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超度
老妇一番话，让两人沉默下来。
山村内安闲舒适，众人虽为鬼，却一不须为缺衣少食而愁，二不须为性命担忧。这么看貌似是有点道理。
但哪里有这么简单，生者会死，死者也会。久不入轮回之人，魂魄会逐渐消散，直至彻底消失。
村内众鬼周身气息暗淡，显然逗留人间许久，若仍执意留在世间，怕撑不住多少时日。
凌生再未回话，老妇也没多说，几人就这么安静下来。
小团子夹在中间，一边看看自己阿奶，一边又歪着小脑袋看向凌生，似乎在疑惑他们在说什么。
似乎感觉眼前氛围实在不好受，小团子眨着眼睛，澄澈的双眸盯着老妇，对刚刚对话提出疑问：“阿奶，什么是生？什么又是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团子一言，让众人纷纷看向他。
明明成为鬼后样貌定格，但老妇生生像苍老了十多岁，“我可怜的孙儿啊。”
老妇双手紧紧抱着小团子，饱经沧桑的面容上痛苦万分，更难受的是明明心里极度痛苦，眼眶却依旧干涩。
小团子成为鬼时，尚是不知生死为何的年纪，这么多年过来，依旧认为每个人都是这样‘活’着的，可怜又可悲。
良久，老妇松开小团子，心中某个念头逐渐坚定，“小公子，不用多说了，我去把他们都喊过来。”
是喊亦是劝。
老妇劝他们，远远比凌生来的效果要好。
夜半子时，阴阳交汇，阴气最为旺盛。
村内众鬼在老妇的劝说下，零零散散都聚到茅屋外，闹哄哄聊着家常，似乎格外说不尽。
“小道士，超度是怎样超度的，你能教我吗？”她也想为他们做些事。
凌生数着手中符篆，头也不抬道：“心怀敬意，默念法咒。”
容神秀：
她能说她不知道法咒是什么吗？
似乎预料到她会问什么，凌生依旧低着头，手中不停，“法咒在我给你那本书里，自己翻着看。”
哦。
她翻就是了。
等容神秀总算找到超度法咒在书哪一页时，凌生已经走到众鬼面前。
“时辰到了。”
子时已至，月光已出，是时候了。
听见这话，原本热闹的茅屋一时鸦雀无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眸中极为不舍。
“有缘自会相见。”凌生低声安慰。
见凌生打算给众鬼超度，容神秀忙跑上前：“等等啊，我还没背上来呢！我不背上来怎么超度他们啊。”
“呵。”凌生面无表情，无声轻嗤，“你先背着，给你留一个。”
虽对凌生这态度生气，但容神秀还是生生忍住了，提着书就跑到一边不去看他。没办法，她没本事说什么都没理。
还是赶紧背吧。
凌生也没再啰嗦，直接将手中符篆扔出，面色虔诚，低头吟诵法咒。
扔出的符篆是开运符，可保他们下一世平安一生。
随着法咒落下，一连串金色符咒从地面升起，包裹在众鬼身上，周围因金光照耀，明亮如白昼，却伤不到众鬼分毫。
“小公子。”位于金光中的老妇突然上前一步，面色似有哀求，“我还有一个儿子，他还活着，只不过不知在何处你若能遇到他，告诉他，我们都好。”
凌生点头，神色认真道：“一定。”
话音刚落，一道光柱从天边照来，落在地面，转瞬即逝，众鬼也随之消失。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场面，但容神秀还是忍不住震撼，心神震动间，手中写满法咒的书不小心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极为清脆。
让容神秀回神的同时，也看到埋在凌生身后的，小团子。
小团子？
他怎么没跟着走，难不成真如凌生说的那样，给她留着一个练手的？
可跟着他阿奶走不更好吗？
骤然见熟悉的人都消失，小团子缩着身子，小脸悲戚，仿佛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阿奶说，他和她们不一样，他还活着，虽然不知道活着是什么，但阿奶说只有跟着大哥哥和姐姐才有一线生机，还能找到阿爹
想至此，小团子又向凌生身上缩了缩，似乎害怕凌生把他扔下。
“小道士，你真把他留给我了啊？”容神秀蹲到小团子身旁，摸了一把滑嫩的小脸。
“当然，不过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什么意思？”小团子已经缩到身上更香的容神秀怀里，一大一小同时抬着头看向他，等着解答。
凌生在抬着的两张脸上游移一阵，轻叹一声，默默移开视线。
