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是犬妖吗
昨日，方轻颜夜里胸闷，又呕吐得厉害。
丫鬟小霏白日里寸步不离的照顾伺候，夜里好不容易睡个舒坦觉。
俞明熙不忍心叫醒她，便自己掌灯去小厨房，煮一碗热热的酸汤，来喂给方轻颜喝。
今日，俞明林病情又加重，上次城南大夫开的药已经煎完，俞明熙又马不停蹄的赶去城南医馆，请大夫再开些药。
再一日，煮饭的大娘再次提起，要回老家照顾怀胎的儿媳，尽管小霏说大娘家中是四个女儿，俞明熙还是点了头。
还有，便是家里的各种开销，或者周夫人娘家又来讨要周家两口人命的赔偿，和周夫人医治疯病的药费。
一日一日的，俞明熙坚持着，如今这个家，只有靠他了。
俞明林的病症跟当初俞平沙一样，因为他们都中的同一种毒，皆是出自于周腾风之手。
有时候，俞明林气色好一点，就可以慢慢的在小院子里走一走，走不出那一方小院，一会儿他就气喘吁吁脸面青白。
更多的时候，俞明林只能躺在床上，看俞明熙眉头始终解不开的忧郁，和瘦削的脸庞，俞明林心中满是愧疚。
是他拖累了俞明熙，他伸出病态苍白的手，握着俞明熙的手。
“小熙，你用不着整日来看我，我心中有数。”
俞明熙强忍着鼻尖的酸涩，笑笑说：“谁想来看你啊，还不是你弟妹总是念叨着长兄如父，看我一天闲得慌，净找借口把我撵过来。”
俞明林忍不住咳了两声，气不相接，语速缓慢的说着往事。
“傲娇又嘴硬，跟你小时候一样，还记得那时候，你才几岁啊，七八岁吧，我十一岁，咳咳…父亲刚送我一匹小马驹，你就偷偷的把它放跑了，我凶了你，你就哭着去跟爹娘告状，后来爹娘倒把我打了一顿。”
俞明熙忍下喉咙间的哽咽，安静的听俞明林说话。
“我挨打，你也哭，就是死活不承认放走了小马驹，也傲着不跟我道歉，又天天在我跟前跑来跑去。”
俞明熙端起桌上深褐发黑的汤药，探探温度之后，用勺子喂给俞明熙喝，苦中作乐。
“这么大人了还记仇，我就给你喂苦药，不给你吃糖。”
眼眶终于承载不了酸涩的热泪，不给面子的滑落下来，俞明熙刚好最后一勺喂完，他赶紧转身过去，偷偷拿衣袖擦掉眼泪。
“小熙”
“怎么又刮风，地上的沙子都进眼睛了，小涛定是偷懒没扫地，回头说说他。”
俞明林费力的伸手，将胳膊搭在俞明熙肩上，让他转身。
“小熙，你看着我。”
“嗯？怎么了？”俞明熙红着眼睛看他。
俞明林轻叹一声。
“小熙，你听我给你说，爹和你大嫂死得冤枉，可我也已经报仇，你知道，我跟你大嫂情意深厚，这世上没了她，我即便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现如今我这副样子，大概也是命数，所以你不必太过伤怀，只是我离开后，这世上最难过的人就是你。”
“我最放不下的，也只有你了，今后无论如何，你都要和弟妹互相照顾，互相扶持，我和你大嫂，还有爹娘，在九泉之下也好瞑目，小熙，你明白我现在说的不是丧气话，对吗？”
俞明林好不容易说完这些话，又憋不住的咳嗽起来，捂嘴的帕子被暗红的血液浸湿，跟俞平沙病重时一样。
他还坚持问道：“小熙，你明白吗？咳咳…今后，你夫妻二人好好过，小夜也回来了，你心中的牵挂也少一分，挚友不易得，你们的友谊也当好自珍惜。”
“明白，大哥我明白，我记住了。”
俞明熙眼泪又流下来，给俞明林抚背顺气。
俞明林面色极其疲惫，毫无精神，昏昏欲睡。
俞明熙便守着他，听着他微弱的呼吸，看他入睡后，方才走出房门，再回身将门关好，他怕吹了风。
俞明熙一直坐在俞明林房门外的石阶上。
小涛看见，顾着俞明熙的身体，便劝他回房，他亦不为所动。
小涛无奈，只好放弃，只希望他爱惜自己身体，不然这个家，谁来撑住呢？
然后小涛也去做自己的事情，他要给吴大娘打下手，准备明天的食材和汤药。
俞家家宅虽大，但现在人少，空落落的。
除了小涛和小霏母女，再无别的家仆。
昔日家大业大的俞家，如今一派冷清衰败。
夜色降临。
良久后，俞明熙才缓缓的从台阶站起身来。
十五已过，天空一轮半月高悬，脚下是独自拉长的影子，显得清冷得很。
俞明熙突然回想到，之前自己一时冲动，打了夜流音时，夜流音那落寞伤心的眼神，和最初在桃花林间路上，那亲切又傻气的目光。
除了家人，俞明熙没什么朋友，如今书院的事务也早已辞去。
