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杀人
本就破旧漏风的旧木门,似乎快要散架一般“嘎吱,嘎吱”响了几下,尘土四下弥漫。
“不好了,三爷,不好了!”
“陈墩子?又是你家母猪难产,还是公鸡不下蛋?我跟你说过,我是人医不是兽医!”
三爷白了一眼来人,“不是你家的门,你不心疼啊?”
说着又瞪大眼睛,梗着脖子骂了一句。
“不,不是!杀人了!”陈敦子面色煞白,额头渗出汗珠。鼻翼“呼哧呼哧”得扇动,胸前和腰间的肥肉随着呼吸上下震颤。
“杀人?”这可是新鲜事,但也是大事,三爷也是一脸的惊异
“谁杀谁?”三爷不大相信,质疑的问道。
不过依旧麻利的下了炕,一手穿上外衣,一手提鞋子。他知道,叫他去指定是有人受伤了。
“张家宝把他媳妇杀了!”
“收起来!”三爷示意安羊奶,一手扶着炕沿,一手指着炕上的东西划个手势。
跟着陈墩子走出院门,几乎是一路小跑,三爷随着陈敦子去了村北。约莫一刻钟工夫,陈敦子家隔壁——张家宝家的院外已经围了几十个人。
这个时候,安羊奶已经收拾好了三爷的屋子。顾不得疼痛,也走向了张家,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大姑娘上轿 —— 头一次听说。
这样的热闹,自己怎么可以错过!三爷刚刚说过的话,此时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让开,三爷来了!”陈墩子挤在人群当中,用肥胖的身躯开辟出一条道来。众人一听,也是不自觉的向两边散开。
三爷迈开大步,人命关天,救人要紧。虽说有些月光,他也顾不得身边站着的是谁,跟着陈墩子向前。
院门关闭,陈墩子推了一把,里边依旧上了锁。
“我在墙头上看见他杀人了,就躺在地上。”陈敦子向三爷解释。
三爷嗓子里轻“嗯”的一声。他知道陈敦子家就在隔壁,趴在墙头上看热闹也不奇怪。
他焦急的从门缝里观望,月光下一个黑影在张家院内带着哭腔嘶吼,“贱人,哼哼,贱人,哼哼,让你偷人,让你给老子生娃,老子不是断后鬼!”
此人正是张家宝,只见他右手闪着一束亮光。在月光的映照下寒光闪现,那的确像是一把刀!
三爷看得分明,“陈墩子!把门踹开!”
“哐啷、哐啷、哐啷”
张家宝是老张家的独苗。虽说家境也并不富裕,但张家宝的父母对儿子的溺爱却是到了极致。可以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用在这小子身上贴切至极!
张家宝与马氏结婚之后,两人甚是恩爱!
然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从张家宝结婚之后,张家老两口就整天都盼着抱大胖孙子。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整天念叨!几乎像用刀刻在了张家宝夫妻脑海里。
却是天不随人愿。直到家中二老驾鹤西去,也没有等到他二人生下一男半女。
而且村里人都传,这是张家宝身体不好,媳妇也在偷人。
这风吹多了,吹久了,让张家宝心态很崩溃。后来经常疑神疑鬼,捕风捉影。隔三岔五就要找个理由收拾一下媳妇,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样一来,村里的闲人不仅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多人还喜欢这种现场当嘉宾的氛围。就是站在院门外,也是场外解说一般的存在。
“啪,”随着门板倒地的一刹那。
“干什么,把刀放下!”三爷呵斥道。他自恃,以他的威望,张家宝断然不敢伤害到自己。
说着,他径直走向月光下躺在地上的一个人跟前。这正是张家宝的媳妇,马氏!
就在三爷进门的瞬间,院外的众人本要凑到近前当一回目击者。但不知谁喊了一句,“我的妈呀,真的杀人了!”
院门口一阵嘈杂,有人还没有踏进院门,便被前面的人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慌乱中被挤出院门。
三爷手搭在马氏的颈部。虽说可以感受到微弱跳动,但微弱到了极致。再看看地上的一滩褐色,三爷笃定人已经没救了!
“谁敢救她!老子就杀了谁!”在一声嘶吼下,张家宝提刀冲向三爷。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让他对自己的妻子痛下杀手,还不让人去救!
冲动是魔鬼!当真如此!
“住手!”三爷大声喝止。
“你”三爷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胸口像被尖锐的东西碰到。愣了一下,他本能抱住胸口的双手一股温热流出。
三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死掉。刀往外一抽,三爷的身体便向后倒下。
他瞪大的双眼写满惊讶,直勾勾瞪着,似乎想看清楚面前这个魔鬼一般的人。终究是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时候,围观的众人都是在院外远远的观望,他们都是村里来看热闹的。
旺水村人口不多,但凡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总是要来当一当吃瓜群众的。
老母猪配种生崽,小两口吵架,只要手里没有活干,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错过,羊奶也不例外!
