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的过去(三)
城中到处都是被掀翻房顶的建筑,虽然石制房屋地基牢固,但房顶依旧扛不住大风的拍打。
在这种狂风怒号,时不时还有落雷的环境下在外行走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一行人身体上闪烁着,是防御魔法和魔素外甲的光芒。四五人的领头者便是总务院副院长谢尔提塔,身后跟随着数名与梵斯氏族有旧的贵族。
“谢尔提塔大人,我们这样去,很是危险呐!”
“这很有可能是龙族,甚至是龙王出手击杀了这些人给我们看的。”一名贵族高声道,在狂风下他们声音完全传不出去,灵性传音也被浓重的雷元素干扰。
“怕什么?如果横竖是死,老夫也要死在与龙族的战斗上!”谢尔提塔豪迈道,数年前家族的战斗何其惨烈,他兄长和族人也未曾惧怕过。听了他的话,众人皆沉默不语。
除皇帝一脉外的三大氏族都分布在皇城内,拱卫皇宫,所以他们一行人没用多久就赶到了梵斯氏族皇家庄园。
血气已经被狂风卷的差不多已经消散,但数千具尸体已经把庄园堵到没有路了,甚至有些已经被阵阵狂风卷到天上,不知所踪。
众人不知道该怎么进去查看,因为没走几步,边上趴着的就是身着德斯或塔斯氏族徽记铠甲的士兵,以及梵斯氏族的族人。
谢尔提塔率先跳过堵在门口的一堆尸体,看见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左臂被连根拔起,血肉模糊,身上伤口大多深可见骨,特别是右肩上的伤,已经看不到血肉覆盖了。
虽然伤的很重,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但谢尔提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
“你是,库索丝吗?孩子?”
他苍老的声音略带颤抖,作为兢兢业业的帝国柱石级人物,在皇室子弟中他最看好的就是这个孩子,但现在,她身体已经残破不堪,想要恢复以往是不可能了。
他身后的数名贵族利用魔法阵,在庄园内部构建暂时的屏障,阻挡阵阵的狂风和落雷。
听到谢尔提塔的呼唤,因为虚弱导致的无力让库索丝没办法睁开眼睛,她已经快要死了。
但是魔晶石的高度共鸣,不希望这位宿主就这样死去,依旧在转换着,供应着魔素于她全身,试图恢复她的生机。
许久,库索丝睁开了被血污覆盖的眼睛,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老人。
“安德雷亚。。爷爷。”库索丝叫出了声。
这是与父亲关系最好的贵族之一,虽然不是家族的爵位继承者,但也是帝国数一数二的重臣,更是看着自己长大,经常都能见到的老人。
自己快要死了,她眼前浮现起几岁时,父亲要她叫爷爷的场景。
“诶,丫头,你这是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啊。。。”谢尔提塔应了一声,老泪纵横,他伸手抚摸库索丝的脸颊,想把那已经干透了的血痂抹去。
他看着一旁的故友,梵斯氏族的主母,和她的孩子们都已经逝去。看着眼神无光的库索丝,他长长的悲叹:
“命运。。。何其不公!”
“丫头,你父亲是个豪杰,他拿命堵了龙族三个月啊。。。”
“你不要放弃,你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们都看着你呢。。。”
库索丝感受着这个老人手中凝结的魔法,正在努力治愈她的伤口。
她摇了摇头,断断续续低声道:
“谢尔提塔大人,不。。。爷爷,不用了。。。”
“我累了,好累,从出生起我就一直累着。。。”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都走了。。。”
“我想和他们在一起,求求您,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帮帮我,帮帮我。。。”
库索丝的泪水已经流干,谢尔提塔看着眼睛已经完全充血的她,一张向来刚硬的苍老面孔,此刻因为不甘扭曲的不成样子。
“孩子!!你这不是,在诛老夫的心吗?老夫要是真帮你,日后有何面目去见你父亲母亲啊!”
另外几名贵族见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落得如此结局,心中皆是惋惜。
“母亲,珞珈莉,尼尔曼德,希露瓦。。。都死在,我手里了。。。”库索丝紧紧盯着老人的眼睛,用审判般的话语念着她家人们的名字。
“爷爷,求你了。。。”
听到这惊天之语,他仅仅只在脑子里转了一瞬,还是没有停下手中的治疗术。谢尔提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他知道,只有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释怀,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无法,在亲手杀死自己家人的库索丝面前继续安慰,因为无论什么安慰都无法拯救这样的她,只有看着她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这位老人才不至于心痛如绞。
就在贵族们都加入治疗之后,库索丝恢复了一丝力气,她右手飞速抬起,用尽全力和这短短时间魔晶石汇聚的所有魔素,把那短刃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众人大惊,那一刀爆发的魔素之强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五阶的层次。库索丝胸口瞬间出现一个大洞,那从她出生后不久就容纳,淬炼如同宝石一般的魔晶石也被恐怖的魔素搅碎,她的生命于此消逝。
“孩子!!!”