趁着月光，他慢慢踱步，走去夜流音的小院子。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他说说话，闲聊几句，或者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坐一会儿也好。
刚走到满是牵牛花藤缠绕点缀的院门，还未进去，就听到里头有动静。
俞明熙心里纳闷，这所院子应该只有夜流音一人，除了小涛，应该没有别的人过来。
而小涛这时候应该在给厨房吴大娘帮忙才对，那这里头还能有何人？
俞明熙微微侧着身子，朝里头院子探去。
朗月普照之下，只见夜流音只身站在院子角落的葡萄藤架旁，对着空荡荡的面前，说着些什么话。
因为隔着些距离，俞明熙听得不是很真切，断断续续的。
“秦熙难过我知道不会插手…”
可是，明明夜流音面前没有人。
俞明熙再仔细一瞧，才看到夜流音的跟前，那被花丛遮住一半，形状的与犬类似的动物坐在地上。
夜流音在和那动物对话。
忽然的，一道褐色奇异的光亮闪过，那条犬竟然竟变成了一个少年。
少年偏过头，看向俞明熙这边。
俞明熙赶紧退后，躲回院门的墙壁后面，将身形藏匿。
俞明熙忐忑的想，不知道他们发现自己没有。
那个少年不是人，他是犬妖吧，那跟他对话的夜流音呢，和犬妖在一起说话，那他应该也是妖吧。
人妖殊途，夜流音为何会找上自己呢。
俞明熙思索半晌。
回顾自己从前二十年来所有的过往，还有家中亲人的各种遭遇，也没有想到有何处与犬妖有过纠葛仇恨，家中也是寻常人家，没有吸引妖类的东西。
那为何夜流音会找上他？
难道真如夜流音所说，自己像他故去的重要的人？
犬妖还会被凡人抚养长大吗？
虽然心中疑虑颇多，但俞明熙并无过多惊恐担忧，他感觉夜流音不会害他。
既然如此，那么是犬妖也无碍吧，人家也是有人养过的。
这边俞明熙还在各种猜测夜流音的身份和目的，但是无果。
那边笙儿和夜流音还在对话。
不过这次有了防范，没让俞明熙再听到一词半句。
笙儿示意夜流音，朝俞明熙所站的院门的方向瞟了一眼。
“他在那边门外呢，好像刚才看到我化形了，你不害怕被他知道你的身份吗？啧， 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淡定？”
夜流音随着笙儿的目光，看向那边藤蔓纠缠的院门，淡然道：“既然他已经发现，我也没想瞒他，早晚会知道的。”
“好深情的小狗子，爷爷说人妖殊途，你可别越陷越深，他是凡人，几十年后，会老会死，到时候你”
笙儿将胳膊肘搭在夜流音的肩膀，啧啧感叹。
夜流音语气低落几分，但仍然坚定。
“到时候，我会继续寻他的转世，只要我还记得他，他就永远是我的秦熙。”
笙儿心里感叹：好一条痴情的傻狗子，要不要让爷爷考虑用禁术抹去傻狗的记忆呢？
不行不行，肯定会被爷爷棍棒教训的。
纠结一番，笙儿一阵摇头，不能用禁术，擅自决定别人的事情也不合适。
俞明熙在院门外犹豫良久，是直接离开，这件事当做没看见，装作不知道，还是进去，找夜流音问个明白和心安？
俞明熙猫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当他转身正准备离去时，听到身后夜流音喊他的声音。
“明熙，要走吗？不如进来坐坐，你近日来总忙，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说话。”
被发现了，俞明熙只好硬着头皮，转身面对夜流音。
俞明熙的眼中很平静，也很亲和。
心想，犬妖，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开口还是有点无措，毕竟刚才在偷听别人谈话。
“那个，我刚才本无意”
夜流音朝俞明熙走近一步，微笑着点点头。
“嗯，我知道。”
俞明熙眼神有点飘忽，继续说：“我没有排斥或者害怕你”
夜流音又点点头，“我也知道。”
俞明熙抠着手指，继续说：“所以，你真的也是犬妖吗？你从前说那些事是真的？你是真的有个重要的家人，对吗？”
夜流音正要继续点头，听清后犹豫问道：“我是嗯？犬妖？”
俞明熙疑惑，“怎么，你不是犬吗？可是我刚才看到那个少年，他就是犬变成了人，你在跟他讲话，那你是个…是个什么？”
不会是个熊瞎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