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睡+早起
顾晴做好今天的事情,季洋却躺在床上没睡着。
晚上关灯后,他见顾晴在床和墙壁狭窄的过道放下地铺躺下的身影,突然说:“我一直在想,应该你睡床上,我睡地上。”
虽说当时是他输给顾晴,才睡在了这里。这是他抢夺失败的结局。
事情是这样的。
这个出租房只有一张床。他们来时看见,就没想过要和对方睡一张床,不经言语就默认一个人睡地板一个人睡床。然而在谁睡床上谁睡地上的问题上,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
既然双方都不认可对方,就只能通过力量的较量来解决问题了!于是顾晴说,谁先碰到床以后谁就睡床,季洋当时同意了。
只是,一般人都是给自己抢床,让别人以后睡地板。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都想让对方睡床,自己睡地板。于是他们两人虽然互相推攘,甚至像在打架,但却不是在为争夺自己的东西打架,而是在为让出好东西给对方打架。不得不说是一场反人性的神奇对决。
不过季洋比顾晴矮一个头,又比顾晴瘦弱,没有那么多富有力量的精瘦肌肉。因此他的力道和顾晴相比差一大截,没多久就被推到床上。这次对决的结果,决定了床和地板的归属。
所以一个多月以来,季洋一直睡床,顾晴一直睡地板。为此,季洋本想多分担一点房租水电什么的费用做弥补,可顾晴都拒绝了。这让他总觉得自己占了顾晴的便宜,享受着他的礼让。每每想起,就会有些难堪。
但是顾晴就想把床让给季洋。而且现在的状况是他用自己的力量争夺来的!所以他再次听到季洋的提议,将它无视了,只道:“我还以为你睡了。这个时间和我共处一室没睡着,还和我讲话,你是在诱人犯罪。”
季洋也没理他的胡言乱语,自顾自地说出发起提议的理由:“我睡地上,应该不觉得窄。”
“我也不觉得窄。”
“我睡那边,总会松动一点,比你谁在那边的感觉要好。”
“与其争着睡地板,不如一起睡床?”顾晴说。
“你犯罪吗?”季洋问。
“不啊。我知法守法。”
“那以后就一起睡床吧。”季洋说。
“美人邀请下榻,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顾晴说。
这本就是张双人床,迟了一个月,总算物尽其用了。
季洋让出一半位置,说:“我是男的。别这么叫我了。”
“美人又不分性别年龄。”
季洋不想再和他吵,就说:“我困了,先睡了。”
“我不信。”顾晴回绝。
“我困了,你又感觉不到。为什么不信?”
“你困的时候总是倒头就睡不想说话。还和我说话,说明你不困。”
“真的困了。”季洋转过身背对顾晴准备入睡。
“那就不要说话,交流肢体语言好了。”
顾晴轻笑,手抚在季洋腰侧轻轻挠他痒痒。
“别乱摸。”季洋翻过身来面对着他,微皱眉道。
他不知怎的顾晴变得这么像混世魔王。以前在宿舍的时候,他觉得顾晴是个温和阳光的大男孩,样样精通的三好学生、天之骄子。但是住在一起后,他觉得真实的顾晴和他的认识有些偏差。不,不是有些,是天与地的区别。现在的顾晴不是三好学生天之骄子,是混世魔王地之骄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地上睡了一个多月的缘故。
“我一直摸得很有规律。”顾晴说。
“你对其他人,也这样?”
“那自然不。”
“怪不得没有被打死。”
“说明你人好。”顾晴笑道。
季洋一下子不知道该把这句话当成褒义还是贬义,不知该说什么。
顾晴又说:“每天这么晚睡,总有一天会长痘。”
“那还不是因为你?”
“是吗?”
“至少今天是。”
顾晴听了这句话,顿时快乐了,说:“今天晚上我说你晚睡我就要了你。结果你却承认只有今晚是因为我才晚睡。这可不可以说明,你想我要你?”