只是,今天这阵仗,起初所有人只是在院外听得心惊胆颤,但也没想到杀人这个层面。所有都觉得,张家宝又在吓唬媳妇了。
“呵呵,女人这东西就得收拾。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张家宝这小子,总算是又当了一回男人!”不知谁说了一句。
“哼!就你们这些臭男人能得很!娶来多少年了,人家不下蛋就又打又杀的。也不知道是人不行啊?还是炕不平啊?”
“吆喝,这婆娘嘴还挺利索”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聊八卦,前面站的几人见院子里没了动静,人群才开始骚动起来。终于挤到前面的羊奶见众人在院外站着,他冲进院内,心中还有一丝狐疑。
“三爷!”羊奶借着月光走上前。
“三爷死了!杀人了!”他本能的喊出这一声后,脑子“嗡嗡”的,一脸的不可置信!一瞬间,恐惧又让他的头发像被雷劈一般竖了起来。
“你把三爷怎么了?”羊奶猛地起身抓着旁边立着的一个人,此人正是张家宝。
“噗”的一下,一股温暖的液体喷在羊奶脸上。安羊奶彻底的愣住了!
院外的有人听到羊奶的喊声,也瞬间停止了闲聊。
“真的杀人了?”
众人听到真的杀人了,如同梦中惊醒一般,有人想尽快逃离,有人想一看究竟。
当然,大部分人在闲聊中也没看清怎么回事;人群一下乱了,像危险即将到了自己头上,自顾自的乱窜。
倒是也有几个年老胆大的吆喝了几声,“王哥、老李进去看看,别真出了人命。”
羊奶淋了一脸的温热,是血!他大气也不敢喘,自己也是被杀了吗?那股温热的暖流顺着脖颈钻入了前胸。在大腿的内侧,同样的温热不受控制的向下蠕动。
他松开双手,刚刚撕扯的张家宝就面对面的站在那里,口中“咕嘟咕嘟”的冒着一股暗红的液体。羊奶看得真切,这张家宝身子一仰,胸口插的正是那把杀猪刀,就要向后倒去。
顾不得别的,羊奶的手不自觉抓了一把,但还是晚了一步。
张家宝直挺挺的就摔在了羊奶的面前。他瞪着眼珠子,满脸是血,没了动静!
此时,外面进来的几人看得真真切切。张家宝倒下了,羊奶手中提了一把杀猪刀立在那里。
“赶紧叫人!”不知谁喊了一句,刚刚冲进院子的人便又都冲了出去。羊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旺水村的夜晚与往常一样,时而传来的狗叫声透着一丝诡异气息。今天,几乎大部分人家都门窗紧闭,不敢出门。
村里几位年龄较大的老者商议处理这残局。面对这样的场面,都僵着脸不多说话。没过一个时辰,张家宝媳妇马氏的娘家人也被通知,赶来一看究竟。
三具尸体躺在地上,马氏娘家人的哭声终于惊醒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刚刚吓到几乎灵魂出窍的羊奶。
他依旧手里拎着那把杀猪刀,像个僵尸一般起身走到院门旁,靠着墙根软在地上。
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院里一片哭喊和骚乱,直到天空发白。
安全魁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一大早就去了张家门口。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太阳斜斜照在羊奶的脸上,他浑身沾满了血。这个时候,昨晚踹开门便悄悄溜走的陈敦子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跑到近前踢了他一脚。
“勺子,还不快跑!有人说你杀了人,去报官了。”
见羊奶没有反应,他急得骂羊奶不识好歹,又悄悄的回了家。
“我没有杀人!”安羊奶嘀咕了一句,但手中捏着的刀却在地上摩擦出一丝声响。
过了一会,陈敦子又晃着肥胖的身体跑来。
“羊奶,还不快跑!官府来了人你小子就跑不掉了!”
不知道是怎么了,羊奶“嗖”得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向了回家的路。
“别回家!”陈墩子在身后喘着气,小声叮嘱。他算是村里的八卦男,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事情,总有他的身影。
陈墩子和羊奶去了三爷家。门口水缸里的水还没有晒热。草草的冲洗一下身上的血渍。翻了几件三爷的旧衣服之类,羊奶鬼使神差一般,走上了逃亡之路。
也或是陈敦子的怂恿,但更多的还是羊奶这次真的想离开了。
直到正午时分,烈日下的旺水村如同被火烤一般,这个秋天居然有着夏天的架势。
安全魁在村口引着一个骑马的胖子自西向东进了旺水村,脸上眉飞色舞。
陈墩子怕引起人怀疑,不等羊奶离开就回了家。
南山,应该是在南边。安羊奶这样想,便一路向南。
临走,羊奶还拿了三爷的罗盘和三本书,还有晾在门外太阳下的所有窝头。打个包袱斜背在肩上,匆匆离去。
他不能去埋三爷,事情还没有结束。如果三爷不是这样死了,他定会为三爷挖坟立碑。起码,也要在坟头上三拜九叩。也让他能心里好受一些。
现在,他只能在三爷所说的杨树下三拜九叩。他无法想象树下埋着的娘到底生前长什么样子,也只能三拜九叩后悄然离去。
羊奶的步伐越走越快,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终于等到了一个离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