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周逐光当然不会觉得住在他家对面的那个小姑娘是个会把这种事四处说的人。
但关于这件事，周逐光确实不得不防。
没办法，谁让那个小姑娘偏偏就住在他家对面。
周逐光并没有和秦淮有过什么特别的交道，偶尔在学校里面遇见了招呼也不会打一句的那种。当然了，他甚至疑心秦淮在学校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他。
不过这倒是也正常，他大秦淮一届，教学楼不同栋，平常确实没有什么可以碰面的机会。
但高中生就是这样，每天除了上课学习，最让人躁动的，也就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了。
周逐光第一次见到秦淮虽然不是在南崎二中，但确实是在高二的时候听说这个名字的。
高二开学，不管是高二还是高三，有心人自然是忙着去打听开始流入这所学校的新鲜血液。这里面不包括周逐光，当然也不包括周逐光的朋友。
但周逐光就是从自己朋友的嘴里面知道秦淮的。
周逐光的那个朋友叫江妄，他遇到秦淮的那天刚好是因为家里面有事请假出去。
回学校，在门口保卫室签到的时候，秦淮正好排在他的前面。
女生低着头写字的时候，从校服领口凸显出来的一截脖颈，白皙又泛着冷光，在窗外烈日的烘托下，白得像冬日的雪。
秦淮签完字，临走时，还对着站在门口等她完事的江妄礼貌点了个头。
江妄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这个人。还是直到校运会的时候，高一组女子四百米，再次见到她，只觉得这个当时在保卫室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跑起步来的时候，如风一般轻快矫健。
他听见站在跑道四周的人为她呐喊，嘶吼着，“秦淮加油！”
于是江妄知道这个女孩叫做秦淮。
校运会结束回家，周逐光站在路边等江妄。
那家伙真的奇怪，明明都看见人了，却还突然叫了他一大声。
再接着，江妄走过来，勾住他的脖颈，小声地说，“你看，就在后面，我上次给你提到的那个高一的女生。”
周逐光只是听江妄提了一句觉得高一有个女生还不错，但是不知道谁。
他挑了挑眉，轻轻侧头，好似要和江妄说话，实则目光往后看过去，问着，“谁？”
“扎马尾，穿一件白色t恤的那个。”
简直废话！
二中有校服，但是除了周一周二必须穿，其余时候不强制学生穿校服，因此一眼望过去白t恤真的不少。高中，不扎马尾的才稀奇好吧？！
还指望这样说，他能一眼认出来吗？
但有时候确实就是这样，周逐光回头看过去的时候，秦淮正上车，从透明的车门看见她投币，然后整理自己的耳机线，给自己戴上耳机。
鬼使神差地，他觉得江妄说的是她。
周逐光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听江妄说道，“她叫秦淮。”
“嗯？”
“诺，站在窗边戴着耳机听歌的那女生。”
公交车从他们的身边驶过。
嗯。
周逐光看了一眼，确定了，江妄说的还不错的女生，确实是她。
住在他家对面的那个小姑娘。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住在自家对面的那个女生，名叫秦淮。
“怎么？”周逐光问他，“看上了？”
江妄摇头。
他不解，“什么意思？”
“倒也说不上喜不喜欢，就是感觉还不错。”
周逐光笑话他，“有感觉就去追呗。”
江妄抬手搁在脑后，“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她就住在我家对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逐光才觉得不太妥当。于情于理，他也不该把人家位置抖出来的。
谁知江妄也不觉得十分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说着，“那我去找她要联系方式，说我认识你，她会不会就同意了？这多少远亲近邻的，你说是不是？”
“你算了吧，我和她不熟。”不，应该说是都不认识。
当然，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这里的后来是指周逐光没有找江妄刻意打听，所以他不知道到底江妄和秦淮有没有后来。
他不是太关心这件事，也不在乎江妄去要联系方式的时候会不会打着认识自己的由头。
反正在他看来，可能江妄说了，秦淮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毕竟印象里面，搬到他家对面的那户人家，那女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帮家里面做家务，也不爱出去玩，成绩也好。
