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秦淮对这个名字深有印象,不是因为这个人就住在自家对面。
这里基本上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是关门闭户的,街道间隔距离也大,确实没有所谓常见的邻里氛围可言。秦淮自从搬到这里,在这个小区碰上他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高一的时候,她因为生病缺了两天的课,回去上学的时候,理所当然的差了笔记。
教室里面单人单桌,秦淮找前桌借书抄笔记。
刚开学,也不是太熟悉同学属性,前桌成绩实在堪忧,别说笔记了,那书看着和新的没什么区别。
于是秦淮只好去找学委。都是学委了,笔记应该是记的。
当时高一班级的学委是个女孩子,白白净净的,脸蛋有点婴儿肥,还剪了个短短的学生头,更加衬得脑袋圆圆的,很可爱。
抄笔记的时候,她无意看到学委的笔记里面时不时会在页眉位置出现两个字眼——逐光。
她没有联想到什么,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就像她新搬的家一样。
新搬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稀奇的,这里的一切都平常得像是没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只在初始激起涟漪,然后就再无波澜。
大概唯一的区别就是,秦淮更难看到自己的父亲了。
秦谦很忙,没搬家的时候就是,但秦淮初中那会儿是走读,还是可以隔个三五天见到他一面。到了南崎之后,初三住校,高一也是住校,并不常见到秦谦。
但父亲总是无所不在的。
因为母亲吃饭的时候,总会提到他。
邱若琳最常在秦淮面前念及的,就是学习和父亲了。
一样是因为她,一样是和她有关。
饶是如此,听得多了,秦淮还是免不了心生烦闷。
但秦淮从来不会表现出来,母亲说,她就没什么表情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声。
其实她心里面是愿意和母亲聊天的,但实际上说出的话题都不是她十分想聊下去的。
毕竟高中住校,周六放学,周日返校,她在家待的时间着实不多。
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
在学校的日子又是三点一线,日复一日。
每个星期放学回家的路途,竟然成了秦淮最期待的事情。如果邱若琳没发消息说回家,秦淮会在路上耗费很久的时间,四处溜达一下。
虽然很多时候秦淮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的意义在于哪里。
高一十月中,学校举办校运会。
体育委员见秦淮个子高挑,积极怂恿她去参加跳高。秦淮没有这份心思,理所当然婉拒了。但体育委员不依不饶,说的是班上女同学少,女生报的项目人都不够。
秦淮十分不喜欢这种碍于外力而要去做一些自己原本不想做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想去参加跳高,完全不会,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方面的天赋。
最后被烦得厉害了,秦淮提了个折中的法子,她去参加女子四百米跑步比赛。
女子四百米定性要求每个班两名女同学报名,虽然顶上还有一个更艰难的八百米,但八百米是已经有人参加了,四百米还差一个人。班上的女同学都唯恐避之不及。
秦淮这时候自告奋勇,大家自然都是乐见的。
对于很多学生而言,女子八百米虽然是老天派来折磨女同学的,但是重在参与,跑完全程也是可以的了。可四百米不一样,还是有拼一把的可能性的,不尽力就感觉过不去了,但一圈四百米全力跑下来,也是够呛的。
虽然秦淮也不喜欢跑四百米,但是比起跳高,她更能接受这个。
运动会当天,走完方阵后,女子四百米是排在下午约四点左右。除了这个,秦淮并没有参与其他的单人项目,而且走完方阵,早上的时间也没有几个项目了。高一的班主任十分开明,没有要求学生必须在临近正午稍显毒辣的太阳底下暴晒。秦淮趁人不注意,溜回寝室补觉。
前一天她背书睡得晚了,今天又起得早,实在是没有什么精神。
想着下午的比赛,心里面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得补充精力备战。
正睡得迷糊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那声音不大,但是在本来就安静的环境里面,就像是沉溺在深水中感受到海面的浪潮一般,在耳膜里面造成回响。
秦淮将醒未醒,模糊感觉那应该是两个人,一个是寝室的学委,另一个声音她不熟悉。她们在小声地说着话。
“我打听到了,待会儿下午周逐光要去参加接力赛,据说是最后一棒。”
这个声音是不熟悉的。
紧接着就响起了学委的声音,“真的啊?最后一棒很重要诶,他可真厉害。”
“咿呀,瞧你这样,要不要去给他送水?”
