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思绪万千
入夜，斗大的雨点不断砸在窗上，杂乱无章，好似少年人的思绪。
李青山攥着早已不穿的破旧衣衫，棉被里的手，掐得大腿满是淤青。
回忆渐渐被拉长，回到了那年冬天。
那年大雪封山，年幼且瘦弱的李青山背着拾柴筐走在崎岖蜿蜒的山中，他没有同伴也没有几件过冬的衣裳，唯一身上穿的也破了洞。
寒风在他脸上刮的生疼，没有委屈，也不曾言语，仿佛除了背上的拾柴筐，便再担不起其他的什么了。
少年与大多数村里人家的孩子不同，他自幼便只有母亲，村中一些长舌妇总是在背后议论，还骂他是个野种，保不齐他娘是哪个风月场所的下流坯子逃难来的。
每每听到这些，少年便使尽全身力气打回去，不曾例外。
咬着牙，不让泪水在眼里打转，哪怕到最后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而每次不管输赢，村里那群泼妇便会上家门前去闹，什么脏话都讲得出。
年轻的妇人只是笑着赔不是，晚上独自抱着少年，看着其身上的青紫痕迹，哭的泣不成声。
“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爹的！”少年也曾这么问过，他也不是没想过。
每当少年问时，年轻妇人总是沉默，一遍遍抚摸着少年受伤的身躯，不发一言。
从那以后，就没再问了。
哪怕只有娘亲，只要有娘亲在身旁也就足够了。
少年人回到家中，将背上的拾柴筐放下，擦了擦裤腿上的泥，跟早已风干了的泪痕，怕娘担心。
一进门便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衣衫，虽是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粗麻线缝制的，可还是欣喜的不行。
左看看右看看，不舍得穿，他还没洗手，怕弄脏了。
虽说大了一些，但大的好，可以穿的久。
年轻妇人坐在一旁笑着，看到少年流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纯真，眼中满是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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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逐渐被雨点声拉回。
李青山躺在客栈的床上，用棉被将身子裹实，可脸还是有些僵，虽此时并未下雪，但即将入冬时的寒风，却生生刮的刺骨。
倒不是说受不得这些苦，只是之前有娘在，如今只自己一人。
连这夜也变长了许多。
穷苦人家的冬天是过不去的，这一点李青山比谁都明白。
李青山记得有一年大旱，入冬便遭了饥荒，他骗娘亲说是拾柴去卖。
却瞒着娘亲偷偷去镇上讨吃食，被野狗追，被小二撵，好不容易讨来个鸡腿外加几个馍馍，生怕被抢了去，想着娘亲晚饭有了着落，嘴角便不自觉扬起。
他能养家了。
虽然依旧被几个乞丐揍得鼻青脸肿，却死死护住胸口，保住了晚饭。
上山时嚎啕大哭，家门前冰水洗面。
怕娘瞧见了心疼。
那年李青山十二岁。
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娘亲被欺负。
他懂事早，明白穷苦人家的女子，哪里有什么王法可言。
想到这，回忆被李青山强行拉扯截断。
定了定心神。
侧身从床边行囊中取出那封已经泛黄的书信。
没错，这便是李青山在十四岁那年，娘亲丢下自己独自离去时留下的书信。
少年人攥在手里，眼角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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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写到：
“青山，原谅娘的不辞而别。
娘有些事要去办，恐不能带上你。
非是娘不愿，只是你还未接触这世间一切，不懂其中原委，娘如若带着你只能徒使你处于危险境地。
只能辛苦我家青山了，娘不在的日子里，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已逐渐长大，虽尚未及冠，却也执拗般想去体会人生百态，娘既想让你去又恐你伤了自己。
还记得十几年前，娘抱着你来到这偏远的小村中。
初到此地时恐遭不测，娘日夜不敢合眼，生怕有歹人伤你分毫。
想着宁愿让你一生平凡就此而过，也不想你身处漩涡。
你还在襁褓时，每逢夜里啼哭，娘总是将你揽入怀中。
即便熟睡后手臂酸痛亦不觉艰难辛苦。
你咿呀学语时，望着你对这周遭一切的好奇，娘心中便似暖阳。
你步履蹒跚，娘生怕你跌倒刮碰。
你生病难受，娘便心如刀绞，一遍遍向仙人祈愿你早日安康，宁愿接过你身所有疾苦。
日复一日你逐渐茁壮，开始对江湖侠士憧憬不已，娘望着你，心中满是担忧。
你长大了，懂得照顾娘了，可每当娘看你藏在衣服下面的淤青时，却是针扎般难受。
你总是问我，爹爹在哪里，为何爹爹不要我们了。
我却无法开口。
我的小青山，终是长大了，知道向娘要爹爹了。
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娘其实一直都知晓，娘不去争，只是因娘不想让你知道那些妇人口中的腌臜话语，你懂事了，有些话不是听不懂。
可你最后还是知道了。
那天你鼻青脸肿的回家，娘先是心疼，却又恼你与人争斗伤了自己。本想教训你几句，让你今后本分些，你却口齿不清的吼着。
‘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爹的！’
那一刻娘只觉欠你太多，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无法给你，又有何资格去责罚。
娘一遍遍的抚摸着你幼小而又倔强的身躯，什么话都讲不出。
你一定很恨娘亲吧，替你选择了你不想过的人生。
那一夜我抱着你泣不成声。
你一定忘记了吧，你一定要忘记啊。
你身负大气运，非是娘一介女子能遮掩的，无力渐生，惶惶不可终日。
娘只愿你能平安喜乐，不想你过些动人心魄的颠簸日子。
今日，娘深知气运已至，自此开始今后万般种种已然无法预料。
青山，娘同样有些事要去做，恐无法看你执剑江湖了。
娘留了些物件与你，皆是随身已久，勿要与人说起。
剑匣乃家传之物，而玉龙佩则是你爹留与你的。
也许你会开心吧，终于我的青山也有爹爹了。
青山，不要恨你爹爹。
要恨，便恨娘吧。
娘信你会如心中所愿般成为响当当的侠士。
原谅娘，有些事无法与你言明。
不必挂心，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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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床上少年蒙着头抽泣。
信中内容早已不知被读了多少遍。
可现如今再看，手还是依旧抖个不停。
李青山用袖子不断擦拭着双眼。
娘亲的悄然离去，突如其来的身世，还有消失了整整十几年的爹爹。
当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肯让一个人连老婆孩子都顾不得。
少年没有怪任何人，他只是不理解。
思绪万千，心烦意乱。
少年就这般沉沉睡去。
梦中，娘亲的脸依旧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