谢尔提塔虽然有过预计,但没想到库索丝如此决绝,没有给他们留一丝治疗的余地。
她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释怀。库索丝从未想过死亡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周围的声音和显得刺眼的光芒离她远去,家人在背后催促她闭眼,催促她团聚。离开前依旧有为她记挂,为她流泪,为她惋惜的人,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安宁,美好。
“一切要都从这里结束,该多好。”库索丝的再次开口,把林夕从那悠长的回忆中拉回现在。
“后来。。。你没死?”林夕都有些难以平静,她觉得哪怕是她扮演的这个人真实存在,恐怕也不会一点波动都没有。
“巴尔,你觉得她怎么样?”林夕下意识询问道。
“母亲,从生命诞生之日起,我走过无数纪元中,苦难总是占据所有种族的唯一。幸福对于人类而言,不过是这漫长苦难中的一抹小小痕迹罢了。”
“我之所以爱着生命,正是爱着面对苦难依旧能够挣扎生存的不屈。”巴尔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林夕知道自己想要达到这种高度,不知要多久。
巴尔继续说道,话语依旧平静:
“母亲,我掌控着至真至纯的毁灭,在我手中消失的人,城市,文明何止千万。爱,并非是无止境的施舍,即便是死亡,最终也会湮灭于虚无。”
“赐予毁灭本身,也是一种爱。”
林夕一阵的寒意,她似乎一直以来都误会了一件事:
巴尔,祂是一切的初始,一切的终焉。
就如同自己拟定的指向语一样。
那个用书本与林夕交流的神秘存在说,不要去叫醒选择了一场梦的祂,无论什么时候。
在林夕感叹巴尔神性的这段时间,库索丝目光低垂,她诉说着,回忆着那场死亡后的场景。
就在下一秒,库索丝睁开眼,她看见的并非是想象中的无尽黑暗,也不是龙王传教士所说的美妙天国。没有熟悉的脸庞,父亲,母亲,他们都不在这里。
原本释怀了的库索丝沉默了,为什么自己依旧残存在这个世界上?
周围的环境并不光鲜亮丽,但很热闹,有从楼下传来的叫嚷声。
自己似乎躺在床上,但是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查尔,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哭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一个听上去有些南方口音的女子声音响起。
“她小眼睛乱转,应该没啥事,还吮着手指呢,可能不喜欢哭,我拍拍她。”一个男子说着,把自己从床上,不,女人的怀里抱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屁股。
“奇怪,她一直看着我,还是不哭?”
在库索丝眼里,这是一位标准的南方人长相的年轻男子,蓄着浓密的黑色胡须,长相虽然一般,但看上去很是硬朗。
她听着男人的话,还是配合着哭出声来。
“哈哈哈,我说哪有孩子不哭的,这不就哭了。”被叫做查尔的男子哈哈笑道。
“说不定是爸爸太难看,把孩子吓到了呢?”女人的声音从一侧响起,库索丝扭过身子想看一看。
“咦?是不是饿了,菲妮,看着你呢?”查尔对女人说道。
被叫做菲妮的女人一脸疲惫,但还是伸出手,说道:
“应该是饿了,折腾了那么久,我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楼下。。。算了。”
菲妮言而又止,似乎不希望给查尔添麻烦。
“行,你好好休息,等会儿我去把羊奶和鸡蛋热一热。”查尔轻轻关上了门,咚咚的脚步声伴随着吱呀吱呀地板声渐行渐远。
“伙计们小声点,小声点!我老婆刚生完孩子,要休息,今天店里的酒钱不用付了,喝酒堵嘴。”查尔对底下十几人压着声音说道。
“行啊,查尔!”
“老板大气,这面子得卖!”
“查尔,男孩儿女孩儿啊,长得咋样啊!”
“这年头生啥男孩儿,死的快,隔三差五就打仗。”
“就你,老大不小一辈子光棍还操这心?”
“放你x的屁!”
就在几句嘈杂声过后,众人确实安静了下来,酒馆中只剩下小声说话,喝酒嗑瓜子的声音。
库索丝依偎在菲妮怀里,看着这个很是年轻的女子,她感觉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