“送啊,怎么不送,不然我还让你打听什么。等到时候我成了,我请你吃饭。”
“那当然了!”那人兴致高涨,“我可算得上你的红娘。”
“嘘!”学委声音放轻了,“你小声一点,我们寝室有人在睡觉。”
“哦哦……”那人的声音也自觉地放低,“好,你东西找到没有啊?找到就走吧。”
“好了,好了,走吧。”
脚步和关门声错落着,裹挟着遥远操场上的《运动员进行曲》以及嘈杂人声,如退潮一般渐渐消远。
秦淮迷蒙之间,不由想到,原来不是逐光。
而是——周逐光。
人都是这样的,一旦对于没有见过的人或者事物有了模糊印象,总能心生一点想要探究的思绪,如果有机会接触,便会下意识地留意动向。
但接力赛每个班都要参加,而且同一局参加的人也多,秦淮分辨不出来。
她第一次将周逐光这个名字和持有这个名字的人对上等号,是在校运会那一周结束回家的当天。
南崎二中建址偏离市中心,周围环境清幽。但途经的地铁口和公交站台一到放学时间又总是人挤人的。那天,秦淮在等公交,她才插上耳机正打算放歌听,心里面想了想这个星期的作业可以用多少时间搞定,要戴上耳机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喊道,“周逐光!”
她要戴耳机的动作止住了。
这三个字混杂着耳机孔里面飘荡出来的模糊女音一同落在秦淮的耳廓。
不,甚至于,那歌声反倒是成了背景音。
秦淮下意识抬头,心脏突然往下沉了沉。
她看见那个被人称作周逐光的男生,就站在公交站台的不远处,盲道稍外一点,背着个双肩包,只单挎在肩上,一手勾着背包带子,一手插在裤兜里面,闻言回过身来。
男生目光虚虚从她身上晃过,又错开。周逐光的朋友走上去,勾住了他的肩膀,两人说笑着并肩往前面的地铁站走过去。
回家坐地铁是要快一点。
公交车停下,秦淮挤在人群里面上车。她走到窗口,公交车平行驶过路边,周逐光隔着玻璃,就在窗下。
或许是因为公交车的动静,男生下意识侧头,投来注视。
秦淮正对上他的视线——
就好像是烟火炸裂,于虚空中燃烧,火花四溅。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耳机里面正到副歌,歌词里唱——“whatareyouwaitingfor,lovemelikeyoudolovemelikeyoudo……”
·
周日返校的时候,邱若琳在家吃完午饭后就走了。
秦淮收拾家里面的垃圾,拎着出门。
她才走到院子,就听到对面人家传来叫骂声,然后院门被人轰然打开,突然闯出来的男生正和要丢垃圾的秦淮撞了正着。
两人隔着街道遥遥对望。
他眯起眼。
秦淮看得出他那眼睛里面的意味——你看什么?
秦淮赶忙撇开自己的视线,识趣地往丢垃圾的地方走。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蕴含怒气的声音,“你脾气还挺大,翅膀硬了是不是?没有我你只能去睡马路,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有种你就别进这个家!”
大概……是和家里面吵架了吧。
现在天热,扔垃圾的地方隔着距离都能闻到一股特有的腐败气息。
秦淮快速跑过去扔了垃圾,正要转身,阴影当头罩下。
秦淮被突然靠近的人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仰去,险些趔趄摔倒。
——只是险些。
最终并没有这样,因为周逐光的手迅速拉住了她的小臂,将她紧紧扣住,确保她站定后,又迅速放开。
秦淮确实被他吓得不轻,当场紧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正值午时,一切都在太阳光的作用下挥发出一种无形的热意,尤其旁边还是丢垃圾的地方。空气不经意间变得燥热又……泥泞着一种仿佛埋在深沟里面被腐蚀化为污水的潮湿。
周逐光今天换了身衣服,黑色的t恤,应该也是要准备去学校了。
黑色吸热,秦淮都替他热得慌。
他也退了一步,上下看了她一眼。
秦淮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打量的目光,于是她也开始以同样的眼神打量回去。反正这种时候,看谁坚持得久,谁就是赢家。
当然,首先败下阵来的人是……秦淮。
不是她看不起,实在是她这面正好对着太阳,再看下去,眼睛估计是要成眯缝眼了。一点气势也没有。
“你刚刚看多久了?”
秦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周逐光是什么意思。他在疑心秦淮看了很久的热闹。
秦淮想起他先前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吓了她一跳,又打量她。而周围那些仿若有颜色肯定是灰黑色的气息又萦绕在她的鼻端,一切的一切都致使她的心情一度坏到了极点。
她闷声说,“你管我看了多久,关你什么事?”
他同先前那般眯起眼。
秦淮绕开他,打算离开。
周逐光在她身后沉默半晌,终于喊她,“喂,你不准说出去!”
他居然觉得她是一个会拿一个根本都不熟的人的家事在外面说的人?
秦淮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心口,她甚至懒得回过头去看周逐光什么神色。秦淮加快自己的脚步,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