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是爱风尘，只是误前身。
当赵以观说要带着陈清岚再去听雨轩时，陈清岚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以观摇头，赵以观回想起父亲所说的云英夫人，也就明白了陈清岚态度的原因。不管陈清岚的反对，拎着他就出了门。
中午的听雨轩，姑娘们还没开始营业，只有少数的吃食，和一般酒馆无异。云英夫人听闻有人找自己时，这刚刚起床，一听是赵以观和陈清岚，倒是没有浓妆艳抹，只是略施粉黛，便来了他们的包厢。
赵以观正襟危坐，陈清岚臊眉耷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喜欢这个姐姐，又有点害怕她。
云英夫人给赵以观斟上一杯酒，没去管躲在一边的陈清岚，端起酒杯，离赵以观极近，热气吐到赵以观耳边，对着赵以观说：“别人不知道赵家麒麟子的厉害，我却早有耳闻，我这身份不方便去赵府登门拜访，本想等你来我这听雨轩与你好好聊聊，但是竟然从未等到你。今日好不容易贵足踏贱地，说什么也得多喝几杯才能放你走。”
赵以观不动声色，淡淡喝完杯中酒。
云英夫人见赵以观不为所动，就连呼吸都没有改变，又趴到了赵以观的肩膀上，手握酒杯，递到赵以观嘴旁，赵以观张嘴便喝。但是仍然坦然自如。云英夫人从背后搂住赵以观，又倒一杯酒，轻轻抬起赵以观的下巴，从上浇下，赵以观张嘴接住，一滴未洒。云英夫人换到另一边，整个人都靠在了赵以观身上，媚眼如丝，轻咬嘴唇说：“第一杯酒，是和赵家哥哥初识，我喜我生，独丁斯时。这第二杯酒，希望与赵家哥哥能够多多走动，只愿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第三杯酒，哥哥仍然无动于衷，奴家只如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最后一杯酒，正是江南好风景，落雪时节终缝君。奴家亲自喂哥哥。”只见云英夫人将酒含在口中，慢慢的靠近赵以观。
旁边的陈清岚都看愣了，前世也没见过这场景。心中默念：“娘来，怪不得都喜欢来青楼，就这水平，谁不沦陷？这还是个技术活啊。”
一直无动于衷的赵以观终于扭头看着云英夫人，脸上已有怒容。正欲推开，云英夫人自己却走到一边，哈哈大笑，边笑边说：“都说赵以观是一个读书读傻的正人君子，本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君子，现在看，陆离没说错。”
赵以观眼神清明，坐姿未变，回道：“喝姑娘三杯酒，是礼数。虽喝酒的方式有些特殊，只要在下心无旁骛，也就没有失礼的地方。客随主便，主人家怎么敬，客人就怎么喝，这是理。但是这最后一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喝。一是已过三杯，二是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看赵以观的样子，觉得无趣，云英夫人又看向陈清岚，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回勾，妩媚的说道：“小弟弟，来啊，姐姐也敬你三杯酒，想要第四杯也可以啊。”
陈清岚凑了上去，却见云英夫人突然变脸，直接一巴掌扇了上去，说道：“上次还不长记性，还想让老娘敬你酒！”陈清岚被扇的七荤八素，脸倒是不疼，但是心好疼。。。捂着脸躲到一边，隐隐看到，貌似赵以观在笑？心中默念，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不再理陈清岚的二人相对而坐，赵以观坐的笔直，云英夫人坐的随意。放下手中的酒杯，赵以观问道：“听闻你和陆离是好友？”
