枚棋子，背后的人除了阎王说不定还有一个。
心头涌现出些许不安，叶归想到这五百年来缠着自己的无名。
“尽笑兄，”叶归将腰间酒葫芦递给他，“这是极乐罐，里头还有些仙草，你帮我进去找找。”
“好。”漛尽笑放开手进入酒葫芦。
叶归等着他将仙草取出，自己也进了通灵阵中查看各处伤势，众鬼都在忙活用鬼气替自己疗伤，谢过他们叶归退出身被一阵凉意接住。
九郎来了，看起来没有受伤，走到跟前弯腰捡起叶归被斩断的半截手臂。
看不清九郎脸上的表情，不过叶归知道他又生气了。
漛尽笑拿着一堆发霉的仙草出了极乐罐便着急忙慌地往叶归嘴里塞。
“住手！”九郎拿着断臂将漛尽笑手中仙草打落，“你去帮那头，他我来管。”
闻言，漛尽笑看着叶归，问道：“叶兄？这……”
叶归道：“去吧，小心，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好。”漛尽笑说完手上的雨神角蟾也呱呱几声。
佟问一时间吞了两只极恶，但是从他方才的只言片语中叶归也明白了他常年吞食鬼魂，此刻他身形如同几十只夜叉般庞大。
那头打得不可开交，这边九郎将叶归断臂接了回去，无语道：“你还真是不会打架。”
“谢谢……”叶归有些话想说了很久，“谢谢你，九郎，我法力不够，谢谢你帮我报仇，但是这一次……我真一定要杀了他为我的族人报仇。”
九郎母港沉沉，只是点了点头，挥手将指尖蓝焰输送到叶归身体上每一处的剑孔中。
体内万鬼似乎吸收了九郎的法力，纷纷喊着“还要，再多些”。
可是叶归不好意思再让九郎浪费法力，劝道：“九郎，你节省一些法力，我能好起来的。”
“我是在救羽觞的肉身，”九郎冷声道：“不是在救你。”
闻言，叶归心突然疼了一下，苦笑两声，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到时候有些人可不要哭鼻子求我原谅他。”
只是看了一眼，九郎便垂眼接着看向自己腿上的伤口，叶归不知道为什么要难过。
可是九郎的样子分明就是不相信自己就是叶归。
真是令人伤心。
勉强能站起来，叶归站稳后将九郎扶着自己的手打落，道：“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那就别管那么多，看戏就好，我死了你不就可以将这具身体拿回去摆着。”
说完叶归知道九郎不会接话，撑着身子叶归还想召唤厉鬼，半空中佟问已近人间极恶，纵使两位上神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可是咬了一口手指头没有咬出血，反而是把自己咬疼了，没办法，叶归走回去一只腿跪地上在血泊中用手掌沾了满手自己的鲜血准备和佟问同归于尽。
九郎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叶归觉得也该是时候道别：“我死了，你好好活着，九郎，我要报仇，为我阿公，为我爹爹，为我娘亲……”
为了我自己。
血掌为契，叶归将身体里仅存的五只厉鬼全部强行召出，自己也变得身高数丈朝空中那团黑影飞过去。
钱扶君收了铜剑，漛尽笑收好雨神角蟾，叶归微微颔首向二人示礼：“二位上神，这件事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来结束，辛苦二位，不必再费心。”
钱扶君闻言飞身落地退到一旁。
漛尽笑不肯下去，道：“叶兄，我可以帮你，你会死的！”
“嗯，”叶归道：“我知道，死了记得给我烧纸。”
“你……”漛尽笑差点被他气笑，绷着脸不情不愿地落到九郎身旁去。
叶归转身迎战，脑子里还有叶家满地尸块的场景，体内留了很久的剑也召唤出来。
九郎看清了叶归手里突然变大的剑，那是叶隐的剑，第一次被叶隐用符咒定住的时候他就是拿这把剑吓唬那时候还是野鬼的自己。
此刻的叶归举剑砍向佟问，九郎知道叶归真的不打算活了，可是他好像忘了还有血契这东西没解决。
方才那几百个窟窿都疼在自己身上，缠着自己的那团黑雾也不知去向，自己还能撑着给他疗伤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他偏偏要挑这种时候说些狠话。
此刻叶归也想不起来什么血契，眼睛里只有佟问，手里的剑只想将他剁碎。
从远处看，和尚堂后山就像有两只巨人，叶归身形矮些，但是气焰嚣张，拼了命地往另一只巨人身上砍，自己身上也挨了无数剑。
“……”
底下九郎实在疼得厉害，但是叶归不想让别人插手只能忍住疼痛继续盯着空中。
漛尽笑手指上的角蟾不停的呱呱呱，叫得九郎心烦：“离我远点。”
“啊？”漛尽笑指指自己，“哦。”
待漛尽笑离远了九郎才将法力通过通灵阵法传给叶归，嘴上却道：“我不是故意帮你，但是你能不能想想我们两个血契还在。”
杀疯了的叶归突然想起来还有血契这回事，一分神便又被佟问一剑刺穿腹部，体内万鬼东补西补，补得都生气了，幸好九郎的法力十分强劲。
有了鬼尊法力加持，叶归将剑放在胸前以手画符将长剑一分为二，大喝一声：“沽夜鬼剑，灭魂夺魄。”
空中二剑如同黑夜里的鬼魅，交缠着溢出鬼气的剑身朝佟问心口而去，一时间狂风大作，佟问手中利剑已被鬼尊之气震碎，无数碎片穿透他四肢百骸，空中血雾弥漫。
叶归浑身犹如火石炸裂，控剑的双手直逼佟问面门，体内的法力因为杀人而暴涨，他一声怒吟过后，狂风逆转，二剑同时穿破佟问肉身将他分为两半。
“终于……”
佟问死透，叶归再也支撑不住从空中笔直地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到地上。
死了。
报仇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一直都是如此，叶归觉得以前几百年天天想着将佟问砍成几百块比较开心。
报了仇，一种虚无感涌上来，叶归看着将自己扶起来的九郎露出笑容：“我做到了。”
九郎也跟着自己笑道：“恭喜，沽夜家主。”
“谢谢。”
说完叶归便晕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叶宅里热热闹闹的，一听就知道是钱扶君和漛尽笑在吵架，九郎站在窗前背对自己。
叶归睁开眼适应着房间里的微光，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对不起，我忘了还有血契这件事，你的伤好些了吗？”
九郎道：“我吞了佟问锁魂盏里的东西已经没事了。”
叶归有些意外，九郎说得坦荡，但是这话只让叶归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些。
体内万鬼忙活了一夜，现在都没精神，叶归也是。
他有气无力地道：“你出去吧，我想再睡会儿。”
九郎转身朝门口去，但是听见门外莲花池两个走狗在吵架又转身。
“你的这具身体我会守护，希望你小心一些，别总是让别人断手断脚。”
叶归苦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九郎挥袖消失，房间里的叶归躺下却闭不上眼，也难以入睡。
贪财鬼小声提醒道：“归儿子，你杀了人，恭喜。”
怕死鬼也道：“你的法力该回来了一些，试试。”
叶归抬掌，一缕淡淡白光消散在房中，的确回来了一些，无名说过只要肯杀人，杀光天下人，法力就能全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