“……跟你说话真累。”季洋真的被他说累了,眼皮沉重,情不自禁闭上眼说,“我睡了。”
“我平日要上班所以早睡,明天休息,今晚自然要晚睡。结果你竟然邀请我和你睡一张床上,你引火上身了。”顾晴又说,“我是那种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的混世魔王。”
“以前看不出来。”季洋说,“你还是回去睡地板吧。”
“睡过床以后就不想睡地板了。”
“那我去。”季洋要起床。
顾晴手臂按着他不让他起来,说:“不是答应了两个人一起睡床。”
“那你现在睡了吗?”
顾晴不答,笑着摸了摸季洋的脸,说:“多用手摸摸脸,明天就长痘了。”
季洋闭上眼睛。无论顾晴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理他,让他自己消停。
然而顾晴却忽然说:“你当时要是懂得拒绝黎凯,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了。”
他浑身忍不住颤了一下,睁眼正见顾晴看着他的双眼,强作镇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害怕。害怕顾晴知道黎凯和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也害怕顾晴知道他喜欢过男生。那样以后可能见面都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
顾晴说:“如果你不是跟他一起走,一开始就有我这个大魔王庇护了。找实习的时候我让你跟我一起到总部。结果你说要跟黎凯一起实习,去了分部。可是黎凯没通过面试不跟你合租,后来你只好选择和我一起住在这里,却要去分部实习。每天上班要那么久。不然每天多睡一个多小时也是好事。那样你就不会那么累到发烧晕倒了。”
季洋神色暗了暗,说:“那也是我自己选的。”
“以前,你生日的时候,是不是在和黎凯一起?”
顾晴再次问到痛点。季洋不想说“不是”骗他,也不想承认,只好说:“怎么这么问?”
“你这么说,那就是我猜对了。”顾晴说。
季洋沉默。
“我对你的八卦特别感兴趣。不过真没想到你以前是因为和黎凯一起才不理我。”
“你是怎么发现的?有人告诉你?”
“洗碗的时候我看见垃圾桶有吃剩下的红烧鱼骨。我猜我来之前你在家里藏了人,所以一开始你不好意思让我回家。后来你是把锅洗了再加热饭菜的。你故意洗锅是不想让我知道。如果说你会邀请谁到你家,大概就是黎凯了。大学四年我只见过你和黎凯一起走。或许你还有其他认识的人。不过没想到一猜就对了。”顾晴说,“我真是个天才。”
“今晚来的不是他。我跟他决裂了。”
“是吗,那太好了。”
顾晴不光祝福他人友谊破裂,还笑得很开心。
“好什么?”
“黎凯烦。”顾晴说,“我不用挑拨离间,觉得烦的人就和我身边的朋友决裂。舒服啊。”
“那迟迟不决裂呢?”
“那我就挑拨离间。”
“你会挑拨离间吗?”
“会啊。”顾晴说,“不过还没有过。从幼儿园开始,周围的人看见我都绕着走。每次我走在学校过道,就像老虎走进森林,百兽回避。”
季洋笑了。不一样的经历和人生让他感觉有趣。他是沉默寡言,从小被欺负着长大的。
两个人聊着聊着,越聊越开怀。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从躺下变成坐着。
顾晴很久没见季洋这样放松愉悦自然的笑。这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柔和感总会让他心底为之震颤。
“怎么了?”滔滔不绝的顾晴突然停止了滔滔不绝,季洋问。
“没什么。想问今天来的人是谁。我这么聪明捉住了蛛丝马迹,坦白一下吧?你要真不想说,透露点蛛丝马迹也可以。我肯定能把那人挖出来。”顾晴说,“你我四年交情,现在又同住一个屋檐下。你带个人回来,没必要费尽心思小心翼翼地瞒着我吧。”
季洋不答。
“是你女朋友?”顾晴试探询问,“我人品不坏吧。你要这么防着我吗?”
“你人品坏死了。”季洋听到顾晴的询问条件反射地说。
“是吗?你不是觉得我很好吗?”
“不觉得。”
顾晴顿了顿,补充一句:“至少对你。”
季洋确实困了,躺在床上随意应了一声:“嗯,觉得。”
“今天来的人是谁?”顾晴掀开被子不让他睡。
季洋一下子清醒,困意袭来就不想费脑子隐瞒,如实说:“今天没有来人。来的是妖魔鬼怪。”
“还会开玩笑,说明不困。”顾晴按着被子,不让季洋盖回去。
“我没有开玩笑。”季洋顿了顿,“很冷,让我盖回去。”
顾晴放开手,季洋重新盖上被子,昏昏欲睡。
“没开玩笑?”顾晴不信,但仍顺着他的话来讲,“那如果真有妖魔鬼怪敢往家里跑,我这个正义的化身,就更要化身斩妖除魔的侠士了。那妖怪在哪?”
