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启示
那长钉上有九道乌黑的魔纹，末端似乎有一只眼睛，不停蠕动着，但并没有睁开。
“来吧，这三十年来的最后一次，一定是最为浩瀚宏大的场景！”
“而你，古神沉寂无数岁月的残存，应该真正的醒来！”
魔女的话中并没有疯狂，只有极致的冰冷。库索丝只看了一眼她面前那个直视都会刺眼的物品，把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魔女为了这个魔法已经筹划了五年，所有的魔法都已经印刻完毕，现在，就只需要她来发动了。随着她双手伸出，轰然间，这座城市天空红光一闪，下起了雨。
“那是，雨？”库索丝仔细看着整个天空飘向城市，如同被放慢了一样的骤雨，恍然道，
“红色的烟雾？”
烟雾如同雨水一样从空中缓缓飘落，没有房屋阻挡，它落在了这个城市中每一个人的身体上。
当然，也包括站在最高处的库索丝和魔女自己。
魔女看着那长钉的眼睛缓缓睁开，魔纹虽没有被点亮，但已经焕然一新。她成功了，三十年，不，一生的筹划没有白费。
她随手将身上的一切取下，脱下，一丝不挂地站在这飘落而下的烟雾中。
手指轻点，她面前出现了一面满是灵性的大门，各种奇异的光芒流转。她将衣物，储物法器，各类卷轴，与魔钉一同放入那扇门中。
在魔女的回眸一笑中，门瞬间合上。库索丝正呆呆地望着她，无法移动一步。那烟雾碰触到自己后，身体就失去了所有感觉，只有灵性感觉到了，熟悉的死亡降临。
“再见。”
魔女对她挥了挥手，轻声道，似乎二人是许久未见相遇后，又分别的友人。
魔女先化作了烟雾消散了，紧接着就是这座城市的人们。他们的全部化为烟雾飘向空中，汇聚成一点，随后在灵性闪烁间消失不见。
库索丝灵性的强大，足以让她身体消散后，还得以残存一丝随着烟雾向天上飘去，可是就在汇聚成最后一点时，就像是隆冬的黑夜中有人吹灭了最后一盏油灯般，她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那魔女就这么消失了。。。”林夕有些不解，
“她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库索丝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仅仅是看上一眼，都会让我眼前一黑。连轮廓，我都无法分辨。”
“那天是水龙历74年，帝国古历474年的5月10日，烟雾带走了诺兰帝国中南部第二大城市，立德菲斯城所有的人。”
“安宁，真正的安宁，那样的消失对于人而言，就像春雪消融一样温柔。”
“所有的罪恶，善良，痛苦，幸福，都被淹没。”
林夕有些猜测，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个魔女的身份，她也只能是想一想。
库索丝站起身来，猛然跪在地上，头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她平静，平静到有些吓人地说道：
“我相信您，能带给我那样的安宁。”
林夕着实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但她还是很自然地回应道：
“故事应该有始有终，后来的两百多年你还没有说完。”
库索丝身体微颤，继续说道：
“那与您想知道的历史无关，甚至，不在这个世界。”
“如果我告诉您，您可以抹去我的诅咒，让我回归安宁吗？”
林夕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叹息道：
“在我的故乡，有句话说，‘上天要给予人伟大的使命前，会让他尝尽世间苦难，磨炼心性意志。’”
“你应该比我清楚，人类中多年没有出现过神明了，甚至明面上达到七阶的也仅有帝国教皇。”
“如果我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走上一条成神之路，你心中会不会好受些？”
库索丝突然抬起头，看向林夕。她许多年没有燃起希望的眼睛似乎松动了，有些呆滞地问道：
“成神。。。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封信。。。也是您寄给我的吗？”
林夕有些诧异，她并没有给库索丝寄过信。但话不能说到这就停下，她抿了抿嘴，说道：
“我只是有了些猜测，而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高。”
“至于你说的信，我并不知道，或许是有人比我更早就开始观察你了吧。”
“拥有这种能力的你，不应该只是被神诅咒着。往好处想想，或许，你就是被神选中的，接受考验那个人。”
