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永丰镇
我没有杀人!
羊奶心里暗想着,但脚步却又加快了几分。
三爷说过,这世道,冤案错案多如牛毛。一旦被抓进去,说你杀人了就是杀人了。
谁会为你申冤?谁又在乎你一个小小的羊倌?
即便是随意抓你进去定个死罪也不为过,何况那么多人都看见自己手里那把刀。
羊奶觉得三爷说的有道理。
三爷在生前也是讲了不少自己没有见过听过的事儿。这些事儿,羊奶从来没有经历过,但都记在心里。
本来,很多只是打小当故事听。也是三爷逗自己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羊倌解解闷而已。但现在看来,张家宝这样的人都杀人了,三爷讲的故事指不定就成了真事儿。
三爷死得太亏了!可这世间之事,又有多少是公平合理的呢?
半日的脚程,翻山越岭总算是走出了旺水村的地界。这里不会有人认识安羊奶是谁!
自己是个羊倌,整日都在山中放羊,除了村里人,又有谁会认识自己!
但保险起见,羊奶还是决定继续往南走。说不定,老天可怜自己,便像故事里讲的,遇到了爹那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爹。
有山便有川!
早在一个时辰前山上看到的河流,终于来到了近前。
找一处僻静处的浅水窝,脱掉衣物连同旧衣服打成的包袱放在河边。走进水中,虽然这水让身体的伤痕有些刺痛,但依旧忍着疼痛,麻利的洗干净了身子。
这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河底有小鱼游来游去。干脆蹲下身子,张开嘴巴,痛饮一番。
羊奶这才感觉到肚子几乎快要饿扁了。或许是喝了河水的缘故,不停咕噜咕噜叫唤。
只能将有些干硬的窝头泡在河水中,凑合填一下肚子。
太阳一斜,便要落山,得找个地方落脚才好。大晚上荒郊野地一个人,羊奶还真没有待过。尽管,白天放羊大多也是他一个人,但感觉却完全不同!
换做平常,他要是不想回家,尤其是挨过打之后。随便哪家的草垛上扒开一个洞,也能猫上一晚。
反而躺在草垛上,看着漫天繁星,仿佛自己置身在这漫漫天际。尽管渺小的不能再渺小,但他能体会到一种自由自在。
那个时候,他总是在想。如果天上有神仙,也可能就是这种感觉;躺着不动,天当被地当床,那叫一个洒脱!
边想边走,终于到了刚才看到的炊烟近处。
这是一处村落!
不敢进村,但至少在村子周围找个地方睡觉,安全感也会倍增。
要是在旺水村,周边地里的麦子、土豆之类,只要是地里长的能吃的东西,都不过是囊中取物;随便搞一点,放把火烧一下便又是惬意的一餐。
偶尔还有可能套上一只野兔,抓上一只野鸡之类,拿到三爷家里打打牙祭。
现在,羊奶可不能这么悠闲自得。羊奶觉得自己需要再走远一点,这样更为可靠。他不想引来村里人!
找个草垛猫了一夜。这一夜,羊奶辗转难眠。伴随着过往一幕幕从脑中闪现,终于在后半夜才眯了一会。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羊奶便匆匆离开了这里。
至于吃饭,只能在路边没人处,偷偷摘些能吃的东西充饥。这个季节,食物倒是还不缺。
三日、五日、十日
风餐露宿在所难免!但没办法,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半月后!
南山地界永丰镇。
进了镇子,脏兮兮的街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接踵摩肩的人群、驴车,夹在各种腔调的吆喝声中,在羊奶看来比热闹更热闹!
他第一次见这么多的人,也是第一次感受这么热闹的场景。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男女吃了床受不了!”
虽然年纪小,但旺水村里男人们讲的段子,羊奶可没少听。虽未满十八,男女之事,羊奶懂得却不少。
这吆喝声,很诱人!
但羊奶暂时顾不得这些,他饿了。窝头早在五天前就吃完,尽管每天都舍不得多吃。
饭馆飘出的每一丝香味,都会让羊奶驻足!
路边还好,有野果之类充饥。
这种镇子里反而不好找到饭吃。从街头走到了街尾,要一口剩菜剩饭也是难上加难,尽管现在他的形象已经俨然是一副专业的乞丐模样。
当乞丐,居然也如此不易!
