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物归原主
春花看着那锭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为了银子她被典卖到这里。
为了银子，她一次次和臭烘烘的男人们肌肤相亲，现在这银子挣得真轻松，只要告诉他所有关于凤雏的事情，就可以拿到那么多银子，比她的一夜身价还高。
她不过就是个有银子就可予取予求的女子，有什么资格有心呢？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缓缓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公子，您想要问些什么？”
他微微一愣，这眼神极其熟悉，他一时想不起，正待要问，小耗子推开了门笑嘻嘻道：“公子，真对不住，刚才那边传话来了，苏大人将凤雏姑娘留下了，今天晚上怕是回不来了。”
他闻言并不惊诧，点头道：“那我候到明日。”
小耗子面有难色，对他道：“公子，时日尚早，按照规矩我们万花楼晚上才接客，今天晚上是我们新官人挂牌，春花姑娘要去搭手帮忙，只怕怠慢了公子。”
他从夹袋里又取了两锭银子递给小耗子，“请姑娘陪我到明天可不可以？”
小耗子见了银子，忙从房里退出，赔笑道：“春花，好生伺候公子。”
春花愕然，他居然要她陪着候到明天，只为了凤雏。
她努力咽下心底的苦涩，木然给他倒了盏茶，默默低头站在一旁，这些天来，夏月细心调教，她也能勉强应付客人。
眼下所学全然乱作一团，她又和从前那样，怯怯的，羞怯得像做错的孩子。
她心底又有些欢喜，这么多天的期盼，竟然成真，虽然为了凤雏，可是能再相逢，亦是幸福的。
她偷偷瞄着他，长得真好看，比她好看。
又和常来的纨绔子弟不同，眉宇之间透着她看不懂的英明果决，风尘仆仆的模样，大约是赶了许多路吧，袍角上挂破了一个角。
她瞧着那个挂破的衣角，情不自禁取来针线，拈起他的袍角细细缝补。
他正想问她话，见她拈起针线为他缝补衣角，不禁愕然，心底一暖。
索性不再说话，低头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长相并不出众，看久了却觉得别有韵味，没有浓厚的脂粉气，只淡淡一点花香气，令人觉得安心。
青楼里竟有这样的女子，真是奇景。
春花在破洞上绣了一朵菱花，低头咬断绒线，她垂下臻首，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墨云长发冲开发髻上的簪花，飘然垂落。
春花忙以指为梳，梳理长发，正待要取丝线时，只见他笑吟吟拿着一截红丝线望着她，和那时一样。
“物归原主。”他将丝线递给春花，春花面色微红，心底止不住欢喜，原来他还记得，原来他一直留着。
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他心头微微一跳，她娇羞的神态天真无邪，如花纯净，令他松下心防。
他暗自长叹一口气，好多年了，从未有过这样的温暖笑意，令他脚下生根。
春花只将长发拢在身后，将果碟细细整理一遍，转身出门，他奇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给公子再做几碟点心。”春花眼睛晶亮透彻，透着愉快。
她要发挥自己所有的本事，给他做最好吃的点心。
“不必那么麻烦，”他抚摸着肚子，“我再也吃不下了，你陪我走走吧。”
正值午时，万花楼里静悄悄的，花开正浓，阳光温暖，河风微熏，吹得人脚下不稳，全身软绵绵。
一路桃红软落，沾衣欲香。
春花像喝醉了酒般，心中千头万绪，百转千回竟无一言。
他似乎也被这光景迷醉，目光漫过朱阁粉墙，落在一株梧桐树上，树旁窗棂正开，一个妙曼的身姿在窗前站立远眺，正是凤雏。
他正想开口问春花，却见凤雏身旁有粉衣少女一晃而过，依稀是那天在船上和他对答如流的女子。
他心中有了计较，一把搂紧春花柔软的腰肢，不理她的惊诧，低声在她耳畔道：“你们今天晚上是哪位新官人挂牌？”
春花心跳如鼓，双腮酡红，嗫喏道：“秋云。”
“可是那边窗旁站的那个？”他指着凤雏道，春花顺着他的手势看见凤雏，慌忙摇头。
“那这位天姿国色的姑娘是谁？”他贴得更近了，春花几欲晕厥，只觉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不敢看他的眼，只觉得他的目光犀利，直指她心底，令她胆寒心怯。
他见她慌张失措，顿时明白所猜测无错，事情果然若如他所猜测，那更有趣了。
他浮出一丝笑意，低头看怀中的春花，紧闭双目，面若芙蓉，云鬓斜垂，袅娜动人之极。
他心中微动，她若一朵小花，不经意间绽放在田间野地，不张扬，很安宁。
他忍不住俯下身，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额角。
春花疑惑地睁开眼，望着他渐渐远行的身影，疑心自己做梦。
冬梅悄悄推开了春花的房门，自端阳节以来，她一直在做最苦的活计，倒夜香、扫尘洗衣，她忿忿不平，从前都是春花做的活，凭什么轮到她来做？
她那天卖力表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她……她恨恨瞪了一眼夏月的房间，这浪蹄子自来到万花楼，就没有她一天好日子。
好在今天夜里，秋云终于挂牌了。秋云待她极好，好到她洋洋自得，以为自己曾对秋云有多大的恩情。
她娴熟地拿出一堆脂粉盒换掉春花妆台上的胭脂，临行前又在她妆盒里取了一枚花钿。
她确定春花不会发现，换了这么多次，她从未发现，这个妮子就是个傻子，连客人给的赏钱都不知道藏。
冬梅涂脂抹粉，对镜细细描摹，今夜她要花枝招展地再展歌喉。
她贴上花钿，揽镜自顾，左瞧右看，越看越满意，她比春花美多了，嬷嬷真不长眼，不捧她倒捧春花。
忽然感觉脸上一阵奇痒难耐，她慌忙洗去脂粉，却发现面颊上生出无数红点，奇痒难耐，一张脸红肿难看，冬梅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小耗子闻声赶来，看见冬梅昏倒在地，脸色红肿难以分辨，连忙去找金不换。
金不换叉腰骂道：“这大好的日子给我添堵！把她抬回房间去，让大夫来看看，要是看得好便罢了，要是花的银子多，就打发她去后厨干活，省得成天给我惹是生非。”
小耗子应声，又对金不换道：“嬷嬷，春花做的花点心不错，不如用花做菜，衬着秋云姑娘既别致又省银子。”
金不换抚掌称妙，“这主意甚好，就让春花来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