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交涉
杨柳很晚才回到酒店，一手提着电脑包，一手抱着一摞文件，孤身一人，瘦弱的身躯看上去有些疲惫。
乾隆一直坐在中堂等他的爱人，目光从未离开过旅店大门，直到倩影忽然出现，他的心猛然一动，才将一天未见的思念化作亲昵的称呼：“青青。”
“钱龙？你还没休息？”辛苦过后，再没有比看见爱人在等自己更开心的事了。杨柳几乎是蹦跳着跑向钱龙，看起来俨然一个陶醉在爱情里的小女生，“对不起，我今天忙得连电话都没打给你，这么晚了，我以为你都睡了。”
一上来就收到杨柳的道歉，她像极了富察的性子，同为时刻愿为他人设想的人，也总让乾隆感动和心疼。
“爱人未归，我怎可安然入睡？青青，我有话对你说。”乾隆暂且放下蠢蠢欲动的真情，想言归正传。
“没问题，只是……能不能明天说？今天我去见了几位外国的建筑专家，我们的设计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明天上午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我答应你，等会议一结束，马上就冲回来找你！等这个项目结束以后，我还可以休个长假，到时候咱俩出去度假。哇！我想到这个心都要飞了！可我现在要赶紧去准备材料，咱俩一起努力，好不好？”因为想和钱龙有更好的未来，于是便有了努力的方向。虽然辛苦，但杨柳享受充实忙碌的工作，更憧憬和钱龙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说完，杨柳不忘踮起脚，香唇在钱龙的脸上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然后瞪着大眼睛等待他的反应。
又是道歉，又是香吻，乾隆还有何话说？
“好。”爱到深处，是拿她毫无办法的宠爱。
“明天见。”杨柳笑眼如星。每当万籁俱寂时，抬头仰望星空，这双眼睛就是乾隆脑中挥之不去的北斗星。
乾隆挥了挥手，杨柳已经走到了楼梯处，“青青，明天见。”乾隆声音低沉，小到只有自己听得到。
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明天便再难相见。
回到房间的时候，大雷已经睡熟了，空调凉风缭绕，完全驱散了外面的暑热。大雷很怕热，整宿离不开空调，乾隆见他四仰八叉的瘫在床上，走过去为他盖了盖被子。
不知何时开始，他习惯了新世界的生活，原先不屑于自己动手的小事，反倒成了让他心安的日常。现在，他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还可以照顾大雷。
今夜心事重重，注定无眠。乾隆干脆来到后院，坐在凉棚下独饮一壶茶，将一腔忧思付与明月。
当晨间蒙上雾气，大地迎来朝霞，露珠还未滴落就被太阳的光芒销蚀，乾隆迎上夏日刺眼的晨光，从凉棚下走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开始打那套熟悉的八段锦。他灼灼有神的目光中丝毫未见疲惫，反而有种悟道之后的明朗。
今天，乾隆不用“上朝”，没有国事烦扰，想着晚上青青下班后，与她牵手在古镇散步，他再也不会错过迟来的拥吻。
心里想着好事，乾隆就感觉体内热血翻滚，暗笑自己不减当年。
自从跟了乾隆，大雷很少再睡懒觉，即使没有陪乾隆晨练过几次，他也会在旅店楼上楼下、前院后院走一遍，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昨天晚上，大雷左思右想，联系上一个北京的朋友，对方热情地邀请他到北京逛逛。大雷的本意是亲自带乾隆回家看看，借机躲开古镇的是非。如果说去别的地方乾隆不同意，如果说回家，乾隆多半会心动。
早上，大雷见乾隆晨练未归，没有在旅店视察就偷偷出门了。他直奔张无极，替乾隆请假。
“张老板，昨晚上钱龙做了个梦，梦见他穿着龙袍走在故宫里。今天早上醒了以后就一直跟我念叨，说他对皇帝的角色有了新的认识，非拉着我去趟北京。”大雷开始忽悠大法。
“呦，是嘛？好事啊！可明天演出的票都卖出去了，没谁也不能没钱龙啊！”张无极有点为难。
“您也得让新人多尝试尝试。”大雷的言外之意是提醒张无极，像钱龙这种老资格的皇帝，该有点不一样的待遇了。
“对对对，我准了，你们去几天？”张无极笑眯眯地问。
“您看他这次出差去几天合适？”若是从前，大雷这一句话够张无极消化三天。
“在故宫多找找感觉再回来，我们这个剧确实需要创新。让他不要担心差旅费，回来给报销啊！”张无极一高兴，又拍起了两只对不上的巴掌。
“您真是当代好老板！”大雷没等张无极拍第二下，赶紧拽住他的巴掌握了握。
钱龙简单的社会关系被大雷三两句话搞定，没有了后顾之忧，大雷火急火燎地往旅店赶，路上连哄骗乾隆的台词都琢磨好了，准备收拾好行李就带着乾隆名正言顺的回老家出差。
可惜火车票只剩晚上一趟车，大雷赶紧买了票，心却始终踏实不下来。
难得休息，乾隆今天有心去看看卖毛笔的阿婆，再带阿婆尝尝颐溢庄的肘子，味道是不是和当年一样了。尽管日子平淡，可每一天都令他期待和向往。
大雷和乾隆在房间见到了今天的第一面，然而事与愿违，不等他们向对方开口告知各自的计划，就有员工慌张地前来报信：“老板，不好了，来了好多人。”
