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董家上门
这一夜金不换睡得不安生，自火灾以来，她时常做噩梦，梦见漫天大火燃烧，梦见从前在天香楼被打。
惊醒之后她抱紧床头的匣子，紧紧地贴着肉，惊恐地看着四周，生怕再来一场火灾烧去她的所有。
天刚亮，她早早地起身，走到后院里，发现凤雏的轿子还在，方才想起凤雏昨天晚上没回，小耗子也没交代。
正想着打发人去找小耗子，却见凤雏自外面回来，一身重露，脸色难看之极。
她叫住了凤雏，“昨天不归怎么也不派人打个招呼？”
凤雏冷冷睨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累了，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金不换拦在她跟前，伸出手道，“累了？银子拿出来你就去睡。”
凤雏将昨天拿到的赏银一并丢在地上，转身离去。
金不换大怒，枯瘦的手抓住了她，“你耍什么脾气？给我把银子捡起来。”
凤雏打量着她的脸，忽而觉得这般陌生。
金不换看着她冰冷的眼神，不带一丝情感，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松开了手，她竟然感到了和二十年前一样的畏惧。
那时大夫人看着她的时候，也是这般生冷的眼神，她感到透骨心凉。
这么多年来，凤雏越来越长得像大夫人，有时她一个眼神也令她倍感脊骨发凉，却从未发现她现在这般相似。
她看着凤雏远去的背影，生出一阵狠意。
董家派人来天香楼找陈凤歌，要打探凤雏的情况。
陈凤歌看着桌子上的几百两白银笑道，“公子这么着急？”
董公子深深地看她一眼道：“你捅破了天，倒这般自在。你是不知道家中现在乱成什么样子。”
陈凤歌笑了笑道：“有什么乱子，无非是你娘亲想找她，而你们又不肯找她呗。”
董公子冷冷道：“难道我董家非要有个妓女做女儿？”
陈凤歌道：“她现在是妓女，可也是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算你在瞧不上眼，也是个没奈何。”
董公子冷哼一声并不说话，陈凤歌又道：“要说怨，也得怨你，你知道她是被哪个偷出去的吗？”
她卖了个关子故意不说话，董公子不耐烦地拍着桌子道：“有什么话快说，要是嫌钱少，日后补你便是。”
陈凤歌这才满意，探到他面前问道：“你还记得金寄奴吗？”
见他疑惑，她接着提醒道，“你放走的那个姨娘。”
董公子恍然一惊，“你说是她——”
他早忘记了当年的一线仁慈，在那个逼仄的柴房里，散发着难闻的血腥气，金寄奴吊在梁上，低声哀求他。
他记得她白生生的胳膊上面布满了血痕，只那一念间的不忍，他悄悄放走了她。
金寄奴临行前对他再三叩拜，他心中不忍，还将身上的两块碎银给了她。
陈凤歌见他忆起往事，拉着他走到窗边，指着不远处的万花楼对他道，“她如今就是那里的鸨母，你妹妹就是在那里，秦淮河畔无人不知谁人不晓的花魁娘子。”
董公子神思恍惚，他不知自己一念之仁居然酿成这等祸事，致使骨肉分离，把自己亲妹妹推入火坑。
他方寸大乱，一口血涌上心头，拔足往万花楼奔去。
金不换正歇中觉，忽然听到外面吵闹不休，心里暗骂道，都是些不省事的，小耗子不在这一会功夫，就闹得这般阵势！
她穿好衣裳来到大堂一看，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锦衣华服的公子正对着小丫头嚷嚷。
她眉心微皱，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天还未黑，这么早来是找哪位相熟的姑娘？”
那公子怒目圆睁，忽然上前一步抓紧她的手腕一扯，露出她胳膊上的红痣，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我是来找你的！金寄奴！”
金不换被他忽然一抓吓了一跳，正要骂人，忽然听到他喊她金寄奴吓得魂飞魄散，“你，你是谁？”
董公子咬牙切齿道，“你忘了我，我倒没忘记你，当年我好糊涂啊！居然把你放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黑心黑肺的东西！”
金不换惊恐不定，全身都没了力气，像被蜜蜂蛰了一样，颤声问道：“你，你是长公子？”
董公子喝道：“没错，是我，你现在想起我来了。你偷我妹妹的时候，想没想过我？家里人若是知道因为我放过你，才让你偷了她，你要我还有何颜面活在董家！”
说完伸起拳头捶打金不换，金不换躲避不及，连挨了好几拳。
一旁的小丫头看傻了眼，也不敢上前拉扯，直奔到门外大喊：杀人了！
小耗子买了东西正走回来，忽然听到小丫头喊叫，忙奔回万花楼，只见金不换被董公子打的满脸通红，忙过去分开两人，边对董公子道：“公子您消消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董公子打红了眼，岂肯放手，指着金不换破口大骂，“你这黑心烂肺的东西，你和下人勾搭成奸，自甘堕落卖身还自罢了，还偷人骨肉，离人家庭，真正该杀千刀！”
金不换挨得拳脚极重，被小耗子拉开后，闷头直往后堂奔。
小耗子拦着董公子，对他道：“公子，那天寿宴我也去了，凤雏姑娘如今还在这里，你这么虐打嬷嬷，她若起意报复，只怕更糟。”
董公子横眉倒竖，“她还想做什么恶？我要去官府告她！”
小耗子忙道：“这不是把事情闹大了么？这事要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倘若这事闹得沸沸扬扬，凤雏姑娘就算回到董家恐怕也呆不住。她要是不回董家，人人都知道董家出了个烟花女子，也对名声无益。”
董公子冷静了下来，问道：“那依着你该怎么办？”
小耗子见他平静下来，忙示意旁边的小丫头端茶送过来，“董公子，不如等凤雏姑娘自己决定吧。她是个有主意的人，你若是擅自替她做了主张，她反会恼了。”
董公子喝了一盏茶，仔细斟酌了小耗子的话，放下茶盏道：“想不到你倒是个有心的人，这样吧，你替我照应着她，若有什么开支只管找我。我回去先和二老商议后再做决定。”
言罢又从贴身袋子里掏了把碎银子给他，“这些你先使着，回头我再拿给你。”
小耗子一迭声应着，送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