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邪修
“两位见笑了，这赵家小伙子就这样，风风火火的，莫见怪莫见怪啊。”老妇又伸手比划了两下桌面，道：“这桌子怕是不够了，你们先做一会儿，老妪我再去寻一桌来。”说着就进了屋内。
不论是老妇还是小团子，都没有提白天的事，仍依照先前的态度对待他们。
老妇不提，她自然也不会多问。
白天荒无人烟的村庄，晚上开始生机勃□□来，村庄众鬼仿佛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死去，仍日复一日按照生前的作息度过每一个夜晚。
容神秀还是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这些场景竟然都是虚幻的。老婆婆、小团子、以及刚刚出现的赵姓小伙子，他们竟然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内心泛上一阵酸涩，心脏不自觉收紧，容神秀向来自在的小脸凝着几分悲伤。
仙界和平安稳了上千年，修仙之人的寿命又格外漫长，除了渡劫陨落之人，很少有人死去。从仙宗长大的她，受着长老爱护，对死亡一事仅仅只是从师兄姐口中听说过，从来没亲身遇到过，所以对死亡一事十分漠然。骤然遇到，心中悲伤始终无法排解。
在她眼里，目前在村庄内遇到的人都是十分和睦友好的，这样美好的人家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呢？
因多日相处，每每遇到难以理解的事，容神秀看向凌生已经形成习惯，这次也一样。她转头向他看去时，发现凌生也在看着她。
少年眉目清明，一双瞳仁乌黑的眼眸定定瞧着她，藏着一丝温柔。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极淡地摇摇头，无声安慰。
好吧，她明日一定早起，陪凌生一起查探，定要查出原因，再陪凌生一起送她们转生。
不多时，姓赵的小伙子提溜着两担米酒走了过来，同来的还有与他同样年纪的年轻人和几个妇人，手中同样拿着吃食，“梅婶，两位小客人，我们来啦！”
四四方方两个小桌子排在狭小院内，桌上重重叠叠堆着十来盘菜，桌边容神秀和凌生坐在中间，两旁围满了人。
“村内好久没来客人了，今晚高兴，我先干了！”赵小伙子举着圆碗，沿着桌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容神秀两人面前，朝两人微微一敬，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赵小伙子爽朗的举动让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接二连三上前灌酒。
容神秀夹了一块肉放在小团子碗里，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心情突然明朗。
明明这些饭食还是入口即化，烟雾而成，但却莫名感觉有滋味了起来。
夜色渐渐深了，赵小伙子拖着醉醺醺的身躯使劲扒拉着栅栏，依依不舍的摆着手：“凌小公子，容姑娘，我们明天见，明天见啊！”
人都走后，容神秀没有立马返回屋内，而是出了老妇家，绕着村内行走。
身后凌生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晚风轻轻拂过面颊，天黑后的山村不再是白天残垣断壁的废墟模样，道路很安静，路上的野草也消失不见。鞋子走在结实的土路上，扑扑有响。路上遇到不少茅屋，透着昏黄暖光的纸窗内映出一两道人影，伴随几声轻笑，屋内不时有老少声音传来。
听着身后细细的脚步声，容神秀内心渐渐放松。
“小道士，你说鬼由执念而生，那这一整个村的人究竟有何执念，竟全都留在这里？”
身后脚步声停下，容神秀顺势回头。
少年抬眼望着天空，眸中似有怀念之色，仿佛隔着层层夜色看向某处，“或许是舍不得吧，”说罢又垂眸看向她，头一次朝她笑了出来：“毕竟这里生活安逸，子孙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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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红日东升，日光渐渐将整座山村覆盖。
山村最西头狭窄阴沟内，容神秀蹲在泥地上，不停用手刨着坑，平日素白纤细的手指此时鲜血淋漓，将挖出的泥也染上血红，身后是堆好的，泥土完整覆盖的一个又一个土包。
再往前看，一具又一具已经风化的白骨随意堆在阴沟缝隙内，白骨身形不一，有大有小，有的甚至辨认不出是身上哪里的部件，但明显能看出已经死去很久了。
