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性善恶
命救到一半,被赶出医院,病痛加身,又是难捱的冬日,怪不得会丧命在壮年之际啊。
思及此,宋清有些难受,有种虽知人性使然,但善恶却是如此冰冷分明的失落感。
捏着手里被寒风吹走温度,逐渐冷却失去温暖的饭菜,宋清垂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念恩听着护士的话,也明白了张老师现在的困境,她有些希翼的偷偷瞥了一眼宋清,很快又像是愧疚,失落的红了眼眶。
她自己都是依靠宋清姐姐才有了现在吃饱穿暖还能学习的好日子,怎么好意思再求着姐姐去帮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呢。
小孩终究不懂,为何“毫不相干”的闲人宋清会莫名带着自己来探望老师,只是满心忧愁眼前事。
手被拉开,马念恩兀自抬头,眼睁睁望着宋清把温热铝饭盒递到自己手中,取了两个冻梨放在护士的桌前:“麻烦你了。”
年轻的护士还没反应过来,宋清低头推了推马念恩幼小的肩膀:“你先去病房去看看张老师,他没有亲人家属,估计现在醒来的话会饿着肚子,先去给他送饭吧。”
马念恩不懂,但心有所感的定定望着宋清,良久,重重“嗯”的一声,提着递过来的水果兜子,小步跑向护士说的病房。
等她走远,宋清才沉声开口询问护士:“麻烦问问,张彦军的病严重吗?”
看着桌上硕大的两个冻梨,护士虽然别扭,但语气还是好上很多:“也不是太严重,就是身体素质太差,常年营养不良,身上还有不少冻伤,再加上被塌下的杂物砸伤了腿脚,砸断了两根肋骨,其他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
护士有些欲言又止,望着宋清的眼神可惜,宋清屈指敲敲桌面,平静的告诉护士:“还有什么问题,你一并说了吧,这个人的费用我来交。”
嗯?一瞬,护士眼神变得奇怪,像是在看什么冤大头,看她气质沉稳过人,又觉得应该不是什么空口随便说大话的主,犹豫两秒,老实告诉她就是什么。
“这人大病没有,小病一堆,要说治,除了那一身伤也没什么可治,但是沉疴旧疾拖累坏了身体,后续得好好养着,需要的花费也不比在医院少,不然这个冬天熬的过去还有几年,熬不过去,那就难说了。”
“可他这个条件吧,你作为知情者最应该了解吧,所以啊······”
年轻人嘴上没毛,看着宋清面善又亲人,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连同心里话说了出来。
最后一句话,谁都能听出来她的意思,宋清也算是得了个准信,为什么她的世界张彦军会死的悄无声息,原因就是这了。
人死如灯灭,乱世人命不值钱这句话,宋清现在算是深有感悟,悲戚的情绪萦绕心头,让她不觉伤感。
拿着护士开出的费用单子,宋清迈着沉重的步子去医院收费处缴费,加上后续张彦军治疗的费用,她一股脑在医院存了三千块钱,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此时此刻,宋清望着手中交完钱,收费台给写的费用单子,语意不详的囔囔道:“能救则救吧。”
也不图他是不是能为她所用了,再怎么说,张彦军也不过是卷在历史洪流中的可怜人,若是自己伸手可以将他拉出苦海,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谁让自己碰到了呢。
“唉。”
长长叹息一声,将两张单子折叠好揣在兜里,宋清朝着张彦军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张彦军惨兮兮的躺在病床上,身上被包扎成木乃伊,只剩头跟脖子,头发也被剪的狗啃的一样,异常狼狈。
面黄肌瘦的脸上颧骨突起,被剪的只剩一圈胡茬的下半脸不少旧疤痕,嘴唇泛着青白之色,双目浑浊,眼白之中红血丝弥漫,凹陷的眼珠黑沉沉的,乍一看有些骇人。
从凌晨被送到医院到现在,从中午醒来他就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整个人靠吊在架子上的葡萄糖液续命。
望着在病床边忙前忙后,又是倒热水,又是揭饭盒,忙的像个小陀螺的马念恩,张彦军封闭已久干涸的心脏,注入一股陌生久远的暖流。
鼻腔的酸意,久违的让眼睛开始尿尿。
多少年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别人对他毫无目的的善意。
自己目前的处境,作为一个曾经风险分析课程成绩接近满分的人,哪能不清楚何为如履薄冰,枯木将死。
胸口隐隐传来钝痛,一阵阵侵袭神经,他单手撑在床上试图往上坐坐,浑身却不得半点力气。
张彦军麻木的苦笑,裂开的嘴角因为长时间不沾水,干的裂开细小的血痕,细密的血珠从中晕染唇面。
“老师,你别动了,你等等我,我先给你喂点水,你的嘴巴已经干的流血了,等你喝点水我再喂你吃饭吧。”
马念恩小手轻轻拍拍他瘦成干骨的胳膊,拿起自己晾在窗台上的热水缸子,小脸认真在上面轻轻的吹了一口。
贴在自己脸上试试温度,觉得差不多是合适的温度,才拿过去扶起张彦军的头,慢慢喂给他。
她感觉现在这个场景,就好像曾经妈妈照顾自己一样,心底满是喜悦和成就感,动作缓慢轻柔。
一口气喝了半缸子热水,空荡荡泛酸的胃终于舒坦了,干的发哑的嗓子也好像润了许多。
张彦军缓了缓,红着眼气息不匀的哑着声,慢慢道:“念恩,你,你是怎么知道,老师住院了啊。”
“我姐姐告诉我的,她知道张老师教我学习之后,就告诉我你住院了,带着我带了饭菜过来看你。”
闻及此,张彦军隐隐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但也没踏实。
自己的身份敏感,这么多年,周围的人都视他为灾祸,躲得远远的。
念恩这丫头还小,又是个心地善良赤诚的好孩子,和他沾上点关系,万一被那些人听到音儿了,对她有了看法咋办啊。
事到如今,社会已然太平,但他被那段至黑至暗时光折磨到身心受挫,依旧心有戚戚。
平日里在夜校人多眼杂的,也就罢了,但现在到医院慰问,就显得关系过于亲近了,张彦军害怕,会对她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