云英夫人冷笑，说道：“别绕弯子了。陆离在听雨轩呆了很久，就住在后面庭院的屋子内，他教的我武道，但是说我资质平庸，不配做他的徒弟，让我叫他大哥。然后中间消失了一年多，再出现的时候，就告诉我自己收了一个半徒弟，尤其是这个叫陈清岚的，日后如果见他来听雨轩，就狠狠地揍他一顿。我手上有整个姑胥城所有风尘姐妹的情报，陆离让我如果有机会可以助你们赵家，但是也不用腆着脸硬去攀附，想来以赵承先的行事，总有一天会联系起来。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朝廷之人来这听雨轩，实属正常，青楼本就是官家产业。众多官员谈事甚少避讳姑娘，有人还特意选姑娘面前说出，以来彰显自身不凡。姑娘们经过云英调教，不去刻意偷听，若真的想打探什么消息，只要几杯酒下肚，慢慢的也就套了出来，且可以多人共同打探，再回收进行筛选甄别，准确率极高。
赵以观此行目的，主要就是了解云英与陆离关系，以及对赵家态度。怪不得自己安排人打听了这么久陆离在和陈清岚相遇前呆在何处，一直没有结果，原来是在这听雨轩，大隐隐于市，谁能想到一个伤心人竟会呆在这风流之地。听雨轩每日迎来送往人员众多，捕蜓郎都难以渗透，但这后院却是一直禁地，是云英夫人及头牌居住，都已经习惯，现在想来，真是天下第一好躲藏之地。
“只是，你们赵家能给我什么？”云英夫人看着自己的指甲，悠悠问道。
似是早已经知道会有此一问，就算不问，赵以观也会说清楚。与人合作，虽说有陆离这层关系在。但是人情终究是抵不过利益，虽说都不保险，但是论起来，利益绝对比人情要靠谱的多得多。深谙此道的赵以观，不会傻到以为靠着陆离就能够完全。且不说陆离不在这，就算在这，又如何能够保证呢？事后追究吗？那时恐怕自己都已经被坑死了。报仇终究只是补救，报酬，才是大家摆上台面要聊的东西。
赵以观用手蘸酒，写下了两个字，尊重。然后说道：“这不是我想到的，而是陈清岚教给我的。上次他在听雨轩的那番话，我回去想了想，说是圣人道理也不为过。我向你保证，其一，只要你愿意，那么我赵家，所在之地，所有的青楼皆有你所管。若你不想管，那便随意离去。”
若这尊重是这等含义，实属无趣。云英夫人摇头，慢慢说道：“不够。”
“其二，云英夫人如果需要秘籍或者丹药，如若我赵家有，定当奉上，如若没有，将会动用赵家关系为之寻找。”
云英夫人继续摇头，声音已经严厉：“不够！”
“其三，青楼内所有女子，我赵家负责出人进行保护，若下人不行，我派管家，若管家不行，我派我亲从，若亲从不行，我赵以观亲自来处理。若我也保护不了，我爹以异性王身份来保护。”赵以观声音不变。
云英夫人态度缓和，但是还是摇头：“不够。”
“其四，青楼内所有女子，我赵家安排医师定期为所有姑娘检查，如若日常有疾病，去医馆诊治，由赵家买单。”
云英夫人未曾摇头，也不再说话，低头不语。
“其五，青楼内所有女子，想走便走，取消奴籍，绝不逼良为娼。如若不想离去又不想接客，学习琴棋书画的费用，我赵家承担。”赵以观继续说。
云英夫人抬起头，满脸震惊。取消奴籍！
云英夫人立刻回道：“青楼日常，你赵家不得干涉，年底给你们四成净利。”
赵以观摇头，云英夫人有些恼怒，四成已经不少，难道你赵家要狮子大开口不成？
赵以观说道：“青楼日常，我赵家绝不干涉，一切以你想法而行。年底利润一成足矣。”
听到这里，云英夫人不敢接话，毕竟付出如此之多，却等于什么都没要，已成利润都未必能够包住赵家这些开销。抬眼问道：“你赵家所图为何？”
赵以观声音依然平静，回道：“赵家所求，之前已经说过。姑胥城里名妓暗娼这条情报网。当赵家有难之时，希望夫人可以暗地里施以援手，保几条性命。”
云英夫人皱眉：“嗯？”
赵以观摇头：“夫人或许觉得简单，是因为夫人已经掌握了渠道。赵家在这块没有优势，所以困难。至于万一有难，不会让夫人去救典型人物，万一有难，让您去救我爷爷，那是造反。到时保赵家血脉即可。”
云英夫人听完后并未说话，衡量利弊，赵以观也不催促。利益置换，听雨轩并未吃亏，甚至血赚。毕竟以后搭上赵家这条船，至少在姑胥城是可以横着走了。姑娘们可以脱掉奴籍，这不是单纯钱能搞定的事情。至于一年只要一成的分红，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赵家所得，别说拿了一成分红，就算全部都给赵家，也看不上这点小钱，何况其他的支出，更是九牛一毛。但是得到的这条情报网，或许不着急用，但是关键时刻一定能够救赵家一名。
想好了云英夫人看了看赵以观，只见赵以观依旧波澜不惊，静静的喝着酒，仿佛一切都是胸有成竹，未见情绪波动。要是看见他揍陈清岚的场景，不知道云英会不会意外。
云英夫人站起身，给赵以观倒满酒，两人一起举杯，云英夫人说：“那以后奴家就全仗赵家提携了。”
