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秋云梳拢
小耗子犯难道:“刚才那个官人不肯放春花走,又给了银子要春花陪宿。”
金不换警惕道,“春花和他说什么了吗?”
“我听了下,也没什么,就是打听凤雏,看样子没见到凤雏不死心。”小耗子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金不换,“银子在这里。兴许是真的来找凤雏的。”
金不换接过银子,冷眼瞧着小耗子,小耗子拍拍身上笑道:“嬷嬷,我可没藏私,这一锭足有二十两。春花日常也就几两银子。”
金不换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凤雏还不肯接客吗?”
“采雪说凤雏端阳节那天回来后,身子一直不爽利,怕硬出来见客砸了招牌,等养好了身子再见客不迟。”
小耗子留意金不换的神色未变,接着道:“我昨天去看了眼,脸色确实不好,嬷嬷也不必太着急,不还有夏月吗?俞家的银子也不少。”
“俞家真怪,怎么老大老二都相中了她,天天包着,自己不来也不让见外客,贵人老爷天天埋怨我把凤雏藏着,又不让夏月接客,昨天刘公子都动气了,好说歹说都没留住人。”
金不换哀叹道:“不瞒你说,我这会子真愁死了,谁都不能得罪,现在是银子烫手,姑娘也烫手。”
“嬷嬷也不必心忧,我一会亲自去请各位贵客。”小耗子道,“秋云姑娘,国色天姿更甚他人,万花楼今天晚上又会一鸣惊人的。”
金不换忧心忡忡,半晌方道:“今天晚上给我打起精神,再不能出什么意外。”
夜色悄悄渲染了秦淮河畔,一盏盏逍遥灯在河畔两侧飘摇,万花楼灯火辉煌,装点一新,格外醒目。
通臂巨烛点燃照得如白昼一般,罗帏绣幙围香风,琼浆玉液泛玉盏,桌椅锦杌,摆设齐整。
丝竹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狎客们搂着怀中的娇娘打探着秋云的消息。
高台挂满白色的帷幔,四面围得密不透风,瞧不真切。
从二楼至下,挂着数幅字画,每幅都是秋云所作,引得一干人等围着摇头晃脑点评。
每个人心猿意马,一遍遍追问小耗子几时可见秋云真面目。
小耗子边打哈哈边劝客人多吃点今夜特别的鲜花席。
满桌的菜肴皆以花为料,煎炸蒸煮,别有新意,又以青花素瓷为杯盏,看上去花团锦簇,吃起来嫩滑香软,花香满溢,没有肥腻甘厚,所用的酒也是百花所酿,令人耳目一新。
这一味的清雅高调,吊足众人胃口,挖耳挠腮急等着见传说中的女子。
金不换干咳一声,正要示意熄灯奏乐,却见夏月盛装打扮,缓步走出来,若一道明亮刺眼的阳光,照亮了所有人。
金色的逍遥灯映衬着她赛雪肌肤,越发显得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高耸的发髻上簪着金翠花羽,身着大红五彩通袖罗袍,胸前璎珞缤纷,裙角坠着数十只金铃铛,步步行来,铃声清脆,勾人心魂。
她似笑非笑,剪水双眸闪着奇异的光芒,红衣若一团轻雾,裹挟着她若隐若现的赛雪肌肤,似地狱烈火中盛开的红莲,撩人同赴地狱。
春花黯然望着身畔的男子,他正目不转睛望着夏月。
她满饮一杯,新酿的茉莉花酒,甜得发苦,绵软入骨,似冬天冰冷的雨水,一点一滴润进骨髓里,疼得刺骨。
金不换暗自啐道,这不省事的!这时候倒出来捣乱。
原本素雅高洁的气氛,被她这耀眼光芒刺破。
忽而自暗处响起一曲箫乐,曲声清悠婉转,顿扫清平,荡涤欲望,只见一青衫磊落的公子坐在楼梯上吹箫弄笛,正是俞景泰。
高台之上,帷幔缓缓掀开,秋云一身素色,垂眸望着众人,她面色清冷,目光淡然,洞穿一切,未着胭脂,发髻上未着一物,天地之间只有她,飘然欲飞。
鸦雀无声,夏月亦仰望着她,无端矮了几分。
她那样的高不可及,如当年在庙前那样。她是地狱的修罗,而她却是天女神仙,她曾以为她不食人间烟火,她竭力挽救她,她却非要自甘堕落。
要在这污泥里和她作伴。
秋云俯视着众人,似乎看见了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她缓缓合上双眼,柳玉言已死。
无需多费口舌,众人疯狂投掷花朵入金盘,每朵花代表一百两银子,花朵溢出金盘,少说一盘亦有百两黄金,金不换乐得合不拢嘴。
夏月见此情景,径自走向坐在暗处的俞景礼。
他面前的盘子空空如也,只是玩味瞧着两个女人,越瞧越觉得有趣。
夏月笑道:“俞公子,怎么一朵花都没有投?这样的美人,错过就再也不能了。”
俞景礼伸手揽住她的腰,低头嗅她的发香,笑道:“她再好,也不及你。”
夏月面色微冷,“莫非你忘记了答应过我的事?”
俞景礼瞥了秋云一眼,“放心,柳小姐今夜必定姓俞。倒是你,你上次答应我的事呢?”
夏月吹气如兰,笑得狐媚:“公子,你可真是贪心。”
俞景礼见她发髻中插着那支金翠缧丝芙蓉花簪,随手拔下,漫不经心在指间玩弄,“你不想问问他吗?”
夏月一言不发,夺回发簪,簪回发间,小心扶了扶发簪,怕它落下。
俞景礼见状,有意道:“假如他身无分文被俞家赶出大门,怎么办?”
夏月目光灼灼,轻扬薄唇:“那不正合你的心意吗?”
俞景礼目光一凛,旋即大笑不止:“真有意思,夏月,你可真是个妖魅。”
他凑身到她面前,托起她的下巴,目光奇异盯着她,“怎么办?现在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夏月冷笑一声,“调戏长嫂,似乎于理不合吧?”
俞景礼戏谑道:“长嫂?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个哥哥叫李守银?”
夏月勃然大怒,拂袖而去,俞景礼也不留她,只淡淡道:“他来了。”
夏月心头一惊,按下怒火,停住脚步,“我不信,他若来了,不会不见我。”
俞景礼笑而不语,放下手中的酒盏,起身道:“热闹看得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他人呢?”夏月撑不住了,到底还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