季洋沉默片刻,睁开眼看向顾晴:“这个世上有种病叫中二。”
“中二的人多了,中二就不是病了。现在你离我最近,我先污染你,再污染别人。过上十年八年,以我为中心的人就全都中二了。从此我不再有病。”
“然后别人中二,你中一。”
“那也不错。一在二之前。我在你们前面,说明我敢为人先。”
“到那时,全世界都说你是中一病。”
“那我就成功地把中二改成中一了。”顾晴笑,“不愧是国服曜。”
纵是极困,季洋也忍不住笑了。很快困意袭来,合上眼就在轻松愉悦中睡去。
顾晴见他真睡着了,也很快睡着了。
今日两人都醒得很早。
卫生间地方太小,顾晴在里面刷牙,季洋只好在隔壁浴室刷。
白猫说:“任务完成前不能让顾晴发现我的存在。不然任务会强行失败终止。你出来,我给你说些事情。”
季洋点了点头,边刷牙边走到小厅门旁。这个房间的小厅是矩形,顾晴现在在左上角,厨房、卫生间、浴室三个小隔间连成的角落。而小厅门在右下角,离那一带最远,讲话最不容易被发现。
“昨晚看见你被抱进房里,我没敢去找你。今天补给你一颗糖。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这么快。”白猫抚了抚下巴毛,用老者一般的口吻说,“现在的年轻人果然做什么节奏都很快。”
季洋不理解白猫的话,疑惑问:“什么节奏很快?”
“不用不好意思。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大家都理解。”
“你在想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如果不明白,我会给你解释清楚,免得误会。”
“我不知道。也不敢问。我这一问你这一答,必然就涉黄了。你我都是文明人,有些事就不必摊上来讲了。”白猫说,“况且本喵是白猫,干嘛要染上黄色变成橘猫。”
季洋大概猜到白猫误会了什么,说:“昨晚我们只是在聊天罢了。没你想的那么……”他想了下措辞,补充道:“富有色彩。”
“哎,人之常情不用不好意思承认。”白猫从身上的斜肩小红袋拿出糖,说,“糖是你们经历的结晶。昨天系统放我兜里的糖,是雏菊味的脆皮软心糖。所以你们的事我大概猜得到,而且本喵十分善解人意,况且我都活七万年了,什么没见过?你不用不好意思,自自然然就好了。”
“雏菊花语是纯洁。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有那些联想。”
“白色花瓣,黄色内心,还黄得像个太阳,金光万丈照耀四方。还说不黄?我不信。”
“你说太阳涉黄……真的好吗?”季洋有些无语,顿了顿又说,“而且雏菊花语确实是纯洁。你只靠它的颜色来判断它的意义,不是有点肤浅。”
“现在你还能狡辩。到第二颗糖就不一定了。人类的虚伪,是骗不过系统的法眼的!”
季洋刷完牙到厨房的洗碗盘把泡沫吐出来漱口打开水龙头冲掉,又走到小厅门边,问:“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吃了这颗糖,我才能告诉你。”
白猫把一颗掌心大小、雏菊形状的糖交到他手里。活像超市卖的花朵形状的大软糖。
季洋把糖吃下去,立刻剧烈咳嗽。
这糖不止甜到齁,还甜到让人心都发颤。
“有毒吧。你的糖甜得一口要命。”季洋忍着强烈不适,边咳边说。
“糖的甜度是你做任务时心里的感受决定的。”
季洋仍在咳嗽。
“今日任务是爬山。”白猫说,“我怕被发现,先到书桌睡觉。溜了溜了。”
那颗软心糖黏黏腻腻,在口舌间停留,糖浆融化一点就甜得喉咙僵直,心都紧跟着颤动几次。偏偏还不能吐出来,只能在动荡中吃完。
“怎么了?”顾晴看他呛了,走过来问。
“没事。咳、咳……”季洋被糖甜到齁,呛得眼眶泛红。
见季洋手里拿着透明包装纸,顾晴说:“是不是吃了三无产品啊……别吃了,吐出来吧。”
“你先走开……”季洋口腔残留着一层本来就甜到齁的粘腻,顾晴一靠近它突然变得更甜了,于是呛得更厉害。他艰难地拿出一口气说:“你越靠近我越甜。”
顾晴许久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接受无能。但见季洋难受,就拿了杯水给他,站在离季洋几步远的地方,说:“我能过去了吗?”
