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卫道者
一声谁说没有人证，所有人的眼光被吸引过去，陈清岚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丁及第看见陈清岚去而复还，有些高兴，但是又觉得对方傻，好不容易跑掉了，干嘛又回来呢。自己已经被锁住了，能少一个人是一个人啊。
书童本来觉得抓一个就行了，这个叫好的臭小子跑了就跑了，但是没想到对方能够回来，回来了更好，指着陈清岚对头头说：“他也是帮凶，抓他！”
官差头头一挥手，其他人就要去抓陈清岚。陈清岚赶紧摆摆手，说道：“大人刚才问有没有人看见他推倒老婆婆，我看到了，来当人证，何来抓我的道理？”
书童生气的说道：“你是帮凶！”
陈清岚一脸讥讽的问：“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都没有。”书童回道。
“那我帮凶帮什么了？”陈清岚冷笑着。
书童语塞，官差头也看出来大概怎么回事了，想着差不多就行了，忙着给书童狂使眼色，书童看见也觉得差不多了，不想把事情牵连太多人。就说：“今天饶你狗命！”众人就约好带走丁及第。
陈清岚一下滑到众人面前，张开双臂拦着，说：“大人，事情还没完呢，怎么就要带人走啊。”
官差也是心里觉得讨厌，已经不追究你责任了，你还在这哔哔什么。瞪了陈清岚一眼，却发现这小子根本无所谓，心里实在恼怒。
陈清岚说：“刚才大人问了，谁看见这书童推老婆婆，在下看见了。怎么他的话可信，在下的话就不可信了。”
官差不耐烦的说道：“你现在还有嫌疑，你问问除了你们俩，还有谁看见了？”官差笃定无人敢应话。
果然，凉棚内的众人还是无人接话，一些人事不关己，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一些人表情很痛苦，明显在挣扎，眼神里都快冒出火了，但是基于对方的淫威，一言不发。
陈清岚环顾一圈，略微失望，说道：“曾经有位圣人说过，当他们抓走铁匠时，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书生，不用铁器。当他们抓走瓜农时，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可以不吃瓜。当他们抓走我的同学时，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我有很多同学。当他们抓走我时，竟然没有人为我说话，因为已经我的背后已经空无一人，无人可再为我讲话。你们虽然只是书童，但是也都跟着你们的少爷先生，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学了多年的世间道理，今日面对区区几个官差，竟无一人赶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你们的书，都读进了狗肚子里，你们的道理，从今天开始，也都不再是道理。你们的少爷先生也将以你们为耻。丢尽了圣人的脸，更丢尽了你们先人的脸。”
一个官差听不下去，拿着刀一下打到了陈清岚的头上。陈清岚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躲，就让对方这样打了下去，也没有用真气护体，血瞬间就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他希望他的话，他的血，能够让这些书童站出来，哪怕只有一个。
被摁倒在桌子上的陈清岚依旧没有抵抗，虽然他可以一下就把在场所有的官差全部打倒，虽然他可以依靠赵家的关系，一点事都没有，只要他现在说一句他是赵以观的书童，可是他没说，他在等。
官差依旧在用力，嘴上骂骂咧咧的。陈清岚的心一点一点的凉掉，依旧没有人出来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一句话。
一把被官差薅了起来，手被抓在背后，推搡着陈清岚走出凉棚。“我看见了，看见那个书童推老婆婆。”一个弱弱的声音，但是此时在陈清岚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
“我也看见了。”“我也是。”
一个，两个，三个。。。。。半个凉棚的书童都站了起来。他们有些人依然眼神里有恐惧，他们的穿着明显有差距，但是他们都站了起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个公道，为了那个现在满脸是血的少年。
站起来的书童互相看着，眼睛里的恐慌都在慢慢消失。恐惧在转移，转移到了李家书童的眼睛里。他认为的蝼蚁，此时已经抱团，为了他们的道理。
带头的官差反应很快，走到最先站起来的书童面前，一巴掌抽到对方脸上，直接问：“你现在看见了吗？”
被打的书童捂着脸，不敢多言。官差一个一个的打，一个一个的问。打人的人越来越嚣张，被打的人却越来越沉默。