思来想去,羊奶看准了一家大一点的饭馆坐在门口。
“嗨,要饭的!赶快滚,别影响我做生意!”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胖子走出门来,两手互插在袖口里。
羊奶耷拉着脑袋,也不理会。这是他第一次学会厚脸皮,脸皮太薄就要饿肚子。再说,他也饿得实在走不动路了。
“我说话你没听见吗?”胖子呵斥道,嘴角的小胡子抽了一下,有些动怒了。
“给点吃的吧,爷!”羊奶张着干裂的嘴巴,低声道。他声音很小,怕被那人听到,又怕那人听不到。
“没有,滚滚滚!”老板有些不耐烦,在羊奶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羊奶蜷缩着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到,他只是稍稍挪了一下屁股,没再动弹。
“还不走!”见羊奶没有要走的意思,胖子调高了音量呵斥道。
又是一脚踢来,羊奶这才慌乱的起身躲避。
“啪,”慌乱中,衣服里的裹着的罗盘滚落在了地上。
“小叫花子!你偷了什么?”胖子看着羊奶怀中滚落的罗盘,一脸的惊异。
“竟然还是个小偷!”
“你才是小偷,这是我爹的!”羊奶忙拣起罗盘重新塞进衣服中,气冲冲的道。
这种时候,路边总有几个吃瓜群众喜欢驻足,看上一眼,指指点点。
一个中年男人刚好从饭馆走出,长发及肩,瘦脸高个,身穿黑褂。一根丁字拐杖齐腰立在身前,目光所及却尽是压迫感。
显然他是看到了这一幕。此人只是看了羊奶怀里的罗盘一眼,然后示意老板住手。
“给他来一碗面,算我账上!”高个子边说,目光扫了一眼羊奶。
胖子用诧异的眼神偷看了一眼高个子男人,但脸上很快堆满了笑“哎!好的,张爷!好,好,马上就来!”
中年男微微颔首,向正对十步外的一个光头男子看去,目光对视稍作停留。便又站在门旁用目光扫视着整条街道。
饭馆正对着集市口开着。从破旧的木门可以猜测,这店开了至少十个年头只多不少。墙角的一个木杆上,蓝色底的幌子晒得发白,上面赫然写着“刘胖子卤肉面馆”。
虽说四处飘来淡淡的泔水味夹杂着尘土,却似乎并不影响这店的生意。
胖子本想把做好的面端出门,店中又进了一名男子。黑短褂,大光头!
男子随手指了一张桌子,胖子会意的将面放在桌上。
“二哥吃点啥?”胖子笑着问道。
“一碗卤肉面,半斤卤肉,烫壶酒!”
“一卤面,肉半斤,热酒一壶!”一个满头大汗的小二早在旁边候着。如唱戏一般抬高声调喊了一嗓子,算是通知了后厨。
羊奶在门外远远站着,吞了几口口水。
“呔,兄弟!你的面!”羊奶见那汉子向他招手,也顾不得想太多,只盯着那碗面走了过去。
胖子也不敢阻拦,任凭羊奶坐在店里大口吃面。
“给他来碗面汤,再加两个白饼!”
此时,羊奶一碗面下肚,终于抬头出了一口气。这时他才发现,门口站着的男人和面前坐着的二人,一身的黑褂子居然一模一样,显然他们是一起的。
管不了这些,两个白饼和一碗面汤也迅速下肚。他本就饿,加上这从来没吃过的面和饼,如同是吃了山珍海味般的满足感。
转身再看时,面馆门外,清一色黑衣短褂打扮的人已足有百人之多。远处集市口,还有人不断向这里聚集。这是要干嘛?
羊奶很好奇,这场面他断然是更加没有见过的。
正愣神间,集市街道又多出百十来人,黑色长袍打扮。这些人清一色黑长袍,居然也是出奇的一致!
似乎是一种默契,长袍与短褂见面,很容易辨识,双方也不多废话。
“上!”有人喊了一嗓子。
“呼啦!”两帮人便相互对冲,在街上乱作一团。他们手中有人拿刀,有人拿棍,有人则随意拿到什么就往对方身体砸去。
原来这是在打架!
不过这样打架,羊奶算是开了大眼界。难道他们就不怕打死人?
没过一刻钟,此时冲过来一个短褂向门口的黑衣男一点头,径直走到店内。瞥了一眼桌边的羊奶,转向对面的光头“二哥,丁家下死手,黑蛋被捅了!”
坐在羊奶对面的黑衣男一摆手,如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大踏步走出了店里。羊奶这才清晰的看见,他的后脑门上一条长长的旧刀疤格外显眼。
店里吃饭的十几个人也不敢作声,埋着头看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