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虚无
昨日进村前日头已经不早，等跟着老妇进屋时，天色已然全黑。虽因他们的到来，老妇拿出久久舍不得用的油灯，却与萤烛之辉差不了多少，仅能照亮一小部分地方，再清晰的就看不清了，故而昨日对这茅屋并未细看。
眼下日上三竿、天光大亮，在太阳明晃晃的照耀下，整座茅屋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昨日没瞧清楚的地方也一一看清。
低矮茅屋简陋破旧，院中杂草丛生，红茅草铺就的简陋屋顶已经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跑，茅屋墙角有久未清理的蛛网，屋檐还有已经破碎的鸟巢。再仔细一看，昨晚用饭的石桌今天看去竟然铺上厚厚一层尘土。
活像无人居住的废墟。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再怎么也不至于一晚上就变成这样吧！
怀着疑惑，容神秀回到睡觉那间屋。方才光顾着找凌生，没多看就仓促出了门，这会儿心情平静下来，再看屋内，发现昨日进来时虽寒酸却干净整洁的屋内此时破旧脏乱，唯一的桌子也不见了桌腿，歪七扭八倒在地上，连她睡觉的矮床也是空床一个，没有被褥。
她昨晚住的是这样的房子吗？
容神秀拍了拍脑袋，闭上眼。
一定是前几天赶路累坏了，这才导致身体接二连三出现幻觉，她缓一缓肯定就没事了。
自我安慰好长时间，容神秀才敢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看见屋内仍脏乱不堪一点没变后，瞬间两只眼全整了开。
怎么还没变？不应该恢复昨晚那样吗？
所以
这地方怎么一夜之间成废墟了？
她昨天是做梦吗？
容神秀瞪大了一双桃花眼，直接懵在原地。
愣了不知多长时间，半边身子突然动了动，然后直接冲出门外。
凌生！找到他就能知道原因了。
位于深山老林内的古村，落后闭塞，狭窄羊肠小道因为久未有人经过已经长满野草，步履维艰。
容神秀心慌意急，脚步飞快，一个不留神，直接被藏在野草从中的石块绊倒在地。
揉着摔疼的腿，容神秀失力般瘫倒在地。
她已经将整个村子都找遍了，经过一路观察，整个山村没半点人影。先前借住的老妇家的茅屋还算好的了，起码没倒，勉强能住人，而村里其他地方完全就是残垣断壁，明显荒废许久，整个村子完全就是个荒村。
村子没人就算了，虽然有人更不是好事，但她要找的凌生不见半点踪迹，这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他是抛下她了还是遇到危险，反正两者都不是好事，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啊，人生地不熟的，周围还是原始森林，根本活不下去的好不好。
心中伤心，容神秀眨了眨湿润的眼眶，环抱着腿，将脑袋埋到腿上，没了素日的精气神儿。
“我当你能一觉睡到晚上呢，这样起来就能吃上老婆婆炖的鸡，结果才到中午就醒了，真是可惜。”晴朗的声音穿过耳膜，带着一丝清凉，将心中焦躁抚平。
小道士！
容神秀抬起头顺着声音高兴地望过去。
白衣蹁跹的少年郎从高耸树间一跃而下，眉眼干净，周身气流涌动，扑面而来勃勃生机。
见到他人，心中大石落下的容神秀才反应过来方才他说的话。
什么叫一觉睡到晚上！她才不是这么懒惰的人呢！
高兴之余，心思又开始矫情起来，又把头埋到腿上，不去理他。
就知道扔下她，自己一个人行动。
可凌生却毫不留情，丝毫不给她颜面：“你说你一没聪明的脑袋，二没个利落身手，竟连个常识都没有，在这深山老林的偏僻古村也不留个心眼，给你东西就吃，给你床就睡，不给个教训你都不知道反思一下。”
素日面冷话少的人咄咄逼人起来，倒显得更加冷凛几分。
容神秀将头埋的更深了些，这次是羞愧的。
她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她以后会多注意的。
凌生被她这副窝囊模样气得不行，当下停了话头，直接绕过她向后走去。
身旁一阵风晃过，飘来熟悉的清醇檀香，容神秀手不自觉握紧，心中泛上几丝欣喜，以为凌生要来拉她起来。可檀香竟然绕过她朝后飘去，容神秀这才抬头，向后瞥去，凌生脚步飞速，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
顾不上失望，容神秀飞快起身，厚着脸追上他。
生意盎然的春日，春风显得格外温和，带着丝丝青草气息，拂在脸上格外舒适。跟了一段距离，心情缓过来的容神秀突然想起凌生跳下树之前说的话--晚上就能吃到老婆婆炖的鸡。