周逐光知道秦淮的成绩挺好的，经常在光荣榜看到她的名字。
而且，在周逐光看来，以江妄的条件，他想认真追一个女孩子，不是什么高难度的问题。
只是到高二下半学年的时候，学校补课提前返校，班上却没了江妄的影子。
江妄家里面出了事，具体的周逐光不了解，只知道大概是共同投资的担保人出了问题，一瞬间就让他家被牵连着遭了秧。
他转学了，去了宣淮省一个叫久安的小县城。
周逐光打听不到太多的事情，只是模糊了解到江妄的母亲和父亲离婚了，他跟着自己的父亲。江妄不会过多给他提起什么，但周逐光明白他并不好过。
曾经也是被众星捧月的小少爷，陡然跌落，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周逐光总是会把自己多余的生活费想方设法给江妄打过去，各种扯，隔得远没办法请他吃饭什么的。他希望江妄可以好好的读书，考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学。
以前他俩都约好要一起上大学的。
但是江妄有时候和周逐光聊天，会提到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那么辛苦，都不太想读书了，想早点出社会找个工作帮父亲分担。
周逐光看着那些字眼，简直觉得刺眼异常。
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知道江妄一定觉得很累，也难受，也……无能为力。
而他不一样，父母吵架的时候，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麻木，以及只想大吼——你们过不下去直接离婚不就好了？干嘛折磨彼此？
尤其是现在，愈演愈烈，甚至已经不在他的面前遮掩。
周逐光并不知道江妄和秦淮到底有没有联系，但是他不能让秦淮无意间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如果江妄知道了他现在的处境，恐怕就不会再接受他的好意了。
那也只是他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仅能给他的唯一帮助了。
或许确实是麻木了，但他还是在不经意间带了点情绪。就像也许，刚刚他应该好好和秦淮说的，他也不应该突然出现。
周逐光觉得秦淮刚刚被他吓到了，而且还是吓得不轻的那种。
但是他确实不喜欢秦淮的那个眼神，虽然说不上看热闹或者是看笑话，但总有一种，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漠视。
啧！
越想越心烦。
·
也许女孩子之间会喜欢八卦，最高的信息网也是被村口或者广场舞大妈们占领头衔。但在秦淮看来，这种事情并不在她喜欢八卦的范畴，她更不可能会去传播。
被人误解，且义正辞严地警告，是一件让人很不爽的事情。
而且，什么生动又明亮？
秦淮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门夹了，才会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周逐光。
不对，不是形容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名字。
想到先前的事情，秦淮胸口闷得很，总觉得有一股气憋在胸腔压迫着心口一样。
下午换衣服准备去学校的时候，牛仔裤刮着小腿，有些轻微刺痛。那是她先前为了给周逐光拿酱油，而被栽在花坛里面的花刺给刮伤的。
很浅的伤口，细长泛红，仿佛一根细线一样盘踞在她的小腿上。
其实并没有多痛，但秦淮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睛酸涩。
不是想哭，那是看东西看久了的正常症状。
她只是想起那花坛里面的花，没有人打理，乱糟糟地生长在那里，不见花开，唯有茎秆上的尖刺，锐利刺人。
秦淮甚至记不起为什么那儿会种花。
她一把扯下裤腿，将小腿覆盖住，收拾好赶往学校上晚自习。
高二分班，秦淮从原来的单人单桌到有了新的同桌，班主任说的是这样大家可以互帮互助。
她的新同桌是班上的学委，一个戴着眼镜一看就很学霸的男生。
说起学委，秦淮想起高一的那个女生。就在她现在所在班级的斜对面，秦淮偶尔下课了还能碰见她。她和她班上的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应该是情侣。这是学生的天性，总能在形形色色但都被同样的校服包裹的人群中，准确地分辨出哪些是小团体，哪些是校园情侣。