大雷从心凉到脚底，瞬间按不住火爆脾气，甩开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也不等乾隆，自己先冲了出去。
走到中堂一看，除了警察和昨天那两个文物局的同志，队伍又壮大了，新增了两个人。几个各司其职的人在不大的中堂围了个圈，已经影响了住店客人的进出。
“警察叔叔，我这小店接待能力有限，您天天带朋友过来，我可要失礼了。”大雷已经失去了耐性。
“配合工作，请你理解。”警察还是这句话。
“这回需要怎么配合？”大雷欲知后事如何。
“这两位是科学局的同志，钱龙的事他们也听说了，很感兴趣，想带钱龙去做个身体检查。”警察抬手做了个简短介绍。
“什么局？”听警察这么说，大雷明了大事不好，之前勉强给自己戴的伪装面具一半还挂着，另一半已经挂不住了，好像耷拉在半张脸上。此时，他斜着眼，撇着嘴，不看警察，只看那两个科学局的同志。
“我们是正规机构，希望钱龙可以配合我们的科学研究。”科学局的一个同志冲着大雷解释。
“你们想研究他什么？”大雷能感觉到鼻子里越来越热的气呼呼直冒，好像启动了暖风机。
“他的天赋。”同志直言不讳。
“我也有天赋，我他妈会模仿迈克杰克逊，你也把我带走研究研究。”大雷终于翻脸了，面具彻底被撕下。
“你这个不需要研究。”同志不懂玩笑。
“凭什么我不需要？那他也不需要！写字好的人多了，凭什么揪住他不放？”要不是因为有住店客人围观，不能丢了老板的颜面，大雷真想给对方好好上上不带科学的体育课。
“他的字已经超出普通的模仿范畴，他可以写出和古人一样的字，说明大脑的构造不普通，是很好的研究对象。”同志据理力争。
“听你这意思，这事是你们求着我们答应，可我怎么看你高高在上，命令我啊？”大雷最生气的就是对方傲慢的态度，习惯用科学标榜自己，搞研究之前没搞明白人情。
“这是好事，别人求之不得。”终于找到傲慢的根源。
“谁爱求谁求，我们不稀罕！”大雷的唾沫喷了对方一脸。
“追求科学进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科学局的同志弱弱地呐喊。
“少给我扣帽子！”除了乾隆，大雷这辈子从不惯着谁。
“总之，我们必须带走他。”同志也失去了耐性。
僵持之下，突然有人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带走我儿子！”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大叔手提布口袋，站在中堂门口，谁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却都知道他很生气。他的右眼眼袋一跳一跳的轻颤，眉头紧拧，不高的身材尽力挺拔到极致，正用一双鹰一般的眼睛挨个瞪着满屋子的人。
“呦，叔，您怎么来了？”大雷马上跑过去，把钱蛟请进中堂。
“阿玛，您何时来此？”一直没有出现的乾隆径直冲到钱蛟面前，躬身就要跪倒。其实他早就站在隐蔽处，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收眼底，钱蛟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他的思虑。
钱蛟一把将乾隆拉住，“我到镇上办事，顺便过来看看你。”父亲似乎永远不会将爱说出口。
“阿玛，您先进屋歇息。”乾隆恭敬地反过来扶钱蛟。
“我不累。”钱蛟冷峻地扫视堂屋的众人，问钱龙，“儿子，他们要干什么？”
“叔，他们要带钱龙做人体实验！”大雷心急，说了实话。
“什么？你们要拿我儿子做实验？”在这一刻，老父亲是可以玩命的。
“大叔，我们是专业的科研机构，因为发现钱龙可以高度模仿古代乾隆皇帝的笔体，所以想让他配合我们做一个身体检查，检查内容和普通的身体检查没有区别，只是增加一项脑部ct扫描，希望他为我们的医学事业和大脑研究做一点贡献。当然，如果钱龙本人不同意，我们也不会强求。”同志不卑不亢，铁了心要达到目的。
“我要是不配合呢？”钱蛟冷冷地反问。
“我们还会来。”同志不怕开水不怕烫。
乾隆默默地看着钱蛟和对方交涉，他的目光落在钱蛟眼角粗粝的皱纹上，落在他略显稀疏的头顶上，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乾隆的眼睛慢慢湿了，泪珠在眼睛里闪着晶光，水雾渐渐模糊了视线。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过父爱如山。
钱蛟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那伙人前面，一心只想护住钱龙。一瞬间，乾隆仿佛回到了幼年，忆起他的阿玛曾将他高高举起，用胡子扎他细嫩的脸蛋。时间久矣，他以为阿玛无心于他，可原来他的阿玛也深爱着他。
一切都值得了，乾隆不在乎。
“阿玛，不妨事，儿随他们去去便回，大雷的旅店开门做生意，不便日日被扰。”乾隆说完冲大雷微微摇头，大雷惊诧地看着他，几乎快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