库索丝在短短几个眨眼中，把过去数百年的人生都想了一遍。痛苦，折磨，仇恨，没有几天拥有真正的幸福。
就在这时，林夕又说道：
“从生命诞生之日起，无数纪元中，苦难总是占据所有种族的唯一。幸福对于人类而言，不过是这漫长苦难中的一抹小小痕迹罢了。”
“神怜爱世人，不忍人们一直承受生命带来的痛苦，造就了死亡。对于人而言，如果在死去时没有了遗憾，可能也就不存在轮回。”
“你，依旧还有遗憾，不是吗？”
库索丝的眼泪溢出眼眶，很快滴落在地上。那些人生的遗憾，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只有把每一世的灵魂分开，她才能在这狭小的人生中获得片刻安宁。
无论是哪一世的她，都无法清除沾染在灵魂上的污垢。所以她想逃避，一心追求常人的安宁。
“我不知道你是对哪位神明祈求得来的能力，但是，我愿意相信，无论是你的初衷还是那位神的初衷，都是为了更好的结局。”
林夕用尽自己一辈子的口才，说出最能开导人的话，并且在暗中和巴尔一起，在库索丝现在因为流泪，导致心门灵性大开的脆弱关口，利用毁灭之力将她体内已经开始互相纠缠的灵魂中的污秽清除。
“这也就是你亲自出手了，以我现在的灵魂力量，就算可以清除这些负面灵性，也得沉睡。”
“母亲，她如果晚一两天与你相遇，绝对会陷入疯狂中，她灵魂中不断杂糅的负面灵性已经占据了主导。”
“即便是我，保留记忆的情况下也需要时间清除，否则她很有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自我。”
“您的话不要停，尽量安慰她，不要让她往坏处思考。”
“她的故事一直埋藏在心里，愿意说出来会好受些。”
巴尔作为神明，在这种需要细致操作的情况下也需要集中神性，毕竟祂拥有的能力并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智慧之魔神应该更适合做这种事吧。”林夕心中暗道。
她很快就醒转过来，看着低头啜泣的库索丝，她心中感慨万千，但还是照着扮演人物的剧本，思量着说道：
“对于失去记忆的人而言，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任何可以在乎的东西，同样痛苦。”
“但对你而言，痛苦的回忆会让人更珍惜幸福的时光。你故事中的每个爱着你的人，都不愿意看见你走向毁灭。”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希望到达道路的尽头，那时的你若还是被痛苦所烦扰，我会用你希望的方式帮助你。”
就在林夕说完之后，库索丝抬起头说道：
“您忘记了过去，或许您和我一样，但却不希望被过去所牵绊，主动斩断了那些记忆。。。”
“但您是这么多年能够聆听我故事，安慰我的第二个人，我愿意相信您。”
“关于我那后来的两百多年，我并不在这个世界里。”
库索丝眼中的绝望已经消退了许多，那种令她混乱疯狂的负面灵性似乎被巴尔压制了绝大部分。
“许多人叫那个世界‘深渊’，也有人叫它‘影界’。”
“昏暗的世界，没有时间，空间，没有方向，没有正反，没有道路。记忆也是零零碎碎的，身体并不存在。”
“我出生在一个大茧旁，那是整个深渊中少数有光亮的地方。”
“我始终认为，我已经死去了，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可是只要我不清醒，过往的记忆就会从我的身体里涌出。记忆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物品，都在我眼前扭动着。”
库索丝眼神一旦阴沉，巴尔感应到的负面灵性就会更明显。祂很快将那些灵性毁灭，只留下单纯的记忆，而纯粹的记忆是无法让人感受到情绪的，巴尔没有剪去正面的灵性，有关于幸福快乐感动的情绪就会得以保留。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片地方没有一个东西能准确让我知道时间。”
“但每过一段时间，距离我很远的上方会打开一个口子，让这里诞生的奇异生命可以出去。”
“许多和我类似却没有实在形体的生命在那口子打开时，都会争抢着冲出去。我也想出去看看，所以我艰难地移动着自己的身体，在不知道手，脚，头在什么地方的情况下冲出那个口子。”
“口子外面能看见远处阻隔数千里的城墙，许多人在城墙上对我们释放魔法，投掷滚石，射箭。”
“没有疼痛，但每一次攻击都会让我奇怪的身体变得脆弱，很快就会消失。”
“消失之后我就又回到了那个大茧的旁边，就这样每隔一段时间重复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