秦淮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不喜欢周逐光了，或者是两人曾短暂地在一起，但是又分开了。
这些事情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的思绪中。
这周有测验，考完试正好逢着国庆放假，虽然规定了是放七天，但在学校不顾全体同学痛苦哀嚎的情况下还是硬生生缩水，变成了五天，其中还包括了周末。
不过五天其实也挺让人满足了。
这次考试感觉还不错，秦淮决定战略性犒劳一下自己。
所以她打算——逛超市。给自己买喜欢的小零食。
加州花苑出了小区门口，往左拐有一条商铺，虽然没有什么大型生鲜超市，但是满足日常生活需求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再往上还可以去爬山，山顶有亭子。秦淮经常看见有大爷大妈起早了爬山锻炼身体，在亭子里面听曲儿。
当然了，她没爬过，她是在山下看见的。
逛完超市出门的时候，超市出口的商铺有卖柠檬鸡的，表皮色泽烤得金黄诱人，看起来十分好吃的样子。
秦淮有点嘴馋。
但是她一个人吃不完，买一个有点浪费。老妈也不喜欢她吃这些，邱若琳总会给她说这些鸡都是吃激素长大的，吃了对身体不好。所以秦淮不可能买回家。
算了，其实像这种，估计吃多了也腻味。
秦淮拎着超市购物袋打算打道回府，但或许是因为她动作太明显，收银台的小姐姐走过来，礼貌询问，“小妹妹你需要什么啊？”
秦淮见到人家都来问自己了，咬了咬下颌内壁，说着，“那个，我可不可以只买半只啊？”
收银员小姐姐挂着笑意解释，“这都是整只整只卖的，而且一只也是很划算的。”
秦淮，“我知道不贵，但是一只太多了，我吃不完……”
正在此时，有人走在她的身侧，左右瞧了瞧她，确定，“你是高二的秦淮同学吧？”
“……”秦淮转过头去，背脊瞬间紧绷，“刘……刘老师好。”
刘婕，学校的语文老师，如果秦淮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带高三。而且是经常组织政教处突击检查收手机的领头人，学校人称灭绝。
好吧，秦淮感觉每个学校都有灭绝老师。
虽然其实刘婕老师还挺有气质的，和灭绝不沾边，但凶起来的时候也是真的凶。秦淮亲眼见过返校的时候，一男生因为带手机被刘婕查到，结果在大门口被教育得眼睛都红通通的。
刘婕点了个头，问道，“买吃的啊？”
“嗯……”
“诶，我刚刚听你说你只想买半只，那老师和你拼个单怎么样？”
秦淮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收银小姐姐顿觉这感情好啊，立刻附和，“好的，那请问是打包还是在这里吃？”
“打包。”
都这样了秦淮哪里能拒绝，她赶紧去付款，“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吃。”
刘婕又说着，“诶，那也行，那我也在这里吃吧。”
秦淮，“……”
不是老师你别这样行吗，我害怕！
好吧，最终秦淮不敢再补一句，算了，我还是打包吧。
只能含泪答应，并且还被刘婕老师硬生生要求五五分账。虽然秦淮觉得这样挺好的，但是架不住她内心忐忑。
秦淮本着做小辈应该多劳动的原则，自觉打了甜辣酱和辣椒粉，装了两份在小碗里面，一人一份。
刘婕看着秦淮那背绷得直，心下了然，“别紧张，我又不是你任课老师。再说了，我和你班主任老张一个办公室，他就经常跟我提起你。”
老张，真名张辉旺，秦淮的班主任。
能不紧张吗？瞬间感觉自己面前的柠檬鸡一点也不可口了呢。
秦淮嘴角机械扬起，“哦哦……这样啊。”
“这天气还是热哈，都十月份了。”可能是见她紧张，刘婕转换话题，“秦淮同学你家是住在附近吗？”
“嗯，离这里还挺近的。”秦淮应了一声，默默啃自己的鸡腿腿。
其实高中老师都挺好的，下课了也可以开玩笑，就像班上总有男生下课了开老张的玩笑，老张也接。但秦淮本质上还是安分，学校也就罢了，校外见到老师，本能里面觉得窘迫。
现在她只是后悔，自己好好的，嘴馋个什么劲？
秦淮还心想，要不然自己趁此机会和刘老师联络关系，到时候遇到收手机放她一马？
其实秦淮贼想土遁，但是她舍不得这半只鸡，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吃。
要不然装作老妈给自己打电话，然后战术性撤退？
再不然就说还得赶着回家做饭？或者做作业？
“诶诶，那个秦淮同学啊，你要是还想吃鸡腿，你吃老师的这个。你……”刘婕劝道，“你别拿着那个骨头一直嘬了。”
“……”秦淮简直想当场以头抢地，她讪笑道，“不用了，谢谢老师，不用了。”