季洋靠在门边墙壁坐着,吃完糖痛苦地如大病初愈死里逃生,微喘着气。
因为被糖折磨毒害,他双目无神,碎发凌乱模样疲惫。偏偏他肤色雪白面容极美,身材比例极佳清瘦颀长,如今面上无光跌坐地上,美丽的疲惫模样总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想去接近。坏一点的人甚至会觉得他刚刚经历了毁灭心灵的人间磨难,觉得帮美人走出磨难把美人带回家的机会终于来到自己头上了。
“到底怎么了?”顾晴看他这副样子,问。
“服毒了。”季洋疲累地回答。
“这样的三无产品说不定真的有毒。谁给你的?”顾晴弯腰用手捉住季洋的下巴,让他看着他,声色忽而变得严厉,“是不是黎凯?”
季洋不知道为什么顾晴总是提起黎凯,想到黎凯,他就会觉得丧气。他丧气着打掉顾晴捉住他的手,说:“不是他。”
“那是谁?”
“妖魔鬼怪。”
“既然妖魔鬼怪能入你的眼,那我这个大魔王呢?”顾晴蹲下身,看着倚墙而坐的季洋。
季洋被糖齁得如大病初愈、死而复生的苍白病人。他垂着头,随性地淡笑,眼神发散着,不知道聚焦在哪。他说:“大魔王现在不就占据了我的全部视线。”
顾晴最烦季洋这样的神情。这让他觉得,眼前的季洋是个失了魂的空壳,魂魄还在远处云里雾里游荡。不对,是在黎凯那边游荡。
“我不仅要现在占着,我还要占一天。”顾晴说。
“我坐着还好。你蹲着行吗?”季洋一腿曲着,另一腿伸直,靠墙而坐,还是挺舒服的。
顾晴闻言,站起来小跨一步,季洋想把伸直的腿收回,却先被他坐了上去。
“这样不就行了。”他说。
“我可以挨着墙。”季洋继续诉说优势。
顾晴勾起季洋的下巴,身体微前倾,看着季洋说:“我可以挨着你。”
他再次站起来,靠近季洋坐下。季洋站起来慢了躲避不及,曲着的腿被顾情前倾的身躯抵着,竖起的另一条腿则被顾情坐着。顾晴不断往他身上靠。他尝试动弹无果,只好说:“起来吧,别闹了。”
“说句话把我哄开心了,我就起来。”
“一开始觉得你这个人温暖阳光,没想到这么混蛋。”
“是吗?一开始你觉得我温暖阳光?”
“可惜你跟这几个字根本不沾边。”
“这就糟了。毁了我在你心里的美好形象。”
季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移话题道:“今天去爬山吗?”
“不了不了。”顾晴说。
“不是推你下去那种。”
顾晴站起来,笑道:“既然如此,美人相邀,当然去了。”
“这世上美人那么多,要是每个都相邀,你岂不是要累死。”
顾晴不答,反问:“你介意吗?”
“……不介意,只是好奇。”
“那就等你介意了再答。”
“……”
“你吃了那颗糖,确定没事?”顾晴闻了闻糖纸,一股离谱的甜味和浓烈呛人的菊花味扑鼻而来,他不由皱眉,“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
“自己做的。”季洋只好睁眼瞎编,“用料太多,失败了。”
“你是昨天才开始做饭的,你以为我会信?”
“你平日那么晚回来,我做了糖你也不知道吧。”
“学做糖,是想送给谁吗?”顾晴问。
“没有。”
“我还以为你做了还有剩下的。那我就送给黎凯毒死他。”
“……”