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悲欢有你
可是，被冒犯的俞明熙不依。
本来他心中还有芥蒂，此时又增恼怒之气。
便对夜流音冷道：“你转过来！明明是你对我做了混账的事情，这副样子像是我欺负你了，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夜流音只好委委屈屈的转过身去，面对着坐在床上的俞明熙，乖乖的站着，一副任打任骂甘愿受罚的样子。
俞明熙望着那张俊美年轻的面庞，看那双眼里盈盈的泪光，顿时感觉有些无奈和隐隐的心疼。
“出去吧。”俞明熙冷冷的说。
夜流音关心则乱，胆大妄为了这一番，此时也不知如何面对俞明熙，只好听从。
“好，那我明天再给你送药来，你会喝吗？”
俞明熙拒绝道：“不劳烦你，我不需要。”
夜流音硬气道：“你不喝的话，我就只能像刚才”
俞明熙打断他：“不行！你要送药就送吧，可是药治不了心病。”
俞明熙无法说出口。
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失去了爱人，这世上他孤苦无依。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最亲的人，一个接一个在面前永久的闭上眼睛，那种悲痛和无力的感觉，多么令人痛苦。
他在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寄希望于夜流音。
可是夜流音拒绝了，他一瞬间绝望透顶。
他知道不该恨夜流音，可是想到倘若夜流音答应了他，大哥和轻颜就都不会离他而去。
想到这些，他心里就无法坦然面对夜流音。
夜流音只是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件事我没有答应你，但是今后，不论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哪怕是要他的命。
俞明熙叹息道：“你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夜流音没说什么，默默的关好窗户，吹灭烛灯，退出房间，轻轻的关上房门。
第二天，还不等夜流音送药过去，俞明熙亲自过来了。
俞明熙身后跟着小涛。
夜流音心中很欢喜，因为俞明熙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他住的院子看他。
然而，还来不及等他开口，俞明熙就让小涛递上一包行李给他。
而小涛的样子，是很不情愿做这件事的。
夜流音不明所以，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什么？”
小涛站在俞明熙身后疯狂的摇头，示意夜流音不要接受。
俞明熙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一点，眼神错开夜流音疑惑的目光。
“夜公子，这里是两套衣裳和二十两银子，俞家如今散了，这些微薄之物全当些许心意，今后何去何从，需你自作打算。”
俞明熙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欲走。
可是胳膊却被夜流音拉住。
俞明熙听着夜流音有些发颤的语气问：“你叫我夜公子？你要赶我走？”
他心中很闷，闷得有些喘不过气，默默的背对着身后的夜流音，微微抬起头，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回道：“是。”
他感受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掌僵硬了一下，想着夜流音应该很受伤吧，那就赶紧走吧，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回到该去的地方去。
次日，乳娘刚给孩儿喂饱了奶，把孩儿给俞明熙抱。
俞明熙抱着孩儿，心不在焉。
总是不经意的朝夜流音所住的小院子望一眼，什么话也不说。
小涛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夜公子应是今早离开的，若是公子收回之前的话，小的现在就去追他回来。”
他真的走了吗？
俞明熙眉头皱着，心里烦郁更甚。
“我没问你他走没走，走了就走了。”
低头看睡着的孩儿，俞明熙又让乳娘抱着带去睡觉。
“小涛，我出去散散心，你不必跟着我。”
俞明熙交代了一句，就出了门。
天气不阴不晴的。
不知不觉，俞明熙就走到了湖边。
当初，就是在这里重逢了方轻颜。
俞明熙还记得，当时自己完全没多想，也没顾及后果，看到水中挣扎的方轻颜，不管不顾的就跟着跳下去。
还是夜流音救的他们两个。
俞明熙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流音啊流音，我应当如何待你？
你是妖，你曾与我交心，也曾救过溺水的我和我的心上人。
也无情的拒绝我的哀求，让我眼睁睁看着亲人爱人亡故。
昨夜，那般轻薄行径。
如今啊，当真是什么也没有了。
俞明熙死气沉沉的目光，呆滞的望着平静的湖面。
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俊朗的俞明林，贤惠持家的大嫂文如意，还有和蔼亲切的沈濛和俞平沙，以及方轻颜的面容。