正说着，刘婕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登时大喊，“诶，周逐光你跑什么跑？我是鬼啊？看见老师你不打招呼，你跑得命都不要？”
什么鬼哦？不会这么巧吧？
仔细想想也不巧，毕竟周逐光不也和她住一个小区。
秦淮继续嘬着鸡骨头，一回头，只见周逐光拎着两大袋零食，挪过来，站在桌前，老老实实地，“刘老师好。”
呀，比我还能吃？
秦淮立刻把自己的视线闪开，默不作声地把剩下没吃完地打包起来，装进袋子，正好有人过来顶包，可以安全撤退了。
“作业做完没有？一放假就跑出来逛。”
周逐光视线落在秦淮身上，然后移开，笑道，“刘老师你这话说的，那谁会一放假就做作业啊。”
刘婕，“……”
秦淮，“…………”
少年你很勇啊。
秦淮摘下自己的塑料手套扔在垃圾桶里面，站起身，礼貌鞠躬，“刘老师，我吃好了，我先走了，我还要回家做作业，拜拜。”她心情十分好的给刘婕老师挥手，连带着对着周逐光也挥了一下。
然后，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周逐光嘴角抽了抽。
想不到像周逐光这样的人也会害怕在学校外遇到老师。
秦淮拎着袋子跑路的时候，只差没有哼小曲儿了。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秦淮幸灾乐祸太明显，出门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居然下起了太阳雨。
路边一个水果摊老板骂骂咧咧地收拾着自己摆出来的水果，行人脚步匆匆，找着避雨的地方。购物袋勒得秦淮的手痛，她垂眼看着阶梯下方的路面，有一块缺了半块地砖，雨滴落进去的时候，就像是掉进深渊，连痕迹都没有遗留下来。
“怎么不走了？不是赶着去写作业吗？”
秦淮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话出自谁的口。
她一侧头，抬眼回视，“你看不见下雨了吗？”
周逐光鼻腔哼笑一声，视线虚虚从她身上扫过，接着上前，站在她身侧，“你胆子倒是大，还敢和灭绝一起吃饭。”
刚刚还是刘老师，得，现在就变成灭绝了。
诶，刘老师走了没有？我要告状！
“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我为什么要怕？”秦淮淡声，“我见到老师可不会跑。”好吧，如果刚刚她是先发现了刘婕，她肯定跑得比兔子都还要快。这是天性好吧！
“……你说话不压人一头是不舒服了是吧？”周逐光眉梢轻挑，语气倒也说不上生气。
秦淮小心地斜觑了他一眼，心里面有点高兴。
谁叫他上次那么气势汹汹地堵她的嘴的？
想起这事，秦淮还是觉得有点来气。
她忍不住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上次那么说真的很没有礼貌！”
“……？”周逐光有些意外地转过视线看她，然后终于反应过来秦淮说的是哪件事。他思索了一下，“那要怎么说？”
秦淮眨了眨眼睛，她还以为周逐光会来一句哦，或者是直接不搭理她的。她垂了垂眼帘，在周逐光的视线打量下，慢悠悠地开口，“你要让人不说出去，起码得给人家封口费吧？”
“你还要敲诈我？”
“……”秦淮差点心梗，半晌，她轻声道，“没想敲诈你，你说话真的有问题，求人办事起码得客气一点。反正随你怎么想，我是不会说的，而且我本来就也没看到什么。”
她确实是没有看到什么，但是光听那一句话，是什么样的经过，一猜就猜得出来了。而且……虽然确实可能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但被人撞破也不好受。
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停歇，太阳雨就是这样的，来得突然，也走得突然。
她不等周逐光回应，直接一步两阶地往下走。
等好不容易回到家，然后秦淮趁着老爸老妈也没有回家，自己一个人把打包回来的柠檬鸡给解决完之后，秦淮将垃圾收拾好，丢在门外的垃圾桶，免得在厨房被老妈看见了。
然而，她丢完垃圾，才打算进家的时候，眼角瞥见什么，动作忽然顿住。
在院门旁边的墙上，放着——一瓶酱油，还有一板养乐多。
如果只是养乐多，秦淮还有疑虑，但是看到那酱油，秦淮就明白了。
她走过去，收了酱油，看见养乐多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字，字迹笔触流畅，形体工整，标准得老师看了都能多给卷面分的存在。
——给你的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