赵以观碰杯喝完，才说道：“愿你我共进退。”
云英夫人微笑点头。
这时传来敲门声，一少女端来酒菜，一一摆在桌上。仔细一看，竟是翠珠姑娘。翠珠进门之后，一直在看陈清岚，云英夫人哑然一笑，知道这翠珠心事。陈清岚也看清来人，冲着翠珠嘿嘿傻乐。
自从上次陈清岚在这听雨轩，为所有的沦落红尘的姑娘发声，大骂李公子之后，整个姑胥城都知道了陈清岚的壮举，所有的青楼女子无不感动。听闻这陈清岚还是一个未开苞的少年，都想献身于他，无奈于云英夫人的命令。又以为他是一个下人书童，已经有姑娘打算去赵家赎人，由自己以后供养，也是被云英夫人知道后，压了下来。陈清岚带给了云英夫人不少麻烦，但是却乐得于此。这天下读书人多，但是愿意说真话的少，愿意为了他们说话的那是从来没有。刚才大茶壶传报陈清岚来了，众多没起的姑娘都已经爬起来在镜前开始梳妆打扮，上次错过陈清岚壮举的姑娘，这次坚决要一睹面容。
翠珠入了听雨轩，李公子是他第一个客人，没想到却是一个变态，自陈清岚解救之后，翠珠已经给云英夫人告知，此生的第一个客人必须是陈清岚，否则宁愿被打死也不接客。自己虽是女子，却也明白知恩图报。奈何这翠珠容貌秀美，从小也是饱读诗书，云英夫人不忍，便随他去了，安排她以才女示人。让听雨轩里的乐师先生，教他琴棋书画，让其弹丝品竹。
今天听闻陈清岚来了，速度最快的便是这翠珠姑娘，日日思君不见君，今日终于有幸再见，便想一解相思苦。云英夫人也未阻拦，见惯了逢场作戏，这种单相思的戏码，只有经历了才能自己悟透。至于后面是不是会变成负心汉，至少现在不会。
上好酒菜，看见陈清岚的笑，翠珠姑娘觉得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都已经值得，大胆的拿起杯子给自己斟满酒，颤抖的举起，对着陈清岚说：“多谢少侠当日所救之恩。”接着一饮而尽，亮出杯底。眼睛却盯着陈清岚，等他倒酒。
陈清岚此时却看向云英夫人，不敢随意再接受敬酒，毕竟挨了一巴掌就够了，老被打脸，自己也是受不了，哪怕打自己的是一个漂亮女人。云英夫人笑道：“翠珠敬你就她，该喝就喝，看我作甚。”陈清岚这才不再犹豫，倒满一杯，一口吞下。
翠珠姑娘看陈清岚喝完，放下酒杯，悠悠说道：“奴家身子只等公子。公子一日不来，奴家便一日不接客，公子一年不来，奴家便等公子一年，公子一辈子不来，奴家便守着一辈子。”说完，脸色通红，跑了出去。
留下嘴巴长大的陈清岚，又不自主的看向云英夫人，云英夫人也是无奈，没想到翠珠直接在陈清岚面前袒露心事。又看见陈清岚看自己，似是寻求意见，生气道：“你要是不想被我打死，你就试试。二位，请回吧，送客！”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待二人出来包厢，却看见每一个房间，所有的姑娘带着自己的侍女站在门口。看见陈清岚出来，全部施礼，所有姑娘异口同声：“多谢陈公子为我等发声。此生奉陈公子为我等闺中第一人，静候陈公子前来宠幸。”
云英夫人坐在屋里一口酒喷了出来。
赵继祖无奈扶首，自己爹干的好事啊。不过又感觉和自己爹关系不大，只能怪陈清岚太优秀。。。
而事主陈清岚目瞪口呆，念叨两个字：“乖乖。。。”
片刻后，看着这满楼姑娘，陈清岚一刻清明。这看起来有些搞笑的场景，却是这些姑娘，多年来受到歧视的一种表达。自己只是说了几句实话，他们就已经如此感动。自己不能糟蹋别人的好意，更不能辜负和践踏别人的尊敬。对自己来说虽是小事，但是对于这些姑娘，却是天大的大事。
陈清岚收起玩笑表情，正衣襟，施礼四周，沉声说道：“陈清岚只是说了事实，众姐姐不用感激。愿我绵薄之力，可以改变世俗眼光。陈清岚会一直做下去。为各位姐姐发声，为各位姐姐正名。你们不是爱风尘，只是误前身。如果有一天，我陈清岚有能力登高一呼，一定会告诉天下，人人生而平等。各位姐姐，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勿相忘。告辞！”
已经满脸泪水的众姑娘再施一礼：“恭送陈公子。”
云英夫人独坐桌边，拿起酒壶，喝完壶中所有酒，念道：“其实，有这一句话，足矣。”
这一日，姑胥城内所有烟花柳巷，闭门谢客，众多青楼姑娘，独坐闺房，哭花了半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