什么意思，老婆婆不是消失了吗？
心中怀着疑惑实在难受，容神秀不再纠结，直接开口，语气弱弱：“小道士这是怎么回事啊，村子里的人怎么全不见了？”
凌生也不是卖关子的人，有问就答：“普通小鬼受不得烈日，当然白天就消失了。”
“什么？！”容神秀咧开嗓子，大声反问：“鬼？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
话说到一半，容神秀突然反应过来，生生咽下要说出的话。
他确实不知道，就算他天资聪颖，道法天成，终究只是一个凡人，自然看不出她先天灵体的体质。怪不得进村前他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呢，原来是惊讶她能看见鬼。
“嗯？”凌生回头，清淩眉眼好似松烟入墨，嗓音带着一丝疑惑：“我应该知道什么？”
“我”容神秀眉头紧蹙，心中快速思量着语句，“我从小体质就与旁人不同，格外格外吸引鬼怪，就如人喜爱吃食一样，我这身体对鬼怪就好似美酒佳肴，逮着就要扑过来把我生吃了。”说到最后语气弱弱，没了底气，似乎担心他不信。
容神秀低着头等着他回复，等了半天，额上突然传来一阵凉意，触感却柔软，抬眸一看，是凌生近在咫尺的眉眼。
眼下这姿势与那日他在财主府邸超度恶鬼的姿势一样，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拢，轻轻抵在她额头，双眸半阖，长睫遮覆眼底。在正午阳光照耀下，脸侧似被渡上金光，仔细瞧还能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
容神秀呼吸不自觉放缓，生怕惊动他。
不知过了多久，额上触感已经温热，凌生总算放下手，睫毛轻颤，抬起眼来，神色带着一丝凝重，“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些，尽量不让你一人待着，给你的护身符记得收好，以后要用。”
人没什么本事，倒是个吸引鬼的好料子。
“哦，那你以后可别随随便便把我扔下，指不定你离开这一会儿，就有鬼闻着味找来了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容神秀提起的心缓缓放下，所幸让他知道不能随便离开她了。
凌生轻笑一声，点点头，十分好心情地转身继续走去。
见他莫名其妙笑起来，容神秀歪着头，十分疑惑，却还是忍着没问出口。
他想到什么这么高兴？
此时容神秀还不知道她的一番话对她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甚至因能让凌生别随便抛下她而感到高兴，后来每每被凌生扔出去吸引恶鬼时，都会为这次的行为后悔。
“小道士，接下来我们去哪？出村子吗？”
“回茅屋去。”
“啊？”为什么还要回去？
凌生嗓音淡淡：“鬼魂由执念而生，老婆婆一家周身气息纯净，无恶意，无杀孽，需寻得原因送其转生。”
“那她们是因何原因，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呢？”想至此，容神秀心中突然有些悲愤。整个村子的人都没了，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人祸，那未免太过伤天害理。
凌生摇头：“目前还没看出来。”
—
日头西沉，天边染上昏沉黄色，一阵烟雾吹过，村里突然冒出几声犬吠，紧接着茅屋升起炊烟，耳边传来越来越近的孩童嬉笑音。
太阳彻底落山时，远处一道影子由模糊到清晰，身形逐渐呈现在眼前，伴随一阵天真无邪的笑声，小团子的身影出现在茅屋外。
“姐姐！我捉了几只萤虫，亮闪闪的可好看啦。”
小团子话音刚落，从身后有传来老妇的声音：“今日还炖鸡汤，姑娘这次定要多喝点。”
顺声回头，老妇笑容和善，手里端着汤锅，似要去将汤炖上。
“咦？”门外又传来一道男音，“梅婶这是有客来了啊！”栅栏外一青年男子扛着锄头，似刚锄禾而归。
男子又朝内仔细瞧了瞧两人，目露惊喜，“有客这么大的事，梅婶你也不告诉我，等着啊，我家里还有几道小菜并一壶酒，我去拿来咱一起吃啊！”男子朝她们甩下这一句又扛着锄头风风火火跑了过去，一会便没了人影。
“耶！今晚吃大餐咯！”小团子跳着过来，拉住容神秀的手，“姐姐，我好喜欢你啊，你不仅香香的，你一来，吃的饭也香香的呢！”
小团子黑眸澄澈，说出来的话天真无邪，但一想到他这么小就
容神秀垂眸，掩下眸中悲伤。
怪不得，小团子说她身上香，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