这地方实在不容易发现，若不是她无意间摔下来，可能根本发现不了。
她和凌生寻了半天，将整个村庄都翻了个遍，只有零零散散几个有名有姓的墓碑，明显不是村内鬼魂的。
于是凌生给她塞了个护身符后两人就分开寻找起来，这地方应该是地裂形成的狭窄缝隙，入口几乎被野草掩盖，不走近压根发现不了，就算走近也得掉下来才能发现。
当时她走着走着突然就摔了下来，砸在碎骨堆上，生生将原本就不完整的骨头砸的更加残缺不堪。
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白骨，一想到这些全是村庄死去的人，泪花完全不受控制从眼眶留下，双手也仿佛不知疼痛般一直挖着土。
凡人讲究入土为安，她从学堂长老那听说过，当时她对埋进土里这件事非常疑惑，她认为，就算是死了，埋进土里也是脏的，所以记得很清楚。她们宗门之人仙体与众不同，死后浑身精血会化为参天菩提，散发浑厚灵气回馈宗门，是九天十域独一无二的死法。
但眼下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称为入土为安了。
入土方为安。
村民惨死的身躯只有埋进土里才能让他们不至于如无根浮萍，居无定所，死后都不能得到安息，不能入轮回。
容神秀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将他们全埋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
“你是傻了不成。”一向冷静的人此时都爆了粗口，看来是十分生气了。
容神秀也听出不对劲，抬头看上去。
凌生脸色泛着红，呼吸随着话音不断起伏：“平日里连个石头都不愿搬，这会儿怎么舍得挖土了？”
似乎是觉得距离太远说不尽兴，凌生又理着衣袍翻进洞来，落地时溅起不少沉灰，砸在容神秀脸上。
“我们师门又不是多么苛刻，你难不成以为我会真让你挖土吧。”
一道白光闪过，凌生手中拂尘直接卷起一堆白骨，砸到容神秀刚挖好的坑里。
“一下就解决的事，非得搞那么麻烦，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跟我学学怎么超度。”
明明是一连番责怪，听到容神秀耳中却格外动听，瞬间将心中见到白骨的悲伤驱散。
凌生还是话多点好，他说的越多，她就越高兴。
此刻停下来才发现手指疼的很，容神秀也没顾上太多，忙问凌生：“小道士，你快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回事，究竟怎么死的？”
凌生也没再多说，直接抬起一具较完整的骨架细细观察起来。
白骨身上无骨折痕迹，骨架虽因为时间久泛着暗黄，却并无黝黑痕迹，应当也不是中毒，虽然也不排除疫病，但
凌生剑眉紧蹙，面色有一丝罕见的凝重。
修道之人比之普通人感官更灵敏，看到的也更多些。白骨身上黑气缭绕，明显与邪术有关，而且不是普通邪术，与先前财主三脚猫的手法也不同，手段极为狠厉，大概率是邪修所为。
不过这件事他并不会与容神秀多讲，说多无益。
见凌生久久不曾抬头，容神秀不免着急：“小道士，你看出什么了吗？”
“邪修，与修道者不同，是真正的修仙者，不过修习的是邪术。”
“邪修？”容神秀震惊，邪修怎么来了凡人界，还这么猖狂。
凌生点头，面色依然凝重，“对，我们管不了，所以现在只能尽量了却他们的执念，送去往生。”
“只能如此吗？”容神秀十分懊悔，后悔之前过于作死，导致没了灵昀，不然此刻灵昀若在，顺着气息就能找到那邪修，直接给他捅个对穿，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那怎么了却她们的执念呢？”容神秀接着问。
凌生摇摇头，“只能先她们点醒了，让她们认识到他们已经不是人，才能有下一步解决之法。”
——
夜晚如期而至，光线彻底消失时，整个村庄如以往一样，‘活’了起来。
“姐姐！我捉了一笼萤虫哦！你一定喜欢！”如昨晚一样，小团子的声音率先响起。
接着便是老妇的声音：“姑娘，今晚还是喝鸡汤，可不要嫌弃啊。”
老婆婆
容神秀下意识看向凌生，想让他不要开口，可凌生还是说出那句话：“婆婆，生死有命，你已经”
“小伙子，今晚鸡肉炖的嫩，你这次可以多吃点，前几日都没见你吃多少。”老婆婆直接开口打断。
凌生语气微顿，还是狠心开口，“婆婆，该醒醒了，早日去轮回不是多坏的事。”
“唉，”老妇苍老的面容皱纹又多了几许，“我知道，我们都知道，可做人做鬼有什么不同呢？看看这山村，我们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与其去那未知的来生，不如在这里自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