打完所有的人，官差笑了笑，对着陈清岚说道：“看看你们这廉价的正义，看看你们这虚伪的善良。呸。”一口痰吐到了陈清岚脸上。
陈清岚却笑了，笑的很开心，他是发自肺腑的。至少面对强权，敢于斗争，至少敢于说话，虽然没有人继续斗争下去，但是在这个时代，有这个开头，足矣。
“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一个不同于书童的中年人也说了话。
“我也看见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小姑娘也说道。
“我也是。”底气十足的声音。
从凉棚外走进三人，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人，一个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一个一身黝黑，身高两米的巨人，如是说道。
当他们的声音落下，刚才被打的书童们，全部喊道：“我们看见了！”他们不再是独自一人。
官差又想动手去抽，却被刚进凉棚大汉一把抓住，甩到一边。
陈清岚笑的根本停不下来，笑声越来越大，但是听起来却是这么的撕心裂肺。
一看大汉动手，所有的官差团团将大汉围住。李家书童有些惊讶的喊了一声：“黑铁？”
二少爷的书童，怎么可能没见过大少爷的保镖。
来人正是赵承先，小豆子，和黑铁。
黑铁未理书童，看着陈清岚满脸是血却还在哈哈大笑，很是担心。小豆子没有见过这样的陈清岚，有点被吓到。赵承先走到官差面前，一巴掌扇到官差脸上，问：“你可认识我？”
官差仔细一看，赶紧跪倒：“见过王爷。”
“回去告诉李魁，姑胥城，轮不到他李家作威作福！此事我一定上奏皇上！滚！”赵以观霸气侧漏。
众官差赶忙松开陈清岚和丁及第，拉着书童就跑。丁及第起身，与众书童帮着老婆婆收拾杯子茶壶等。老婆婆在一旁抹泪，连声道谢。
黑铁接过陈清岚，看着他还在笑。连忙问：“恩公，恩公，您没事吧。”
陈清岚笑着摆手，笑着笑着，却抱着黑铁哭了起来，哭的像一个孩子。
小豆子不明所以，觉得陈清岚是不是疯了，在旁边嘲讽道：“还问心境呢，被一个普通人打的头破血流。”刚说完，就被黑铁一巴掌扇在脸上。
委屈的小豆子也哭了出来，赵承先叹了口气，想要劝劝小豆子，丁及第先走了过来，拿着自己的手帕，给小豆子擦着眼泪，温柔的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和这位公子的关系，但是，这位公子今天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他是一个英雄，不应该被嘲讽。”
赵承先也说道：“以前一直觉得陈清岚是一个孩子，今日才发现，他心有乾坤啊。”
小豆子止住眼泪，虽然还不明白，但是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看着丁及第，点了点头。
丁及第站起身，冲着赵承先施礼：“见过王爷。”
“哦。你见过我？”赵承先笑问道。
“姑胥城只有一个王爷。及第以前只听闻王爷传闻，以为王爷真是青楼王爷，今日得见才明白谣言误人，有这样的家眷的王爷，怎么会是一个只留恋于风尘的王爷。以后若是及第再听见有人议论王爷，定当说话。”丁及第再拜。
赵承先厚颜无耻的捋了捋胡须，将所有称赞收下。
这会的陈清岚终于平复了情绪，站了起来，抹了抹脸，鼻涕眼泪一把抓。虽然冲着各位站起来的书童深鞠一躬，以示感谢。所有书童尽皆回礼。
丁及第走到陈清岚面前，施礼说道：”感谢陈兄今日给我等上了重要一课。我家先生以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去看世间繁华，观人间疾苦，才能看得懂这人间道理。读书，不应只读圣人书，更应读凡人书。大道至简。以前不明白先生的话，今日陈兄身体力行，才让我拨开云雾见月明。”
陈清岚还有些激动，回了一句：“不敢。只是为众人抱薪者，不能让其暴毙于风雪。世间最大的道理是百姓的道理。我陈清岚愿为这道理成为卫道者，哪怕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在所不惜。”
丁及第神之向往，握住陈清岚的手，说道：“算我与我家先生一个。”
丁及第此时才想起一件事，问道：“有陈兄如此书童，不知道陈兄的先生是？”
“赵以观。”陈清岚咳嗽着说道。
丁及第一脸不信，扭曲着问：“啊？赵大傻？”
陈清岚、黑铁、赵承先集体翻起了白眼。只有小豆子跳到丁及第面前，大声的说道：“不是赵大傻！是赵家麒麟子，本次解元，赵以观！”
当晚，茶水摊老婆婆在家中奋笔疾书，所写小楷甚是漂亮。所用纸张，竟是捕蜓郎的大内密报奏折。上面写道：“姑胥城太守李魁，家眷仗势欺人，李家在姑胥城作威作福，称霸姑胥城。百姓怨声哀道，无处伸冤。赵家行事低调，不敢僭越。赵家老大被赵家内部成为麒麟子，据说可夺本次解元。须多加关注。”
当这个奏折被飞鸽传书送到曹大监手上之时，本次乡试成绩发榜，头甲头名，乡试解元，赵家，赵以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