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深渊中的微光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你的灵魂这么繁杂，应该比我年纪要大吧？”女子对这个会说话的阴影很感兴趣，毕竟无论是谁掉到这个奇怪空间大半年，对什么都会觉得很有趣吧。
“啊，失礼了。问之前还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名斯纳菲洛伊利斯维尔里斯，你可以称呼我利斯维尔，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直接叫我斯纳菲。”
斯纳菲一时间忘了好多规矩，即便这里不会突然窜出一个家族族老来盯着她，但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斯纳菲。。。”库索丝默念着她的名字，又说道，声音几乎听不见。
“我，我是。。。”
“我这一世还没有名字。。。”
“你就叫我，库索丝吧。”她许久才反应过来，说道。
“库索丝，库索丝，嗯，很像某位公主的名字，呵呵，开个玩笑，不要介意。”斯纳菲很是洒脱，她的笑容纯粹自然，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身在这种环境下而露出忧郁之色。
“你知道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吗？”她又问道。
库索丝抬头看了看，没有一丝光亮，甚至原本不断流动变化的周围现在平静的骇人，那些经常围在大茧旁边的长着触手和四五条腿的奇异生物都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周围不应该这么安静的。原本每隔一段时间，头顶就会打开一个口子，我就会和很多东西一起，被潮汐推出去。”
“但现在，头顶的变化，周围的变化消失了，有可能，不会再打开了。。。”库索丝声音越来越小，她为自己悲哀的同时，也为这位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英雄感到悲哀。似乎斯纳菲的净化还是让她找回了一丝共情。
斯纳菲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很快露出绝望的表情，然后大叫着：‘怎么办，怎么办’之类的话。而是很意外地对她道：
“那岂不是更好吗？”
“要是你说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开口子，那就和我每隔几年来这里一次一样啊。”
“如果‘深渊’再也不会有怪物出现，那很多人就都不会死了，我也算没有白白跳进来。”
库索丝看着斯纳菲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周围昏暗无光，她的眼睛很是明亮。
她也不是不理解斯纳菲的想法，换做是曾经的库索丝，也愿意为了她想要保护的人们去死。
但是，她不保证自己不会后悔。
“你不会后悔吗？可能永远都得留在这里，甚至死了，灵魂都离不开。。。”库索丝发问道，她觉得没有人能有这么顽强的意志力。
斯纳菲抚摸着祭祀神杖，嘴角含笑道：
“非要说不后悔是假的，毕竟我跳进来前也很害怕，怕死了以后不是我想的那个世界。”
“但这么久我也差不多看开了，牺牲这种事情我不做将来也得有人做，我做了，很多人都会安心。”
“再加上你说，这个世界变了，不会再产生裂隙了，我就更不担心了。那不就等于吃亏我一个，救了所有人吗？”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我们家族的家训第三条就是：‘永远不要忘记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
“从小我就想着，一辈子一定要做到一件英雄们才能做到的事情。成为英雄，想想都让人兴奋。这次我所做的一切，很多人都会记得我吧哈哈。”
很简单的几句话，库索丝却浑身颤抖，灵魂中无数的气息和她的良知互相碰撞，侵蚀着她的灵性让她越发难以忍受。
斯纳菲好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一时间停不下来，抱着祭祀神杖继续说道：
“不过，担心的东西也是有的，弟弟比我小几年，今年也三十六岁了。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在教令院当他的学者，结果却因为不放心跟着我来，在城墙下面看着我走估计会很伤心。”
“老爷东征西讨的，别的妾室都怕刀啊枪的，也怕见血，打仗的时候也就我能照顾。这一分开，他那个木头估计也得掉点眼泪的。”
