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谈
一时间,旁边灶台的炒锅里,好像盛放的是她的心,烈油爆火,酸痛难安。
“回来了啊,你······”
她有心想说点什么,嘴角的笑有些僵硬,眼神巴巴的望着女儿,可怜又可叹的神情,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可是,宋清却没有给她机会。
她淡笑道:“爸妈,先去洗洗手吧,我来盛饭。”
说完,再没有看蔡锦华一眼,她转身拿出墙上柜子里的碗筷,利落的盛饭。
只是转身后的刹那,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团火,忍不住酸胀难耐,又止不住想发脾气。
握着缺了沿边陶瓷碗的手指微微泛白,感觉力气再大一点,这个碗就要被她捏碎了一般。
一灶两用,一边是蒸的米饭,一边是炒的腊肉苜蓿。
肉还是冯老师偷偷塞到她行李中的,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愣是没让她发觉。
没有抬头的宋清,不知道蔡锦华坐在饭桌边上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模样很是局促不安。
焦褐色的饭巴巴扣在最上面,吃着有些油香焦脆,很是开胃,虽然米粒不是那么白,没有未来那么晶莹剔透,饱满鲜美,甚至还混着没有剥干净壳的大米,有些硌牙。
可吃在嘴里,却依旧好吃到想让宋清落泪。
曾经的每一样熟悉的事物,再一次有机会触碰到时,她都止不住的怀念感伤。
饭桌摆在院子里,正午阳阳烈日,虽然晒了些,但胜在安逸,微风徐徐,时日正好。
三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饭,正方形的桌子一人一角,蔡锦华正好坐在宋清对面。
她内心焦躁不安,一心两用的吃着饭,目光偶尔投向正在聊天的父女俩,眼底闪过隐约的不满,和不曾察觉的羡慕。
曾经,女儿也是对她这么亲近和信任的,她们也曾无话不说,不知何时,却变成现在这样,在一间屋子里,都说不上几句话。
木头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发闷,伴着偶尔的说话声,平静祥和。
“你现在这就算是毕业了?那你老师咋说的,就那个冯院长,那时候她来家里叫你去她那个学校,不是保证,毕业会给你安排工作嘛。”
听女儿说自己这次回来再不走了,宋忠武有些不满,更多的是心忧,和无力。
他内心不合时宜的抱怨,为什么当时冯院长答应的好好的,会负责好自家孩子的事情,可现在自己的闺女硬要回家,说什么创业。
就清河这个土窝窝里,能比得上外面的大城市嘛,这里能创个什么业啊,这除了到处的黄土地,有啥能创的。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他们自己过就够了,可不能让孩子继续这么没有出息啊。
望着父亲面色愁容,宋清不疾不徐的给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爸,其实冯老师找过我了,她本来是想让我留在学校当个助教老师,但是,我拒绝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听在宋忠武和蔡锦华的耳朵里,看她的眼神就如同放弃金子选沙子的傻子。
别说宋忠武气急,就连木讷的蔡锦华都想要跳脚了,恨不得指着她的脑门,问她是不是傻。
“你,你,你咋,你这不是······”
宋清没有辩解什么,只是继续道:“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是真真切切的思考过的。”
“你思考啥啊思考······”蔡锦华气急败坏的连饭都不吃了。
宋清也放下碗筷道:“最近学校有很多老师,包括冯老师,他们都在说,现在国家正在放宽管制,我们院有几个老师都辞职了,说是要南下做生意去,能看出来,这个传闻是可以相信的。”
“我原本也是想听冯老师的话,留在学校的,可我想了很久,发觉那可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话说的很慢,语气听着很轻,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沉。
怕父亲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她又解释道:“我想在留在清河,用我学到的东西,和力所能及,试试去改变这片黄土地,让它变的没这么干枯,让这里生活的人们轻松些,幸福些。”
“如果我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让这里变的美好,但却因为自私,选择了去安逸的地方独自过活,那将我养大成人的你们,和养育我们的家乡,未免太过可悲。”
如果大家千辛万苦堆积起来的希望远走高飞了,那他们所做的着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话落,她停顿了一秒,目光没有看父母的表情,而是静静朝墙外投去。
门口那开着雪白花朵的老槐树,依旧努力的生长着,槐花清香甘甜的味道弥漫在空中,一如既往的甘冽。
良久,桌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反应,静静吃着饭。
蔡锦华听的一知半解,只觉得自己十月怀胎遭老罪才生出的姑娘,长大了却和她爹长成一个模子。
没头脑又死心眼。
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低垂的眼神滴溜溜打转,又动起了小心思。
唯有宋忠武,和宋清七分像的面容,虽然和黄土一个色,但精瘦有型的面容棱角,面无表情时,颇有后世迷人大叔的范儿。
他撸着袖子端着碗,粗粝的大手握着筷子,一下一下刨着饭,微瞌的双眸中看不出喜怒哀乐。
一时间,院里安静极了。
“哐”的一声轻响,宋忠武放下手中的饭碗,用手掌心擦了擦嘴,起身到堂屋里拿出三个喝水的铁缸子和暖瓶,摆到桌子上。
温热的水从擦的极干净的褐色藤编暖瓶里倒出,挨个的,倒满三个茶缸子,被放到三人面前。
宋清望着那个藤编暖瓶目光怔愣,有些走神。
她记得这个壶,是她那个便宜外公在他们村改造的时候留下的,她爸一直很稀罕,毕竟在穷乡僻壤的清河,这的确算得上是稀罕物。
虽说有的卖,但在农村,很少有人家会掏钱去买,都是现烧水喝的。
宋清无言,看她爸老神自在的喝水,一副品茶的架势,猜不出他的想法。
等碗空盘空,蔡锦华悠悠起身,把桌上的饭碗摞在一起,瞟了一眼父女俩,惆怅的端着进了厨房。
这时候,宋忠武才开了口。
“你说的那些话,爸听明白了,你的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你太年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