“他没死，只是魂魄离体，又称之为生魂。但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生魂，躯体应当是被占了，应该是那邪修，不过就算找到身躯，这么长时间魂魄和身躯之间早已不契合，无法回到他自身那具躯体内。所以只有找到邪修，将他从那具身体里赶出来，让身躯入土为安，才能送虎子转生。”
原是如此
容神秀突然想起，全村只有小团子一个幼童，白天她在深坑内埋尸的时候，虽然骨头四散，但明显能看出并没有小团子那么小的骨架，而且
看着安安静静缩在怀里的小团子，容神秀不由轻叹。
怪不得每天晚上总是他头一个出来，原来是对光线没有那么敏感，才能出来那么早，还能捉到萤虫。
“所以呢，”容神秀轻轻扶着小团子后背，问凌生：“现在怎么办？他白天又不能出来，怎么带他走？”
“这好办。”凌生修长手指一伸，指向她。
见他指向自己，容神秀也跟着指了指自己，十分疑惑：“我？”
“我能帮什么？”
“白玉为介，可供他容身，加上你的体质，可滋养魂魄，保他魂魄无损。”
“这样啊。”容神秀似有所悟，原来她还有这个好处，不过
白玉？
哪来的白玉？她可没看见他身上有，不会是她身上这块吧？如果是这块，她从没拿出来过，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许是她目光过于直白，凌生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掩下心中慌乱：“白玉是最好的介质，若没有可用符篆代替。”
倒是没说怎么看见的。
“哦。”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拿白玉就行了，用就用最好的。
将挂在脖子上的玉坠拿下，容神秀朝前一掷，玉坠稳稳落到凌生手上。
“接下来看你的了。”
凌生拿着玉坠，蹲在小团子面前，指尖在手背上划过，落下一道血痕，手指抹过，将血染在玉坠上。
做完这一切，凌生轻呼一口气，缓缓将玉坠贴在小团子额头。
不过片刻，缩在容神秀怀里的小团子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没等容神秀开始她的一日三问，玉坠里就传来小团子的声音：“姐姐，大哥哥，这里有热热的水，我躺进去也没事哎，好舒服。我还能看见你们呢，可清晰了！”
能看见我们？虽然对小团子进入容身之所感到安心，但容神秀第一个出现的念头竟然是——她没隐私了。
凌生轻笑，将玉坠上的鲜血抹去，“里面对你的魂魄有好处，安心睡着对魂魄好处更大。”
小团子稚嫩的声音隔着玉坠穿出：“好的大哥哥，我这就睡。”
呼。
容神秀松了一大口气，所幸凌生这一句，要不然她得时刻注意着了，虽然小团子还小，但男女大防什么的，还是要防上一防不是。
出了古村，又是一片原始森林，在喂了不知道多少天蚊虫后，总算赶到一处村前。
只不过要想真正抵达这村落，还要漟过一条大河。
大河，不，准确来说是一条江，一条宽约一百来尺的江。
大江水流湍急，水质呈土黄色，远远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厚重水汽。
看着眼前汹涌澎湃的水流，又看向江面上一座中间木板完全断裂的破铁链桥，再看向铁链桥旁边一条横贯大河的破绳子，容神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可以看出前方村民为了过江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法都想出来了，但貌似没有哪一条能成功。
目前最要紧的是，她要过江，凌生不在。
容神秀蹲在破铁链桥边，手指摸着下巴，眉目间满是苦色。
眼下有三条过江之法。一从江里奋力游过去，二从破铁链桥上走过去，但要克服中间没有木板的问题，三是从破绳子上划过去。
呵。
容神秀低啐一声
哪个都不行！
第一个方法被江水冲走，第二个跳过中间空隙，她跳不过去，所以只能掉江里，第三个自不用说，绝对能划到一半绳子断了，最后还得掉江里。
呵，凌生，你很好。
自己过去把她一个人扔着在这，还美其名曰锻炼脑袋。
她看这不叫锻炼脑袋，这叫锻炼她生命！
又是一声低啐，容神秀骂骂咧咧从桥边站起来，低头思考着，脚在桥边游移不定。
目前来说，还是第二个方法最稳妥那么一点。
就在她打算从桥上过去时。
远处江面突然传来一声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