“父亲母亲应该会为我骄傲吧，他们的小女儿没给利斯维尔家族丢脸。。。”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库索丝感受到那种情绪的冲击，负面灵性都略微消融了些。
“呵呵，好多年不流泪了，让你见笑了。”
“我这一走，最伤心的应该就是儿子了。他才八岁，瘦瘦小小的。本来想着，雷龙历一百年开始了，第一个四旬节前能回去，陪他骑马的，结果。。。”
“不知道未来他们会过得怎么样，说不定没了我这个话痨，他们日子还会清静些呵呵呵呵。。。”
斯纳菲沉浸在对亲人的思念中不久，她擦了擦眼泪，把神杖横向放在盘坐着的腿上。
“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库索丝小姐，您肯定比我要年长，一定有很多故事。”
“我啊，喜欢说，从小就是那种说话停不下来的性子，父亲母亲都嫌我不会听人说话。不过，你要是有故事，我一定认真听，毕竟这里实在是太无趣了。”她看着快要缩成一团的库索丝，饶有兴致地说道。
库索丝迄今为止，有想过和别人诉说，第三世，第四世的有段时间，她把自己的过往当做故事告诉其他人，可是听过这些故事的人，都没有什么好结局。
“我的故事不能告诉别人，会有，会有。。。”
“不，我有很多故事可以和你分享。”库索丝看着眼前人明亮的眼睛，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故事让我失控了，或者对你有影响，请不要介意，我不是故意的。。。”她宁愿让那些悲剧永远埋藏在心里，如果不是在这个世界的话。
“放心好了，我可是全帝国最优秀的生命祭司，还是神灵赐福者，离五阶就差那么一点点，相信我。而且就算你又变成那样，我再帮你变回来。”即便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但身为超凡者，斯纳菲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模样依旧像是二十岁一般充满着活力。
但她想象力就算再丰富，听到库索丝说出的故事时，也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一世，犹是一场盛大的舞台剧。信仰之战，帝国危机。皇家氏族，同室操戈。龙族降临，天才陨落。亲手灭族，悔恨而终。
第二世，好似一首悲凉婉转的乐曲。战争遗存，十年纷扰。大仇难报，无愿重活。封心锁情，不顺因果。感父母挚爱之情，枯木发荣。受同族山盟海誓，朽木逢春。一朝死别，痛心疾首。
第三世，如同一本续写正义的复仇书。生而低贱，自暴自弃。光阴空度，得逢良人。侍奉左右，十年而终。凭吊故人，感慨万千。血海深仇，已逾三世。一夕报偿，此生无悔。
第四世，就像一团飘扬四方的无根浮萍。面具之下，无人可知。心生悲凉，无人可诉。漂泊异乡，无处可归。何去何从，无人可答。魔女之祸，殃及无辜。为求安宁，与之同消。
库索丝把数百年无法说出口的话，全部告诉了斯纳菲，可是没有人类身体的她，连哭泣都做不到，只能通过身体不断的变化蠕动，斯纳菲才能感觉到，面前的人依旧拥有感情，并不是一摊泥沼。
“第五世。。。就是现在了，如果，你没有记错时间，马上就要过雷龙历了的话。我已经在这里，存在两百三十六年了。。。”
“果然，好漫长。。。”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扭曲，不可名状。但依旧透露着无尽的痛苦，那是被浸入在五个灵魂上的记忆产生的污秽造成的。
斯纳菲利用净化的力量只能暂且稳定住她的情绪，不让她灵魂上的污秽互相杂糅。
为此，她不断尝试，在这没有时间变化的空间中，她不知道尝试过多少次，可依旧无法彻底清除。
时间即便不存在与这个世界，但在二人的交谈，净化，相互理解的这些记忆中，依旧能感觉到时间来过的痕迹。
库索丝要死了，即便是这个世界的生命也无法永远存活，她终于要结束这一世两百多年的噩梦。只有最后的几年，她与斯纳菲的相遇，才让她没有像周围的那些同类一样早早消亡。
“你还有遗憾吗？”斯纳菲看着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库索丝问道。她的灵性已经只有一丝，没有身体的情况下，她只能到此为止了。
“如果我说没有遗憾，这就是最后一世了吗？”
库索丝只剩下了数年前十分之一大小的身体，她最后的时刻很是清醒，完全没有作为人类死亡的那种疲惫。即便她作为人类时从未寿终正寝过，但她依旧有这种感觉。
“谢谢你，斯纳菲，从此以后，你就只有一个人了。。。”
“告诉我，你有什么遗憾吗？”库索丝看着和初见之时没有任何变化的斯纳菲问道，就像是老友间的话别。
斯纳菲眼角含泪，她并不是为自己悲伤，是不希望背负这样诅咒的库索丝，没有经历过足以弥补几世人生遗憾的幸福前，就这样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