压抑不住的痛苦和绝望，终于在心里蔓延开来。
偌大的世间，只有他俞明熙一个人，再无留恋。
俞明熙纵身跳进湖中。
顷刻间，湖水灌进口鼻，窒息的时候，他的心是很平静。
失去意识之前，他感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他紧紧搂住，然后离开了水里。
可是他睁不开眼睛，胸腔里呼吸不过来，喉咙仿佛被堵住。
恍惚间，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紧张的叫喊，声音在发抖。
“熙熙，我不要你死，明熙，不，我不管你是秦熙还是俞明熙，我都不要你死，不要再抛下我一个人！”
俞明熙感觉下巴被一只手捏住，然后双唇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新鲜的空气从嘴里灌进胸肺。
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只是觉得很亲切，很温柔，也很安心。
夜流音给俞明熙渡了气之后，又给他施法。
在看到俞明熙渐渐地睁开眼之后，发颤的手才慢慢的稳住。
俞明熙睁开眼，看到夜流音神色犹有不安，他似乎在害怕。
他心想，我都不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呢？是害怕我死吗？
夜流音抱着俞明熙，心疼的望着他低声的问：“为什么要犯傻？”
昨夜是月圆之夜，他不得不回狼族一次。
五长老克制魔气的法术尚未完成，夜流音就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他不顾五长老斥责，火急火燎的赶回俞家。
听小涛说俞明熙出门散心。
这一路急忙找来，没想到俞明熙竟然想自我了断。
万一他来迟一会儿，恐怕再也见不到俞明熙。
俞明熙很疲惫，也很心累，索性就由着夜流音继续抱着。
“我赶你走，走了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我怨恨你，厌恶见到你。”
夜流音闷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脑袋。
好一会儿才说：“我送你回去。”
俞明熙还是病了。
发烧，昏睡不醒，清瘦的脸庞毫无血色，嘴唇干得起皮。
夜流音没有再给俞明熙服用狼族滋补的药，五长老告诉他，妖族之药仅适用于妖，凡人服用妖族之药，不仅不能滋养身体，反而容易冲撞元气。
夜流音担忧的望着躺在床榻的俞明熙，问大夫：“他的病如何？”
老大夫开了好几贴药，说：“公子溺水，呛水是次要的，主要还是心有郁结，悲痛消沉，终日郁郁寡欢，不可长久这样，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夫开的这些药，只能解燃眉之急，究其根本，还需多加开导公子的心境。”
夜流音熬了一贴老大夫开的药，给俞明熙服用。
俞明熙的烧退得慢，人也还没醒来。
入夜之后，夜流音依旧半步不离。
俞明熙开始说胡话，夜流音凑近听。
“为什么不走？不想看到你，我恨你，我讨厌你…”声音嘶哑又绝望，“流音，为什么走…”
刚救他上岸的时候，夜流音就听到他这么说。
现在，他在梦里也还是这样，一字一句像刀一样扎进夜流音的心里。
夜流音用勺沾着温水，滋润俞明熙干涸的唇，没有留意，一滴温热的泪滑过脸庞，落到手里的碗中。
“你恨我，讨厌我，我知道，但是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面对俞明熙的冷待和驱逐，夜流音非但不走，还体贴入微，不厌其烦的照顾病中的俞明熙。
高大俊气的少年人，不是看俞明熙冷漠的脸色，还厚着脸皮陪伴在身边，就是忙碌在厨房里，烧菜做饭。
没想到夜流音会做饭，还很娴熟。
负责伙食的吴大娘忍不住问：“你居然学过烧菜啊？”
夜流音回想，从前和秦熙相伴的日子，嘴角下意识含笑，回答：“从前我家人教过我，每次他吃我烧的饭菜，都夸我做得很好。”
吴大娘听说过一些关于这位客居俞家的夜公子的事情，知道他举目无亲，提到这些伤心往事，不免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她安慰道：“像夜公子这样生得好看，又会照顾人的，实在难得，你家人知道的话，肯定很高兴，他肯定很爱护你，肯定希望你过好自己的日子。”
夜流音笑着，“嗯。”
烧菜煲汤，都是清淡适宜的。
煎药送药，都是控制好温度。
除此外，夜流音还把笙儿讲过的妖族轻松有趣的故事，挑着给俞明熙讲，想让他放松一下心情。
不过，俞明熙基本上没有理会，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给夜流音回应。
夜流音这个人，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实在没办法。
听他说完一个故事，俞明熙就说要睡一会儿，他才消停。
消停呢，也只是不讲故事了而已，转眼又跑去厨房。
等俞明熙醒来，就模样乖巧的端来一碟新鲜的小点心。
俞明熙想不明白，夜流音既能无情拒绝的他的哀求，现在又对他这样关怀，千般万般待他好，哄他开心，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就不能让他记恨得彻底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